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長最後一句話說完。

鬱識還沒回答,聞恪就先主動開了口,說等陰諾森的事情解決他就會離開。

鬱識沉默地看了他一眼,沒有答應會長的話,也沒有拒絕。

“為什麽?”鬱識皺起眉,關閉通訊端看向聞恪。

聞恪夾了一塊方才鬱識吃過的那盤肉,學著他細嚼慢咽。笑道:“哪有什麽為什麽。我住這裏本來就不方便啊,再說,我的身份也不合適,你明白的,鬱長官。”

鬱識抿起了唇,目光黯然地垂了下去。

聞恪看鬱識這樣,心裏不知道怎麽回事,還挺樂不可支,就鬱識這樣子,說對他沒意思他是不會信的。

一想到這兒,聞恪心情更加不錯了,招呼他,“吃飯呀,這麽多菜呢,別浪費了,快點吃。”

鬱識低下頭,握緊了手,隨即又鬆開,繼續夾菜吃飯,勉強朝聞恪彎了彎唇角。

“哦,對了,有個事問你,你是怎麽……”

個人通訊端藍光一閃,聞恪話又半道被截止。

鬱識蹙緊眉頭,不悅地接聽了電話,電話那頭是堯培著急忙慌的聲音,“長官,總部那邊要派人過來,這次的事連國際警署都驚動了,傍晚的時候來人將喬一奇提走了。您需要過來露個麵,和國際警署這邊做個匯報交接。”

“我知道了。”鬱識眉頭蹙緊,眉心擰在一處,看起來十分苦惱。

聞恪無聲一笑。

“你剛才要說什麽?”鬱識掛斷個人通訊端,問聞恪。

“沒什麽。”聞恪搖搖頭。

“我有事要出去一趟,你就留在家裏,”鬱識不放心又叮囑了些事情,最後還是沒忍住說:“你先別走,等我回來。”

“好。”聞恪回望他,笑吟吟點頭,隨手又夾了一塊肉扔進嘴裏。

鬱識起身,欲言又止地看了他一眼,上樓換上長官製服。再出來時,那張平平無奇的幻化麵具又掛在臉上了。

聞恪默不作聲地看了會兒,在鬱識的目光回望過來時朝他微笑揮了揮手,鬱識在聞恪的目送下出了門。

鬱識走後,聞恪臉上的笑意一點點淡了下去。

他垂坐在沙發裏,落下一小片陰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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忙活了一晚上,鬱識從國際警署辦公廳又趕到基地,中途連個回家的時間都騰不出來。

喬一奇事件性質極為惡劣,目前已經移交國際警署和審判庭對喬一奇做後續審理,這事也就告了一段落。

鬱識不知道聞恪會不會已經走了。

“長官!你終於回來了!”堯培神色凝重地站在鬱識辦公室外麵等他。

“人過來了?”看堯培的表情,鬱識就知道裏麵來人是哪一位了。

“嗯,嚴副官一大早就來了。”聲音一下子靜了下來。

鬱識點頭,讓堯培先走,自己推開門,走進辦公室。

“你怎麽才來?我都等半天了!出這麽大事你都不跟會長先報告一聲,就自己擅自決定了!我看你是要反了天了!還有那個喬一奇,簡直膽大包天,你還能讓他在基地的眼皮子底下犯事,我看你這長官也是白當了!那種刁民,早該把人送國際監獄去!”

“還有你,鬱長官,你膽子怎麽那麽大呢,我看你那個爛攤子到時候要怎麽收拾,嗬嗬!”嚴忠姿態張揚地坐在屬於鬱識的位置上。

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才是這裏的領導呢,不過等看到他那張囂張跋扈的臉時,就不會讓人這麽想了,反而覺得好笑。

論其職位,副官的位置低於長官。

不過嚴忠算是個例外,他自基地建立時就已經在了,是個實實在在的元老級人物。光就副官這個位置就坐了十來年,在基地的升職製度下,無數新來成員升遷調職,隻有嚴忠,數十年如一日的巋然不動。

“輪不到你來操心。”鬱識平靜走到辦公桌邊,沒什麽語氣地道:“讓一下。”

