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界傳聞這回梁王的病似乎很重,回京之後一病不起再也沒出過王府。

皇上特地去王府探望了梁王,並且把太醫院醫術最高明的趙中琰趙太醫派去王府,令他務必要將王爺的病醫好,身子調理好。

可是過年宮裏設家宴的時候,梁王還是沒有能夠出席。太子殿下十分擔憂,在家宴上提及想去梁王府探視皇叔。

可是隔天,梁王府內突然傳出消息,說貼身伺候王爺的那個男子也突然病倒, 症狀與王爺相似。經由趙太醫診治,懷疑這病是西南帶回來的會傳染的時疫。故而皇上下令,封閉了梁王府,除了留下太醫和幾個貼身下人,其他人一概不準進入,就連葉叢峰也被趕了出來。

他的萬般不情願地被趕出來的時候被趙中琰叫住,趙太醫遞了個盒子給他。

“這是王爺叮囑了給你的。”

“是什麽?”葉叢峰問。

“說是你義兄當年留給你的。”趙中琰說:“在下也不知裏麵是什麽,隻是轉交。”

葉叢峰看著手中的螺鈿漆器木盒有些茫然。

“皇上下令要封閉王府了,葉少俠還是盡快離開吧。”趙中琰說。

葉叢峰將那盒子揣進懷裏,對趙中琰認真道:“趙太醫,王爺雖是受在下義兄之托照顧的在下,但十多年來待我如親人一般。在下沒有雙親,還打算成親之日帶著新婦向王爺磕頭謝恩的。您務必要盡快醫治好王爺……”

“葉少俠要成親了?好日子定了嗎?”趙太醫問。

“等國喪過了,開春後吧,那時候王爺也該康複了。”葉叢峰答。

趙太醫默了一會兒:“嗯,別耽擱姑娘太久。”

葉叢峰離開王府,來到城中一處宅子。那是不久前他剛買下的,打算成親後同魚漣兒二人居住於此。王爺還勸他成親後換一份差事,若是繼續在王府當貼身侍衛怕是要影響新婚小夫妻的感情。葉叢峰也覺得頗有道理,隻是還未想好自己除了侍衛還能做些什麽。

葉叢峰走進院子便聽到正廳裏頭傳來一陣陣悠揚的琴聲,於是便尋著聲音也走了過去。

彈琴的正是魚漣兒。

自從贖了身從倚花樓搬出來之後,她已經在這宅子住了有一段時日了。

她的身是自己贖的。

奚媽媽對她說:“若是男子替你贖身,我得問那人要一萬兩銀子。但若是你自己要贖你自己的身,一百兩便夠了。”

魚漣兒在倚花樓賣藝多年,這點錢還是拿的出來的,於是便替自己贖了身。

隻是,她有些不解地問奚媽媽:“為何自己贖身的價格要比他人替自己贖身差那麽多?”

奚媽媽說:“若是他人替你贖身,你便是別人的東西了。價格越貴,別人才越懂得珍惜。若是你自己贖身,那你的命就都在自己手裏,如果在外麵過得不如意,隨時回來我這裏。隻不過那時候你的琴藝可不能荒廢了……”

“這是什麽東西?”魚漣兒見葉叢峰回來了,停下手中的的彈奏,走到了他身邊。見他從懷中拿出一個盒子遞給自己,好奇地接過問道。

“我也不知道,趙太醫替王爺給我的,說好像是我義兄留下的……”

“你義兄?不是已經過世許多年了?留給你的東西怎得如今才拿出來給你?”魚漣兒邊問,邊打開了那盒子,看到裏頭的東西愣了一下。

“是啊,看看是什麽東西?”葉叢峰湊過頭來一起往裏瞧。

隻見盒子裏頭躺著一塊如脂的白玉玉佩,上頭用極其精巧的雕工雕著一朵蓮花和一支蓮蓬,其他再無別物。

“義兄留給我這東西做什麽?”葉叢峰奇怪地伸手將玉佩從盒子中取出,拿在手裏翻來覆去地看。

魚漣兒倒是明白上頭東西的意思,臉上泛起一些紅暈:“這是寓意多子多福的花樣。”

隻是,徐少將軍離開的時候葉叢峰還是個不到十歲的孩子,怎得那時候會留下那麽個物件給他?不該是什麽盼他好好用功念書習武麽?

