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糟心事來的比想象中的快,也比預料中來得猛烈。

燕王後來還是逮住了他那個不爭氣的二兒子,拖到皇帝跟前將私自像北疆遞信的事情給攬了下來。皇帝當場並未麵露任何喜怒,隻是擺手說了句“朕知道了”。

可是在場的所有人,包括褚安銘都看出來,這事情並未就此翻篇。

果然,過了沒幾天,褚安銘聽聞朝廷上有人參了他一本,說他私自在應天附近購了幾千畝的桑田養了幾百桑農未曾和朝廷報備。

這事情原本不是什麽大事,又不是製造武器養了兵。但參他的本子裏說此事恐怕對織造局從民間收購絲綢布匹的價格有所影響,且降低了朝廷的話語權。總之就是將普通人都未曾想到的穿透了好幾層的謀劃都梳理了一遍,主旨是說梁王私大批量自養蠶種桑的行為意圖不軌,懇請皇帝徹查。

皇帝將這折子攤在褚安銘麵前,問他:“如何?”

褚安銘看完隻是笑笑:“有這樣思維敏捷能言善辯之人是朝廷的福氣。”

“那你覺得朕該如何處理這事情?”皇帝又問。

“一切以大昌律法為準。隻是臣弟有一事相求。”

“你說。”皇帝抬眉。

“田地和桑苗臣弟可以全數上繳朝廷,隻是求皇上繼續允許這些桑農耕種養蠶,他們本就是受災難民,受不住再一次被奪去手裏生計。”

皇帝當場應允了。

但朝上那些“思維敏捷能言善辯之人”得知此事後,又遞上折子,說梁王此行別有用心,意在收買人心。皇帝斥責了遞這折子的人,說梁王是寬仁大義,不可能有異心。

消停了一陣子後,朝裏頭又有人提出異議,說梁王用著的城郊那處別院實際上一直以來都記在先太後的名下,太後也並未說要贈與梁王。

梁王本就是用那地方做一些上不的台麵的勾當,後來據說他改邪歸正了,應該也用不上這地了。梁王在城內有自己的王府,如今燕王在那裏養病,恐怕是要常住下去,不如就直接賜給燕王當府邸。

皇上又把褚安銘招來問了他的意思,這回褚安銘倒是有些不大高興了。

他知道藍田很喜歡那處溫泉湯池,而且京郊附近恐怕再難找到第二處如此水質的泉眼了。

藍田知道,勸了王爺半天,他說隻要是和王爺在一起,就算隻是用柴火燒些井水浸浴也是一樣的。

於是褚安銘便也答應了將別院給了燕王。

燕王對此也十分為難,這事情本非他意,他原本是想要等過完年就呆著褚寧烈回北疆的,如此這般到時候反而又多了個理由不讓他回去,不知又要被“扣”到何時了。

事情一樁樁一件件地冒出頭來,褚安銘發現自己不知何時成了朝堂上的眾矢之的。什麽荒**無度,吃穿用度超了王府的規製,乃至於私自將宮外話本帶入宮中巫毒太子的罪名都來了。

皇帝每回都表現得十分為難,將問題拋給褚安銘自己。

褚安銘隻得步步退讓,把該交出去的奇珍異寶都上交國庫,把自己不該用不該看的東西都一把火燒了。隻有一件事情,他至始至終都沒做應答。就是那些折子裏提到的,說梁王府上養了個來曆不明的蒙族男子,懷疑那男子是蒙族派來的內奸,讓他把那男子交出來。

褚安銘的回答是:“王府裏沒有內奸,隻有我未過門的小王妃。”

沒有確鑿的證據,也沒有皇帝的聖旨,自然是不會有人硬闖王府抓人的。隻是那些在這件事情上吃了憋的“朝廷的福氣”更為用力地在其他地方對這個梁王挑起了刺。

而褚安銘也都一件件地受下來了,隻是大部分事情他都沒告訴藍田。

……

嚴冬臘月,藍田裹著王爺送他的那件通體雪白沒有半根雜毛的貂皮鬥篷在書房裏寫話本。他覺得今天的炭火跟從前不大一樣,燒不熱還有些煙。於是他走到炭盆邊上撥弄了幾下裏頭的炭火,發現這不是過去王府裏用的紅羅炭。

他叫來一個剛好進屋送茶的小丫頭問話,那丫頭支支吾吾說不知今天藍公子會來。

藍田有些不大懂他的意思:“我不來,你們就不用紅羅炭了?那王爺用什麽?”

小丫頭不說話了,把頭低得很低。

藍田不想在為難她,放她走了,然後自己去找了王府的老管事。

老管事正巧在同裁縫確認著今年要替王爺采辦的新衣。

他不知藍田來找自己是有什麽事,以為隻是要東西,於是迎上前道:“藍公子有何吩咐?”

藍田無意間看一眼攤在屋裏的那些樣衣布料皺了皺眉。

那些樣衣布料在存常人看來已經十分華美奢華,但藍田能辨認出這些東西同王爺一直以來用的頂級綢緞和動物毛皮完全不同。

就單單看那張攤在正中央的狐皮,色澤暗淡毛也稀疏,和他現在身上批的那件王爺的舊鬥篷根本不是一個檔次的東西。

“這是要給誰做新衣?”他問。

老管事回頭看了一眼,意識到情況不妙,慌忙把藍田請出房間,心虛地關上了身後的門。

“這些隻是商家拿來的樣料,今日隻是打個樣隨便看看,還未定要做什麽衣裳。”老管事解釋道。

藍田見老管事在這冬日寒風中額角竟然滲出些許汗,猜想他一定是知道些什麽故意隱瞞。

藍田試探性地問道:“最近王府是出了什麽事麽?”

老管事忙回:“沒有沒有,藍公子莫要多想。”

“那王爺今日為何不在王府,也無人願意告訴我?”

老管十分為難:“這事情,藍公子還是親自去問王爺吧。”

藍田見他這幅模樣,知道自己問不出什麽。他早覺得最近王府裏許多不對勁,王爺也看著總有許多心事,可是他前些天替王爺理賬的時候並未看出有什麽問題,賬目上安排采辦的炭和過去一樣都是紅羅炭。

到底是自己多慮了,還是自己拿到手的其實是假賬?但那是王爺親自交給他的啊。

藍田越想越覺得背脊發涼,若是王府和王爺真沒什麽事兒,又怎麽會把事情做到了這份上?

正在此時,身後傳來了府內人的通傳,說是瞧見王爺的馬車已經到了隔壁街了,拐個彎就到了。

藍田聽罷,即刻便想去到門口迎接,他想快些見到王爺,當麵問他到底發生了什麽。

可是,藍田轉身走了幾步,忽然又想到了什麽。

他停下腳步,回頭對身後老管事鄭重其事地說道:“你讓屋裏那人把東西都收了,回去吧。”

老管事:“啊?”

藍田:“王爺不能穿那些東西。”

老管事:“可是……”

“無論是發生了什麽事情,就算是天塌下來了,我也不能讓王爺穿那些東西!”藍田說。

王爺是藍田心目中獨一無二的,是他所見過最好的人,得用這世上最好的東西,穿最漂亮的衣服。

作者有話說:

藍田:開啟護夫模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