明明沒什麽意味,甚至堪稱平靜的一句話,卻不由讓嚴忠心髒顫了幾顫,等他反應過來幾乎要暴跳如雷原地爆炸了。

不過鬱識顯然懶得理他,也沒給他這個機會炸。

鬱識拿完辦公桌上的東西就轉身走了,全程無視了他。

嚴忠一肚子火氣想發又沒處發,最終隻能氣急敗壞一捶桌,歸咎成對長官更深刻的厭惡,一雙鬥雞眼死死瞪著鬱識離開的背影。

四年前那個混子討厭,如今這個麵癱更勝一籌。

“情況怎麽樣了?”鬱識去了韓斯年那邊。

“控製住了。”韓斯年籲出一口氣,這次算是有驚無險,雖然不少人被汙染,但好在醫療及時,管控得當,加強版sa劑也起了重要作用。

“嗯。”鬱識一點頭,吩咐堯培可以放開監管了,但仍要加強戒備,防止之前的事故再次重演。

鬱識交代完安排,準備提步離開,這麽大行動他得親自看著,就在他轉過身時,韓斯年的聲音自後傳來。

“嚴副官知道了嗎?”

鬱識頓步,仔細聽他的聲音,仿佛裹挾了一層冷意,“他知不知道不重要,我會處理好。”

韓斯年皺了皺眉,倒不是因為這件事。

不管是以前的聞恪,還是現在的鬱識,他雖然關注,卻也不會多問。

他想了想,還是問出那個想問的人,“接應喬一奇的人,確定是譚小姐嗎?”

“是。”鬱識轉回身,對於這件事他沒什麽好隱瞞的,以韓斯年的權限完全可以知情,鬱識將大致情況和他說了,“譚佩的信息能查到的不多,具體她是怎麽弄到陰諾森、包括她是不是有其他的同夥組織之類的還在重點調查,這件事情全由會長定奪。”

“我知道了。”韓斯年止住話頭,情緒有些失望和一點想不通的恍然。

那樣一個明媚如火的女孩子,不管從哪方麵看,都不像是那樣的人。

他實在想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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鬱識出去接應堯培的工作。

至於嚴忠,他自己樂意悶在辦公室裏還是又跟會長去告什麽小狀,鬱識都不感興趣。

關於大家對陰諾森光磁汙染的想法,伊始的憤怒一過,現在更多的隻剩後怕。大多數市民對長官執行任務已經沒那麽抵觸了,事情總算在朝著順利的方向發展。

然而,鬱識心裏卻不樂觀,他也說不清自己到底在擔心些什麽。

一天繁雜的工作忙完,基地工作成員陸續下班,回去休整連日疲憊不堪的身體,鬱識一秒都不耽擱地往家趕。

大門識別出鬱識的信息自動向兩邊敞開,都還沒自動關閉,鬱識的身影已經消失在門前。

鬱識目光掃過熟悉的客廳、樓梯上右側房間,屋裏靜地岑寂,仿佛連空氣流速都沒有發生過任何細微的變化,鬱識臨出門前是什麽樣,現在回來還是什麽樣。

他,果然還是走了嗎?

鬱識垂下睫,心裏明白,其實這才是正常的結果。隻是,仍然有些控製不住的失落和難過。

鬱識放慢腳步,緩緩上樓。

這棟房子隻剩自己一個人,走快還是走慢都沒什麽影響,都沒所謂。

鬱識抿了下唇,本來就沒什麽表情的臉上現在更加麵無表情。

走完樓梯,鬱識本該回自己的房間,可鬼事神差地,他轉過身,走向了另一邊。

輕輕推開房門,明知道房裏沒了那個人,還是不死心地再進來看看。

這次一別,下次見麵又要過多久呢,幾個月?還是幾年?亦或是更長久的時光。

鬱識不知道。

房間的陳設沒太大變化,除了**的被子淩亂地窩在一起。

鬱識情不自禁走過去,將被子仔細疊好,可就在這時,他身後忽然傳來“哢噠”一聲!

鬱識頓時渾身一僵,周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住了。

“長官,你回來了啊,我還以為你又要加班呢。”熟悉的散漫腔調自身後響起,一下子將鬱識凝固的血液重新推動流通。

“你……沒走啊。”鬱識艱難地轉過身,不知怎麽地,那一瞬間,他幾乎都無法直視聞恪的目光。

“沒啊,我不說了等你嘛。”聞恪歪了歪頭,一條腿微彎,上半身懶洋洋地靠著門扉。

聞恪觀察了下鬱識反應,恍然大悟,他忽然笑了,“你擔心我走啊?”