魚漣兒想不明白這一茬,但葉叢峰倒是很欣然地便接受了。

“原來如此,是義兄送我同漣兒成親的賀禮,義兄難道是有什麽先見之明,這玉佩上雕的蓮花不正應了你的名字麽?”

魚漣兒伸出手用修長纖細的食指在葉叢峰額頭上輕輕點了一下:“傻東西,胡說什麽呢?巧合罷了。”

“不是巧合,是緣分。”葉叢峰認真道。

魚漣兒瞧著他笑了起來,聲音若銀鈴一般動聽。

她頭一回聽見這腦子轉不過彎來的男人能說出那麽動聽的情話。

隻是……

她笑著笑著又突然心裏揚起了一絲不詳之感:“可是……我倆成親時日還未定,王爺早不給晚不給,偏偏病倒後才讓人將這東西轉交給你?”

葉叢峰搖了搖頭:“王爺自西南回來之後便一直沒出過房門,大概是沒機會給我。”

“那之後呢?難道之後也沒機會給你麽?”魚漣兒問。

葉叢峰被她這麽一說,也腦子嗡得一下。

王爺難道是知道自己挺不過這遭了麽?

葉叢峰越想越覺得害怕,把手裏的玉佩連同盒子一道塞進魚漣兒懷裏。

“我得回去看看。”他說著便往外頭衝,魚漣兒大概是習慣了他這樣的一驚一乍,隻是遠遠朝他囑咐了一句“要當心”。

葉叢峰回到梁王府門口,王府大門緊閉,門口有兩個宮裏派來的錦衣衛把手。

那兩人是認識葉叢峰的,瞧見他便朝他行了禮。

一個錦衣衛說:“葉公子,皇上下令任何人不得隨意進出梁王府,您還是請回吧。”

葉叢峰回禮,說道:“我想見趙太醫問些事情。”

“趙太醫剛才同我們說,他與病患接觸慎密,也不便再與外人接觸了。”

“那我要如何知道裏頭的消息?”

“沒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葉叢峰回到自己的宅子,依舊有些魂不守舍,魚漣兒見他這樣便勸說:

“那人說的有道理,趙太醫是太醫院醫術最高明的醫生了,他在裏頭照顧王爺,你又有什麽可不放心的呢?你也不懂醫術,進去了也不能做什麽,不如就安心在外頭等消息吧。”

葉叢峰點頭。

接下去的日子,葉叢峰每天一大早就踩著路上積攢的殘雪和冰來到王府門口,就執拗的等著,等著裏頭有好消息傳出來。

魚漣兒雖然心疼,但也知道葉叢峰的性格就是如此,便在天氣好的時候也來王府門口陪他一道等。

就這麽過了五日,王府大門終於吱呀一聲開了。

可傳出的卻不是他們所盼著的好消息。

梁王薨了。

朝堂之上,自從皇上親自到王府探視過後,許多雙眼睛就都盯著梁王府。盯著它密不透風地關了那麽久,卻也都沒想到最後會等到這樣的消息。

皇上聽到這消息的時候閉了閉眼,沒有顯露出過多的悲傷。

倒也不奇怪,太後薨了的時候皇上也未曾流過一滴淚。

“王府裏的其他人呢?”

“趙太醫都瞧過了,都沒染病,今日便可撤出來了。隻是那藍公子……”於卿欲言又止。

“那個同梁王一道病了的男子?他怎麽了?”皇帝隨口問道。

“他的病雖染得晚,但發得很急。幾乎是跟著梁王殿下一道……沒了的。”

皇帝抬起眼看了看於卿確認道:“死了?”

