最後,聞恪還是去了鬱識家。

這絕對不是因為聞恪想住鬱識家,隻是他現在走不了,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這完全是被迫妥協的結果,無關他本人意誌。

他提出住酒店的時候,鬱識用一種十分怪異的眼神看著他,三分疑惑,兩分不解,剩下的五分,則像是要歎出氣來一樣。

是他看錯了嗎,聞恪頭頂緩緩冒出一個問號。

聞恪真的迷茫住了,怎麽有種鬱識像他爸媽,以為兒子開房在外邊鬼混似的一言難盡。

奇奇怪怪。

而更奇怪的是,他竟然在這眼神下妥協了,好吧,雖然他也不得不妥協。

可最主要是,他一說去酒店開房這幾個字眼,鬱識那種審視、不讚同的目光就讓他無顏繼續說下去了,聞恪忍不住想,他當年擔任長官也沒這樣吧。

算了,再想這些也沒用,聞恪認命地去了鬱識家。

等到門口時聞恪徹底愣住了。

“怎麽了?”

聞恪:“……”

這他媽哪是鬱識家?!這裏分明就是他家——曾經的家。

GCB基地旁的不說,福利是真的不錯,還包分配住房和車,他以前任最高執行長官時就分到了這麽一棟不錯的二層開間小別墅,如果不是後來離職,這房子他可以一直住下去。

聞恪心裏陡地生出一股非常奇怪的感覺,這並不是他的錯覺。

這裏現在是鬱識的家,根據鬱識的職位來看,也就是說從他離開後這房子沒有人住進來,一直到了鬱識才有人住。

“進去吧。”

鬱識走在前麵,居家係統自動識別出鬱識身份信息,自動給他打開門,聞恪心情複雜地和他一起走了進去。

本來站在外麵就足夠人心情複雜了,結果一進去看到裏麵依然熟悉的擺設,聞恪睜大眼睛簡直不知道說什麽好,他住進這棟別墅後還是精心裝修了一番的,雖說沒住多久,但好歹也是家啊。

這鬱長官簡直、簡直令人——

“不習慣嗎?”鬱識朝聞恪看去。

“……沒。挺好的。”聞恪十分違心地說出這句話。

“嗯,你就住樓上東邊那間臥室吧。”鬱識隨意一點頭,給聞恪指了個方向。

聞恪:“……!!!”

那是他以前的臥室!

這棟小別墅樓下是客廳廚房兼儲物房,樓上有東西兩間主臥,另有一間客臥一間書房。要不是聞恪這麽多年訓練出來的心裏接受力足夠強,他真的要懷疑這位鬱長官是在那什麽他了,什麽都按照他以前住過的原樣來,隻不過裏麵多了些鬱識的個人物品而已。

這哪像鬱識家,分明就……還像是他家,鬱識反倒才是那個客。

聞恪迫不及待三步並做兩步上樓去了自己曾經的房間,果然——

一模一樣!連床頭櫃上那隻豁了口的煙灰缸位置都沒有變動一下,隻不過上麵一塵不染,應該是居家係統定時打理的,聞恪膛目結舌,簡直不知說什麽好。

他怔怔站著,鬱識在他後麵也過來了,聞恪幾乎要脫口而出一句,“你以前是不是……認識我?”好險好險,差點衝出一句你是不是暗戀我?!話要出口時及時被收住了。

鬱識:“?”

“嗯?我不認識你啊,隻是這樣住比較方便,這套房子裝備各方麵都很完善,我也不需要再補充什麽,直接入住就可以了。沒事的話我就回房間了。”鬱識說完真的轉身離開了。

他腳步有些快,身體也有點緊繃,卻也不算說謊。

就現在來說,他確實是不認識聞恪的,他做的,都是他應該做的,他,想做的。

聞恪看著鬱識的背影原地淩亂了好一會兒,直到腿都有點兒僵,他才一關房門頹廢地往大**一倒,睜著眼睛瞪著天花板,可熟悉的景象卻讓腦袋更加混亂。

聞恪洗完澡,吹了頭發,還打了會兒遊戲,依然睡不著。

真是離了大譜了。

聞恪心情複雜地摸下樓去廚房旁邊的恒溫酒櫃看看,不知道他以前珍藏的那些好酒還在不在,當年走得匆忙急促,好多東西都沒帶走,聞恪這人沒什麽業餘愛好,就喜歡飆機車,品美酒,賞美人——美人不提也罷,工作繁忙根本沒空,搞得他都快對美人沒興趣了。

櫃門自動打開,所有的酒居然都還在!

