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節前皇宮裏不當差的小太監和宮女們都被派上了任務,打掃的打掃,掛宮燈的掛宮燈,廊下屋內人頭攢動好不熱鬧。

褚安銘這天陪著宜太後用了午膳。

午後,宜太後照舊回寢宮午睡去了,褚安銘遍從軒璟宮出來,沒坐轎攆也沒讓人跟著,一個人散步去了太子的東宮。

一路上,看到好像是昨天剛掛上去的紅燈籠已經被半夜的一場小雪蓋了個雪白的帽子,甚是可愛。

他少年住在宮裏的時候,就最喜歡過年這段日子。可以不用去禦書房上學,還可以看到今年宮外送進來最新款式的宮燈。

年少時候真是好,隻要有新鮮玩意就會覺得高興。

年紀大了以後,把這些新鮮玩意都看盡,剩下能讓他高興的卻隻有那再也得不到的舊東西了。

褚安銘來到了太子所住的東宮,門口一個身材矮小的小太監,正踩著木梯,艱難地要將一個比他腦袋還大的宮燈掛上屋簷。

扶著木梯的小太監原本正緊張地指揮著上麵的同伴。

“往左一點,再過去一點……”

突然他的餘光好像察覺到了有人靠近過來,低頭看到是褚安銘來了,扶著梯子的手一歪,差點把上麵的小太監給摔下來。

上麵的小太監受了驚嚇,剛想低頭罵人,卻看到梁王正站在下麵,笑眯眯抬頭看著自己,一下子緊張地說不出話來。

“這宮燈好像和別處的不大一樣。”褚安銘說。

站在下麵的小太監回道:“是,宮外送進來的這批宮燈不多。皇上就都賞給了太子。”

“挺好看的。還有剩麽?本王也想要幾個。”褚安銘雙手背在身後,抬頭看向那盞花梨木的宮燈。

那宮燈是雙層的,外層是六麵鑲嵌著金絲花紋的琉璃,內層是手繪的花鳥魚蟲圖案。燈芯點然後,內層會因為燈芯燃燒產生的熱氣緩緩轉動。這樣雙層的宮燈好像是近幾年剛出的工藝,宮裏也是頭一回瞧見。

“庫房裏好像還有幾個,小的這就去拿。”扶著梯子的小太監說罷就要鬆手跑開,嚇得上麵的小太監哇哇大叫。

“你們先忙,等忙完了再去找吧。”褚安銘抬了抬手說道,然後繼續往裏走去。

東宮裏麵的管事太監鍾公公,聽到外麵通報說梁王來了便急匆匆迎了出來。

“王爺,您來了。真巧,孫大人也剛到,現在正跟太子在書房呢。”

褚安銘有些意外道:“哦?硯清也來了?本王倒是也好久沒見他了。”

說罷,褚安銘腳下的步伐更輕快了些,跟著鍾公公來到了太子的書房。

書房內,一個二十出頭相貌儒雅的男子與太子褚寧熙相對而坐,正在聚精會神地討論一篇文章。

男子名叫孫騏,字硯清,翰林院修撰,狀元出身。皇帝非常喜歡他的文章,讓太子要多與他請教學習,一來二去太子同他倒也成了朋友。

褚安銘也欣賞他,是那種對青年才俊的欣賞。經常邀請他到自己府上一起讀文作詩,孫騏也樂得去,二人甚是合拍。

褚安銘也曾問過他:“本王那方麵的癖好人盡皆知。你倒是不怕跟本王混在一起,被外麵人誤會什麽?”

