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恪在外麵晃了一圈,果然出不去,他隻能百無聊賴地回鬱識辦公室幹坐著。

鬱識的辦公室就跟他那個人一樣泛善可陳,桌上擺著的隻有文件和通訊設備,視野之內全無一點其他雜物,好像除了公務以外這人就沒什麽興趣愛好了。

不過,他好像真的沒有什麽興趣愛好。

聞恪坐在辦公室沙發裏,玩自己個人通訊端裏的小遊戲。

個人通訊端收到好幾條信息,聞恪隨意瞅了幾眼,有問他什麽時候回去的,也有問他手上還有沒有好貨的,不過出乎聞恪意料的是譚佩居然給他發了消息,問他在哪兒,能不能約。

聞恪:“……”

聞恪私以為這一段露水情緣已經結束了。

說是露水情緣都是抬舉,他跟譚佩連手都沒正經拉一個。

雖然他本來也無所謂這些。以前當長官的時候忙,沒空談戀愛,那就算了,通過這幾年修整,他現在的生活好不容易重新步入正軌,現在閑了還這麽孤家寡人一個,這就多少有點說不過去了。

所以譚佩糾纏上他的時候他也沒拒絕,誰知道這女人另有別的目的,這也算了,他也沒指望一個就能成,但在地下城好歹也該有點進展吧。

至於為什麽沒有進展,聞恪腦海中不由浮現出鬱識那張平平無奇,眼睛卻格外明亮的臉。

都怪他!

想曹操,曹操就到了,鬱識推門進了辦公室。

聞恪:“……”

“你怎麽了?”鬱識看他望著自己發愣。

“沒怎麽。”聞恪不想說話,低頭玩遊戲。

鬱識說完便沒再看他,開始工作。

鬱識將附近醫療機構可以運送過來的sa劑進行了粗略的數據統計,數量足夠光療區的汙染者使用,但是——

眼下光磁汙染來勢洶洶,卻查不到任何源頭,這才是最讓鬱識擔心的事情,保不齊什麽時候汙染又會突然出現,讓人防不勝防。

到那時,又該怎麽辦。

四年前那次大範圍爆發後,基地對這方麵的管控相當嚴格,已經很久沒有再次爆發了,就算出現,基本還沒萌芽就被掐了苗頭。

目前的醫療水平還不足以讓特製的修複陰諾森sa劑普及,而且,就目下的sa劑而言,也沒有辦法徹底根治陰諾森,隻能修複被汙染破壞的基因鏈。

誰也不知道這種陰毒的光磁汙染從何產生,這才是sa劑沒有普及最根本的原因,找不出源頭,就無法進行研究。

不管從哪方麵來看,陰諾森變化的速度之快,事態之詭譎,都是一件非常棘手的問題。

鬱識雖然頭痛,卻也不得不麵對。

“sa劑還有多久能送到?”鬱識蹙起眉頭,個人通訊端那頭對接著護送負責人。

“快了,長官,我們已經過了08區,不到一小時就能抵達光療區。”

“好。”鬱識手指有意無意點在桌麵上,切斷了個人通訊端。

鬱識點開工作界麵,虛擬光屏在眼前鋪展成片,鬱識手指飛快在上麵點過,光屏畫麵快如殘影,鬱識飛速處理起積攢下來的文件,將各項事務處理妥帖,命令上傳下達,在另一邊看不見的地方,無數基地成員接受到指令,已經火速運轉起來,有條不紊地處置各處情況。

一個小時過去了,個人通訊端還沒動靜。

路上偶爾堵車也正常,鬱識便沒有太過在意。

又是半小時過去了,還是沒消息,鬱識不耐起身,給那邊打了電話。

“嘟嘟嘟……”

個人通訊端嘟了好幾聲才被接通,首先送入耳裏的是嘈雜不堪的聲音,然後才聽到人說話,“……長官,我們遇到了一點麻煩,sa劑半路被人截停,這裏,有好多的陰諾森汙染者!!”