於卿點頭:“臣親自確認過了。”

皇帝的表情毫無波瀾:“知道了。禮部侍郎孫硯清與梁王算得上交好,傳朕的旨意,梁王的後事就交予他全權去操辦吧。”

“是。”

孫騏是從同僚下屬口中聽聞褚安銘病故的消息的,他差點以為自己是聽錯了。

自從太後駕崩後,褚安銘經曆的種種他都看在眼裏,也曾私下找他喝酒想要替他排解心中苦悶。但那時候褚安銘心裏似乎並不為此鬱鬱,反倒是比過去還要看得開。

他說自己有佳人相伴,隻要活著就很滿足了,這些苦傷不到他半分。

孫騏問起那佳人是誰,褚安銘說:“硯清也曾見過,便是那位寫了一首好詞的玉先生。”

孫騏起初以為褚安銘口中的“佳人”的意思同他過去在溫泉別院裏養著的那些個男子一樣。但聽褚安銘聊起他與這位玉先生的種種,孫騏發現是自己誤會了。

那個在褚安銘口中,那是一個第一回 讓他明白兩情相悅滋味的人,也是讓他有想要好好活下去同此人共渡餘生想法的人。

“我本以為活著與死了沒什麽區別,但活著能和他在一起。”

“那些歌頌情感的此曲中,常提及的是同生共死,所以你二人若是真的有情,死了也是能夠在一道的。”酒醉後的孫騏說道,他自知自己此生是無法有此體會了。

他隻能做到活著的時候同自己的那位夫人相敬如賓,卻不可能有勇氣或者那樣熱烈的感情要同那女子共死的。

“可我舍不得他死。”褚安銘也醉了,說著胡話:“你不知道他一顰一笑有多招人喜歡。”

後來,孫騏聽聞褚安銘病了,恰逢他剛升任禮部侍郎,實在是忙於公務與應酬,隻知道皇上派了宮中太醫替其治病就也覺得不必過於操心。

誰知道,卻等來了這樣的噩耗。

褚安銘因為是得了不明不清的疫病而亡,匆匆處理了遺體後便被裝入棺槨。孫騏到了王府後連他的最後一麵都未曾見到,隻能站在已經被蓋起的棺槨邊長歎落淚。

那個曾經見過他年少意氣風發,聽過他暢聊理想抱負的朋友,沒了。

他本以為褚安銘這樣的人能活很久,久到可以等他年逾古稀的時候,兩個老頭還能坐在一起聊天,聊一聊“你還記得我當年剛中舉的時候的模樣?還記得當年我說過的豪言壯語麽?”

褚安銘的後事安排起來並不複雜,他也沒有家眷需要安撫,也沒有後人需要打點,更令孫騏感到驚訝的是,褚安銘他甚至早早就為自己修好了王陵。

孫騏看著王陵地宮的圖紙,看著那個偌大的主室標注了預留了的兩個棺槨的位置。

身邊的下屬也看到了,唏噓道:“這梁王終生未娶,王妃的位置怕是要空著了。”

“不會空著的。”孫騏說:“將那藍公子的棺槨一並葬在主室裏頭。”

“可是這不合規矩啊。”手下人說。

“既然皇上讓我全權操辦,那便都聽我的。有什麽問題,我自會向皇上解釋。”孫騏說。

孫騏為梁王的喪禮揮淚寫下了千字的祭文,文中字字見情,句句戳心,後來人將此祭文譽為神作,更有好學者通篇背誦學習。

然而喪禮的當下,大家更關心的則是王爺同一名男子一道合葬於王陵。

皇上並未對此事多加關注,無人上報他便當做不知。

而那些“忠臣們”,大概是覺得若是讓梁王同一名男子一起落葬,蓋棺定論後,後人就隻會關注這位到王爺荒唐的風月之事,不會有人再提及當年他差點是要登上那龍椅的皇子。於是也緘默不語。

地宮石門關上,金剛牆壘起。

死人滿意了。

活人更滿意了。

作者有話說:

眾所周知這是一個HE的故事。

所以這顯然就是個假死。

還有2章就完結了,大家堅持一下哈!後麵都是甜的,每個人都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