孫騏正色道:“誤會就誤會吧,我不能因為別人的淺薄而錯失一個知己好友。”

……

“皇叔。”

“王爺。”

書房內的二人見到褚安銘,起身行了個禮。

褚安銘笑笑隨意在一邊的空位坐下,待另外二人也落座後,他朝著孫騏說:

“硯清,本王原本也是打算過年前邀你來王府喝杯酒的,今天倒是在這裏就遇見你了。”

孫騏頷首笑道:“最近看到一篇不錯的文章,今天正好有空,就過來拿給太子講講。”

“你倒是有心。”

太子褚寧熙今年剛十六歲,是皇帝的嫡長子。皇帝登基後不久便封了太子。

皇帝或許是想早點立了儲君,也好讓自己其他的皇子們能恪守本分,不要有太多的妄念。

如今其他的皇子年紀也都尚小,就連太子臉上也還帶著一縷未脫的稚氣,隻是看著麵容有些疲憊。

“皇叔今天是給我帶新的話本來了麽?”太子看到褚安銘一下子活潑了起來,眼睛亮亮地滿是期待的模樣。

褚安銘朝他點點頭,笑著從袖中拿出一本話本來,太子見狀急忙快步走了過去接過來,然後一邊翻閱一邊坐回自己的座位。

褚安銘與孫騏相視一眼,說:“有你教他功課就足夠了,我嘛,就是想讓寧熙能高興些。”

孫騏道:“梁王是疼愛太子。但過年時候皇上見了他一定又要考太子學問了。不如這就先由我來保管,等皇上考完功課後再還給太子可好?”

說罷,他向太子伸出一隻手去想要接過他手裏的話本。

太子撇了撇嘴,滿臉的不情願,依依不舍地又翻了幾頁手中的話本。

一張夾在話本中的紙稿突然從裏麵掉落,飄飄然然地正掉在了孫騏的腳邊。

孫騏彎腰拾起那紙稿,第一眼瞧見的是上麵歪歪扭扭的字跡,皺了皺眉。

“這是什麽?”他說。

褚安銘看到那稿紙,想起這就是那日自己讓藍田寫的唱詞,原本是夾在話本裏打算一起帶回王府。那日回去之後大概是忘記拿出來了,才會一起夾在話本裏帶到了這裏。

“哦,這個本來也是本王要給你看的東西。”褚安銘看著孫騏手裏的稿子說道。

孫騏疑惑地看了一眼褚安銘,見他臉上的表情似乎有所期待,於是又拿著稿子仔仔細細地看了起來。

“這是……唱詞?”孫騏平日裏大概是很少會看到字跡那麽淩亂的文章,擰著眉讀了半晌才看完這稿子。

褚安銘抬眉點點頭。

“是什麽?讓我也看看。”太子好奇地湊過頭來,一眼就看到了稿紙上歪歪扭扭的字跡,不經也皺了皺眉。

“誰寫的?”孫騏問。

“本王寫的。”褚安銘答。

孫騏笑道:“王爺您就別開玩笑了,您就算是用左手,也未必能寫出那麽……狂放的字跡來。”

“是本王與一位……友人一同成的稿。硯清覺得這唱詞寫的如何?”褚安銘揚了揚眉問。

孫騏認真地又看了一邊稿子,說:“不錯,隻是不是王爺平日裏寫詩寫詞的風格。”

褚安銘問:“此話怎講?”

孫騏道:“這詞的行文方式別具一格,有一股子市井煙火氣息,卻也不失雅韻。不知道王爺這位好友是哪位民間高人?”

褚安銘心中竊笑道:孫硯清這一本正經的讀書人,大約是沒有去過青樓那樣的地方,所以把這詞裏行間的煙花氣誤認為了煙火氣了。

但藍田這唱詞也的確寫的不錯,不然他也不會特意讓藍田寫下來,打算哪日請孫騏到府上來喝酒的時候一同欣賞一下。

褚安銘想起那個自述從小沒跟著先生讀過書,看起來傻乎乎卻能寫出那麽多烏七八糟東西的藍田。

那人同眼前這個從小隻讀過聖賢書的孫硯清,若是在一起聊天,不知道會聊些什麽。那場麵應該是挺有意思的。

想到這裏,褚安銘端起手邊的茶輕抿一口,眯眼對孫騏道:“那是個挺有趣的高人。年後有時間,本王帶你見見他。”

作者有話說:

梁王:你不知道那個高人寫的小黃文有多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