不僅如此,還多了一些年份久遠價值不菲的高貨,甚至還有一瓶沒有開封的流霞之光,聞恪當即就興奮地拿了一瓶出來小酌。

淺喝了兩杯,聞恪又愁上心來。

這個神經病長官其實對他挺不錯的,他以後不能隨便再在人家背後罵人了,這樣不好。

而且,鬱識明天,會有大麻煩了吧。

鬱識對他挺好的,他怎麽也做不出來這時候給人添堵。

聞恪心情沉重地將酒放了回去,心煩意亂地遊**回了房間。

第二天一早,聞恪剛洗漱好打開房門,就差點被迎麵而來的人嚇了一跳。

“……鬱……鬱識?你是鬱長官?”聞恪聲音差點劈了叉。

“嗯,”鬱識靈動漆黑的杏眼眨了眨,聲音有些發緊,不自然地問:“有什麽問題嗎?”

聞恪趕緊搖頭,“沒有沒有。就是……嗯……長官你不用幻化麵具後還……挺顯年輕的。”

何止是年輕,簡直可以用小來形容了吧。

那樣一張單純稚嫩、白皙無暇的臉,不說他是長官,就算說他是個剛成年的學生聞恪都信啊。

誰知道幻化麵具下麵,這個鬱長官,竟然長了這麽一張單純幹淨的臉啊!

聞恪感覺他內心受到了不小的暴擊,要不是顧及長官的威嚴,他連年輕這個形容詞都說不出來。

“年輕怎麽了嗎?”鬱識抿了抿唇,別過眼,走在聞恪前麵下樓,隻是手腳都邁向了同一方向,他自己沒注意,聞恪還沒從他容貌暴擊中回神,也沒注意到。

“沒有啊。”聞恪心想,他也沒說什麽讓人覺得不好或是誤會的詞吧。

不過,平心而論,鬱識長得是真好看,肌膚白皙光滑,連毛孔都看不明顯,眼睛漆黑深邃,炯炯有神,一頭柔順的黑發更是讓人覺得無比溫順。

非要說有什麽不符合的,那就是假如有人跟他說鬱識是被人精養在家裏的金絲雀,他是百分百確信的。

這樣一張臉,說他是雷厲風行,手腕冷厲的長官,聞恪怎麽也沒法將這兩者聯係到一起去,這反差,簡直一個天,一個地。

“唔,吃完早餐去基地。”鬱識從廚房端出提前設置好讓家居係統做的早餐。

聞恪又是一怔。

吃完飯後鬱識回房換回了長官製服,臉上又切換成了那樣平平無奇的一張臉,聞恪盯著鬱識臉看了兩秒,痛心地撤開了目光。

不行不行,不能看。他現在已經完全代入了鬱識那張真正的、清澈稚嫩的臉,再看這張假臉就覺得萬分痛心疾首,根本無法直視。

一直到去了基地,聞恪才緩過來,得虧鬱識那雙眼睛生的好看,他看了,心裏總算覺得還有點安慰。

然而基地的氣氛卻是和兩人輕快的心境全然不同,往嚴重了可以說是極端壓抑沉重,聞恪走進去之後,心裏之前那些亂七八糟的想法頓時全煙消雲散了,他下意識望向鬱識。

“出什麽事了?”鬱識沉下臉。

堯培苦著臉道:“長官,光療區的人,鬧翻天了。”

鬱識話不多說,立即前往光療區,黑色軍靴在瓷磚地麵上踏出急促緊急的腳步聲。

“說好的sa劑呢?長官!!我們要見鬱長官!他答應我們今天就給我們注射sa劑的,怎麽會沒有了?!”

