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爺打算怎麽幫夫人?”葉叢峰同褚安銘並肩行於已經沒有什麽行人的街道上,提著燈籠問。

褚安銘剛才踩到了水坑,一隻鞋襪已經完全濕透,有些不悅地回道:“容本王回去好好想想。”

二人沒走多久便回到了所住的客棧,進了樓便瞧見大廳角落裏同行的車夫和侍衛開了一桌酒菜正熱火朝天地聊著天。

一桌人見王爺回來了,就都起身迎了過來。走得近了些,他們也都察覺到王爺臉色不太好,紛紛收起了臉上的笑。

褚安銘並無意要遷怒下人,隻想早些回屋換掉腳下濕掉的鞋襪,於是開口吩咐完其中一人拿套換洗衣物到他房內後,便準備自己上樓回房去了。

他剛邁步踏上一級樓梯,抬頭就察覺到二樓的天字二號房裏黑漆漆的沒有電燈。

“藍田不在房裏?”他停下腳步轉身問身邊一個侍衛。

侍衛點頭道:“是,藍公子剛才出去了,說是王爺您讓他自己出去逛逛的。”

褚安銘沉吟片刻才想起這確實是自己說過的話,開口道:“對,本王還說讓他出去的時候問你們提些銀子傍身。”

侍衛回道:“嗯,是給了的,藍公子拿了一百兩去。”

“一百兩?給他那麽多做什麽?”褚安銘有些奇怪地問。

一百兩對他而言確實不算什麽大數目,甚至於若是逛個古董店看中個什麽玩意兒都不一定夠。但藍田隻是個十幾歲的毛孩子,閑來無事去城裏閑逛也頂多就是買買路邊的小玩意,或者嚐嚐小吃食而已,哪裏花得了那麽多錢。

“哦,是藍公子自己要的。原本給了二十兩的,他說不大夠。”侍衛回。

褚安銘眉頭一皺:“他還覺得不夠?他要上哪兒去花這麽大一筆銀子?”

“這……在下也不知。”侍從見王爺臉色不大好看了,有些害怕,正巧看到客棧夥計正在一旁的桌子,便抬手朝那人指了過去:“藍公子出門的時候,好像是同那夥計說過幾句話。”

正在埋頭擦桌子的夥計突然覺得背後被一股寒氣刺穿,身子僵在那裏,緩了一會兒才轉過身來,朝著看向他的兩人擠出一個嬉皮笑臉的笑容。

侍衛朝著那夥計問道:“二樓的那位公子出門時候可同你說過要去哪裏?”

夥計看著他倆,認出那個半個腳踏在台階上的人,是天字一號房的客人。他立馬放下手裏的抹布,在衣服上又胡亂抹了抹,快步來到褚安銘跟前,擺出一副巴結地模樣道:“是,那位公子出門的時候朝我打聽城裏哪兒能聽漂亮姑娘唱曲。”

“漂亮姑娘唱曲?”褚安銘難以置信地確認道。

夥計也被這位貴客的表情嚇到了,戰戰兢兢地答:“是。”

褚安銘眉頭擰得更甚,站在樓梯半中央,口中自言自語地嘟囔著:“他拿著一百兩銀子去聽漂亮姑娘唱曲了?”

廳內其他人都感受到了王爺身上莫名生出一股子怒氣,十幾個人一個個站在原地大氣不敢出一聲,都等著王爺開口說一下一句。

此時,客棧的大門被人緩緩推開,那個引起了這詭異氣氛的源頭滿麵春風地從外麵走了進來。他一進來便看到一桌看起來吃了一半的宴席,又見大家都站著,便開口打招呼道:

“誒?大家那麽晚了還在吃飯呀。”