話音最後,掩蓋不住的恐懼隔著個人通訊端都傳遞到了鬱識這邊,鬱識壓緊眉道:“我立刻帶人過來。”

個人通訊端掛斷,鬱識拿上外套起身往外走,聞恪立即跟上他,“長官,我和你一起。”

這麽一直坐在鬱識辦公室也不是辦法,並不會給他現在的處境帶來任何改變,何況,他也不是能閑坐下來的人,倒不如和鬱識一起,就看鬱識什麽態度了。

出乎意料的,鬱識輕易一點頭,帶上了他。

聞恪並沒有時間去想鬱識怎麽會對他這麽縱容,因為他們要立即趕往目的地,而眼前混亂的情況更讓人無暇多想。

“長官!救救我們!救命!求求你,給我們注射sa劑吧,我們可以出錢買sa劑,我知道你們能救我們……”

“長官,您會救我們的對吧,我們這麽相信您,我們的命都押在您手上了啊,拜托了,救救我們啊……”

人人推搡擁擠著要到鬱識跟前來,人推著人,烏泱泱的一大片。看那架勢,都恨不得要給鬱識下跪了,然而想跪並沒有跪成,因為這些人身後有更多的人在往前推擠,好不容易說上話的人立刻又被裹挾進了嘈雜人流裏,嗚嗚嗚的連話都說不囫圇。

這些人朝運送車圍攏過來,幾名執行員當即神色一凜,端起微衝橫在車前,堯培下意識朝鬱識看去。

“長官,不如先安排他們去光療區——”

“來不及了。”鬱識深黑色的瞳底倒映出一大片嘈雜的陰影。

這些影子越來越密集,越來越聚攏,甚至將他們逼成了一個小點,而在這個點周邊又不斷匯聚成新的片。

他們,沒有退路了。

一開始車就不該停下,一經停下就再也走不了了。

沿途路上這麽多汙染者,鬱識不知道是汙染的人都集中在這裏了還是不斷有新出現的汙染者,如果是前者,尚且還能控製,如果是後者,四年前的煉獄可能會再次重現——

鬱識側過頭,視線往後側方望了一下。重新轉回頭時他聲音極沉極冷地道:“就在這裏,就地給他們注射sa劑!”

長官指令下發,堯培目光望來,似乎想說什麽,但又不知道怎麽說。

聞恪在鬱識身後開了口:“長官,sa劑給他們用掉了,光療區的汙染者怎麽辦?你可是答應了他們的,凡事總有個先來後到。”

鬱識轉過頭,深不見底的眼底倒映出聞恪棱角分明、一臉凝重的縮影。他無奈道:“不給他們用,我們走得掉嗎?”

聞恪一噎,是啊。

凡事有先來後到,卻也有輕重緩急。眼下的情況如果不用sa劑,根本沒辦法善了,但是如果這樣做了,光療區那邊——

算了,和他有什麽關係,現在擔任長官的是眼前這位。

他何必鹹吃蘿卜淡操心,真是操心操成習慣了,於是老老實實地退到一邊作壁上觀了。

鬱識給韓斯年打了電話,讓他火速帶醫療團隊過來給汙染者當場注射sa劑,自己則留在原地緊急疏散人群,讓他們排好隊,執行員不情不願地將整箱整箱的sa劑從車庫裏搬出來,臨時就地搭建起一片小治療區以供汙染者注射。

時間在焦灼中一分一秒流逝。

太陽烤得路麵熱氣蒸騰,隨行醫護人員的汗水從額頭滴到下顎,再從下顎淌進衣領裏,更有些容易出汗的,汗水醃進了眼睛,酸澀難忍。

這還不是最難熬的,路麵上的車流全部被迫截停了,長隊漫漫看不到頭,到底有多少人誰心裏都沒底。

為防止有人混進來浪費醫療資源,鬱識還要負責檢測陰諾森汙染程度,達到劣2級才會放人過去,注射完sa劑的人會立刻被派送去監測區進行後續的汙染修複,等到身體各項指標全部恢複到正常閾值才會放人回去。

就在鬱識又檢測完一隊人後,他將檢測儀扔給堯培,從韓斯年帶來的物資裏拿了一瓶補充礦物質的水遞給聞恪,“你去車裏坐會兒吧,外麵曬。”

聞恪低著頭接過水,在手裏隨便掂了兩下,抬起狹長如刃的丹鳳眼,微一歪頭,笑看鬱識:“鬱長官,你不怕曬啊?”