這話頗有些得了便宜還賣乖的得意,鬱識不由後退了兩步,腳後跟堪堪停在了床沿前。

聞恪倏然朝他走近,低下頭,彎起狹長的鳳眼,注視著他。嗓音輕輕地、低低地喊了一聲,“長官。”

鬱識下意識偏頭“嗯”了一聲,聞恪瞬間徹底笑開了。

鬱識一下子十分狹促,恨不得自己能原地消失。

聞恪又輕輕笑,往後退了兩步,拉開距離。

他站的位置離房門很近,就順手打開了門,外麵冰涼的空氣大量湧入,鬱識總算覺得手腳活絡過來了,明明這個季節天氣不熱,他卻覺得渾身發燙。

聞恪率先轉身下了樓,鬱識自然而然地跟著他。

聞恪閑適地走進廚房,將溫在保溫箱裏的菜一盤盤端了出來,邊走邊感歎道:“差點以為你吃不上了,還好,趕上了。這可是我親手做的,你要是加班的話明天就不好吃了,過來幫我端一下。”

鬱識不用他說,已經跟在後頭一手端了一盤菜,整個客廳頓時彌漫起一股濃鬱的飯菜香,偌大的房子瞬間盈滿了家的味道。

“快,嚐嚐!”聞恪擺好碗筷,迫不及待地展示自己忙活一個下午的結果。

鬱識看著桌上擺滿色香味俱全的菜,一時間連先往哪下筷子都不知道了。

不過不用鬱識選擇,聞恪已經先一步,夾了一筷子糖醋魚進他碗裏,“你天天上班,我就不給你倒酒了啊,傷身。”說完他自己給自己斟了一杯烈酒,滿足地品了一口。

鬱識將碗裏的魚肉送進嘴裏,隻嚐了一口,他就分辨出這和他家那口味萬年不變的機器所做出的不同。

魚肉鮮嫩肥美,裹滿汁水,入口是非常好吃的味道。鬱識目光微微閃爍,絲毫不吝嗇對聞恪廚藝的讚賞。

聞恪在鬱識目光碰過來時一挑眉梢,得意調笑道:“我可不像某位長官。”

鬱識被調侃的一赧,漆黑的杏眼無措地看著聞恪。

聞恪沒來由被他看地心髒一緊,本來準備嘚瑟一下的話頓時也不好意思再說了。

他掩唇假咳一聲,不自在地強行轉移話題,“你工作的事情處理怎麽樣了?”

好在鬱識很快收回了那種目光,繼續嚐下一道菜,期間不忘回答他,“情況都控製住了。”

“那就好。”聞恪一點頭。

“唔……不過幕後主使,也就是給喬一奇陰諾森的人還沒抓住,暫時還不清楚這些人的底細,更不知道他們從哪弄來的光磁設備。”鬱識事無巨細地給聞恪匯報,還不自覺煩惱地皺著眉頭。

聞恪沒答他。

這讓他怎麽接,他現在身份尷尬,不管說什麽都容易讓人多想,最好的辦法就是保持沉默。聞恪恨不得將自己開的這個烏七八糟的頭給吞回去,他恨恨喝了一口酒,全把酒當話吞了。

“聞——”鬱識起了音,隨後又覺得直接叫聞恪的名字好像不太禮貌,一時卡在了那裏。

聞恪倒是無所謂,隨手夾了塊鬱識剛才夾過的那盤菜,笑道:“叫我名字就行。”

鬱識那聲遲到的“聞恪”終於喊出了口。

聞恪聽著這熟悉又陌生的聲音,鬱識從來沒叫過他真名,被鬱識這麽乍然一喊,聞恪感覺有點怪怪的,但絕不是討厭,就是,一種說不清道不明,卻又讓人瘋狂想抓耳撓腮的心癢感。

聞恪放下筷子,抬起那雙淩厲的鳳眼,仔仔細細、認認真真地打量起鬱識。

這樣審視的目光並不迫人,更多的其實是一種困惑。

聞恪心裏有種直覺,鬱識一定會給他一個他從來沒有想到過的答案。

在這個時候,他甚至隱隱想過退卻,不去刨根究底,但他想問的那事,不問清楚是不行的。

“鬱識,你到底,什麽時候認出我的?”

作者有話要說:

哇,居然有營養液耶,開心,感謝那位寶子=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