那些人朝他尷尬地笑了笑,都還是站在那裏沒動。

藍田察覺出其中異樣,目光又掃視了一下周遭,終於是看到了走在樓梯上的褚安銘。

此時,褚安銘正居高臨下冷冷看著他。

藍田剛才在醉月軒聽了林姑娘的彈唱。那林姑娘真的不愧為應天城裏的頭牌歌姬,溫婉柔和的聲音加之精湛的琵琶技藝,搭著吳儂軟語的唱詞聽得人不由自主地便能忘了心中一切煩惱,就算是有些曲子是用當地話唱的,藍田不大明白詞裏的意思,卻也覺得那柔聲細語像是一隻雨後青山中的黃鶯在啼叫,悠揚而清新。

此曲隻因天上有,此聲隻得夢中尋。

幾曲終了,台下客人紛紛將各種珠寶名貴物件投擲到台上打賞。藍田不由自主地懷裏剩下的另一個錢袋子也給扔到了台上去。

林姑娘表演結束後,那席也就散了,他意猶未盡地踏出醉月軒,獨自一人往客棧走,一路上想著:“若是能讓那姑娘唱我寫的詞該有多好……”

邊想邊覺得歡喜,便有了他剛才春風滿麵推開客棧大門的那一幕。

藍田瞧著樓梯半當中站著的褚安銘一副不大高興的模樣,覺得十分莫名。

這人不是去會“友人”去了麽?回來怎一點都沒有那事後回味無窮意猶未盡的樣子,卻好像是被誰欠了一大筆錢似的。

“玉先生回來了。”褚安銘開口了。

“是。”藍田回道。

“聽說玉先生去聽漂亮姑娘唱曲了?”

不知怎地,藍田覺得那人語氣陰陽怪氣的,他一個唱詞先生去聽姑娘唱曲有什麽奇怪的?

再說王爺不也好這口麽,難道王爺是怪自己沒帶他一道去?

“是,去了醉月軒聽林姑娘唱曲。”藍田回道。

隻見褚安銘握在樓梯扶手上的那隻手緊了緊,挑起嘴角幽幽問道:“哦?林姑娘唱的好聽麽?”

藍田回想起方才看到的表演,心裏又有些安耐不住的激動:“好聽!林姑娘真的不愧為應天城第一的歌姬,怕是在整個江南,也少有人能唱得比她好了。”

褚安銘眉尾顫了顫:“那本王也要找個機會親自去聽一聽。”

藍田以為褚安銘是真對著林姑娘的表演感興趣,忙說:“不知下回林姑娘表演是什麽時候,得早些去定個位子。今日我臨時到醉月軒,起初還不讓我進去。後來花了幾十兩銀子才好不容易能進去有個座。”

藍田還沉浸在回憶中,未曾注意到褚安銘朝他投來的眼神裏已經帶了一絲絲旁人不易察覺的怒氣,還在那裏自顧自繼續說著:“林姑娘唱得實在好,這幾十兩的門票錢一點都不貴,甚至有些便宜了。後來我把剩下的錢也都賞了出去。幸虧出門的時候多帶了些。”

褚安銘胸口用力了幾下:“一百兩都花在那林姑娘身上了?”

藍田目光炯炯有神:“嗯,林姑娘值得!”

褚安銘閉了閉眼,深吸一口氣,轉身便往樓上走,丟下一句冷冰冰的:“玉先生高興就好。”

這話聽得藍田不由得身上打了個寒顫。

怎麽回事?這王爺隨口一句話的語氣,卻聽著像是要殺人一樣。

藍田百思不得其解,這王爺不是剛從友人那裏回來,應該同自己一樣高高興興的麽。

他看著褚安銘背對著自己一步步上了樓去,才注意到王爺雙腿上那顯眼的水漬和泥汙。

大概是踩到水坑不高興了……

就為了那麽點事兒把脾氣發我身上,當時真該再多要些銀子去醉月軒撒著玩。

藍田這麽想著。

作者有話說:

藍田:花你錢怎了?我不能花麽?

王爺:能,但下次能不能帶我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