“昨天鬱長官親口說的啊,我要見他,我的孩子現在還躺在病**呢,他還那麽小,求求你們了,救救我的孩子啊,多少錢都可以,我都可以付……”

“長官,鬱長官……”

鬱識走到門口,光療區負責人神色肅重道:“長官,您現在不能進去,他們、他們已經是劣3了……”

鬱識睜大了眼:“!”

陰諾森汙染劃分為五級,劣1不用注射sa劑,一般服用抗生素就能自動恢複,但這個基本沒用,因為劣1沒有症狀顯現,汙染了也發現不了,等到劣2的時候就隻能靠注射sa劑修複基因治療了,就像昨天那批汙染者,而劣3,則是處於一種非常危險的情況,一旦進階到劣4,基本就再難回天,劣5隻是湊數叫來好聽的,到了這個等級的,基本也就剩個糜爛不堪的殼子了。

這種情況他怎麽可能不進去?!

鬱識當即擋開看守員,拉開沉重的大門。

“長官!長官來了!救命啊長官!!”

哭嚎、求救的聲音嗚嗚咽咽混成一片,鬱識的耳膜都快被衝破了。

他看到這些人身體被抓撓的不像樣,破了的傷口不是流膿水就是黃褐色的血水,空氣中飄散著一股讓人難以忍受的腥臭味,怪不得看守員不讓他進去。

鬱識張了張口,卻不知說什麽了。

sa劑沒有了。從別的城市調過來最快也要一周,而一周過後,這些人是劣4還是劣5都不好說,但唯一可以確定的是,一定,都救不了了。

“長官,請問您昨天答應我們的sa劑呢?到了嗎?請拿出來救救我們吧……”

人群中有一人開口,其餘人紛紛哭求鬱識,甚至拖著支離破碎的身體要給他下跪,很快,汙染區的人紛紛跪了一地,就連小孩子也被父母抱著跪了下來,大哭不止。

鬱識聲音異常艱澀,他抬手阻止,“……你們先起來,不要這樣!快點把孩子抱上床!sa劑會有的,一定會的!”

“會有?這是什麽意思?那請問長官什麽時候才有,今天有是有,一周後有是有,一月後有也是有,麻煩長官給我們個準話!”人群中一男子猛然抬頭,瞪著血紅的眼衝鬱識道。

“是啊,要不了幾天,我們都會死掉的,長官,您不管我們了嗎?”

“長官,你們不能這樣的,基地麵臨困難時我們每個人都傾力相助,給基地捐款捐物資,我們……我們……”

說著已經有不少人都哽咽了,“我們全力配合基地的工作,讓做什麽做什麽,要篩查篩查,要配合配合,現在,你們不能放棄我們哪……”

“算了,不要去求他了,他鐵了心不把sa劑給我們用,我們能怎麽樣?!說好了昨天就有sa劑,到今天也沒見個影子。難道你們忘了四年前的慘狀了嗎,當年的聞長官,現在的鬱長官,我看他們全是一丘之貉!要用我們的時候使勁壓榨我們的價值,不用了就一腳踹開,他們這些做長官的根本就不可信!”

此言一出,光療區哭泣聲更大,越來越多的人在質問,“長官,是這樣嗎?sa劑……sa劑到底到達了沒有。您昨天就說過的,為什麽現在還沒有,是不是就像他們說的,你們根本不把sa劑給我們用……”

場麵亂成一團,人心逐漸下沉。

鬱識沉聲回答:“sa劑到了,但是,已經被用完了,外麵又有很多人被陰諾森汙染,我們——”

“為什麽?!!憑什麽!!明明是我們先汙染的,為什麽他們汙染了用掉了我們的救命sa劑,我的孩子啊,嗚嗚嗚……”

“……原來,我們是被放棄掉的,果然是這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