說完又一頓,視線從鬱識白皙的脖頸上晃過,好吧,鬱識怕不怕曬他不知道,但那皮膚,確實挺白的,比他白。

他的皮膚是那種健康的小麥色,屬於正常膚色,但跟鬱識一比就明顯不夠看了,聞恪有些後悔嘴巴沒個把門。

鬱識卻一提唇角,回他:“不怕。”說完又去前邊忙活了。

這讓聞恪一下不知道說什麽好,盯著鬱識勁瘦的背影看了兩秒,旋即不客氣地拉開鬱識的車門坐進去,一邊吹空調喝水一邊看烈日下的鬱長官忙活。

鬱識是真的很忙,這邊忙的他脫不開身,另一邊個人通訊端又響個不停,光療區負責員問他們sa劑什麽時候能到,這邊的人已經等不及了。

到不了了。

鬱識心想,眼看著裝sa劑的箱子越來越空,他也感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重壓。

“長官?鬱長官?”個人通訊端那頭催他一聲。

“嗯。告訴他們,會有sa劑的。”鬱識說完切斷個人通訊端,心情沉重地監測完最後一個人,確認陰諾森汙染,汙染等級:劣2。

沒有新的汙染者過來了,注射過sa劑的人已經被遣送去監測區,這裏看著總算能讓人暫時放鬆。

然而形勢依舊嚴峻,韓斯年脫下外褂,走到鬱識身邊,“sa劑不夠了,除了留下長官和工作人員緊急剛需的sa劑,現在該怎麽辦?”

鬱識和韓斯年站的位置偏僻,鬱識視線落在治療區裏還在給汙染人員注射sa劑的醫護人員身上,“沒有辦法了,我會在官網上向全國各地征調sa劑,想辦法盡快運送過來。另外——”

鬱識目光一寒,“對這一片區域各站口加強管理,不準人員再無序流動,必須經過重重篩查,實時檢測id卡,不準任何人攜帶高頻基台出入,加強光磁監管,直到陰諾森源頭找出來。”

韓斯年依然皺眉,他不得不提醒鬱識一個更讓人難以接受的現實,“那,光療區的人怎麽辦?sa劑再快也不可能在這麽短的時間內調過來啊。”

鬱識呼出一口濁氣,沒有看任何人:“繼續藥物治療。”

韓斯年不可置信地盯向鬱識。

鬱識視線放空,緩緩開口:“一個人怎麽能把自己的生命係在另一個人身上呢,我隻是長官,不是救世主,不可能救得了所有人。我隻能保證,盡自己最大的努力去讓最少的人受到最輕的傷害。其餘的,我也沒辦法了。”

韓斯年嘴唇仍然保持微張的動作,卻是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了。

鬱識走到車旁邊,敲了兩下車窗,聞恪那張肆意張狂的臉立刻從降下的車窗中露出來,他眼睛眯起,看向鬱識:“鬱長官,能走了嗎?”

“嗯。”鬱識點頭,語氣從沉重中緩和過來,他坐進駕駛位,驅車離開。

路上,聞恪終於問了一個十分關鍵且事關重大的問題:“鬱長官,我晚上住哪兒?”

鬱識想也不想就答:“基地休息室。”

聞恪:“……”

“你不想住基地嗎?”鬱識皺眉想了想,然後才斟酌著開口:“唔,那不然,住我家?”

聞恪:“…………”

聞恪真的要被氣笑了,他又不是被逮來訊問的嫌犯,怎麽可能願意住基地,而且就基地那條件,一點也不方便啊。

聞恪現在算是確認了,這個鬱長官是真不懂人情世故,怎麽隨隨便便就把人往家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