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葉光晨提出要去吃烤魚的時候,許盼夏臉都白了:“……什麽?”

葉光晨已經拿了衣服,笑:“怎麽這麽驚訝?迦瀾和我說了,說爺爺奶奶做的魚腥味重,你吃不慣。開學就高二了,費腦子,吃魚好,補充腦細胞。”

許盼夏還想拒絕,聽見身後葉迦瀾說:“爸,位置已經訂好了,靠窗的位置,行嗎?”

葉光晨:“行。”

許盼夏張了張口,她想不出更好的阻止辦法。父子倆顯然已經商定好晚飯的地點,且對此都十分滿意,她一個人,就算說什麽……也起不到多大的影響。

她隻能倉促地給媽媽發短信。

“媽媽,我回來了”

“葉叔叔說帶我和迦瀾去吃烤魚,是咱們之前常去大悅城那家”

許盼夏不知道媽媽能不能看到,等了五分鍾,沒人回。她心裏麵又急又惱,坐上車,又給許顏打電話。

她接得很遲,眼看著車都轉過路口了,才接通,笑眯眯的:“怎麽了夏夏?”

許盼夏左顧右盼,緊張到坐立不安:“媽,葉叔叔說帶我們去吃烤魚。”

“嗯?”

“就上次那家……”許盼夏掌心發汗,她悄悄望,葉光晨開車,正等紅綠燈,葉迦瀾目視前方,好像在仔細觀察這有陣子沒有回來的家;明明無人注意,她自己卻如光天化日下行竊,惴惴不安,“媽媽,你吃飯了嗎?”

許顏聲音如常:“正吃著呢,怎麽了?”

她是個適應能力很強的人,來這邊這幾年,口音已經完全同化了,好像在雪地上行走的人拿著掃帚,一路走一路掃得幹幹淨淨,沒人知道她從何處來,也沒人知道她一路走來的軌跡。

“你什麽時候回家啊?”許盼夏垂著眼,這句話倒是真意,“我很想你。”

“……下周吧,下周就回去,”許顏說,“快了,聽你葉叔叔的話,啊?”

許盼夏應一聲,她想自己這明目張膽的通風報信應該起到了作用,許顏很快結束通話。她垂首,手放在腿上,聽見葉迦瀾說:“夏夏和許阿姨感情真好。”

許盼夏勉強一笑,她心事重重,又最不會掩飾:“她是我唯一的媽媽,我當然要和她好。”

葉光晨笑:“多好,迦瀾,你要是像你妹妹這樣懂事就好了。”

葉迦瀾不說話,他微微側身,看著許盼夏的臉,半晌,才轉過身去。

許盼夏才不知對方想什麽,做什麽,她要緊張壞了,隻祈禱著媽媽千萬不要做傻事,不要被這些人撞破謊言,她希望媽媽走得越快越好,千萬千萬不要偶遇……

有些時候,越是怕什麽,越是來什麽。

快到店的時候,葉迦瀾忽然出聲,提醒葉光晨,現在暑假期間,那邊的地上車位比較少,不如繞著去另一邊的地下停車場停車。

葉光晨采納了這個建議。

地下停車場的車的確很多,葉光晨讓他們倆先上去點菜,他慢慢悠悠地找停車位,找到後再上去。許盼夏心裏七上八下,心不在焉地跟著葉迦瀾走,東張西望,誰知剛出了電梯,就看到許顏和陌生男人說說笑笑的身影,穿過倒落流水的綠植造景,許盼夏心裏一僵,立刻抬頭去看葉迦瀾,果不其然,看到對方驚訝地望著那邊。

許盼夏好像從高空墜落。

“……那個,”葉迦瀾遲疑,“夏夏,剛剛看到的是阿姨——”

“不是,”許盼夏大聲,她的腦袋已經懵了,“很像對不對?我也覺得像。不過怎麽可能是我媽媽,我媽媽現在還在杭州工作呢……”

“不是她不是她,絕對不是,我剛和我媽媽打了電話,她說自己在杭州……”

她已經語無倫次了,用力抓著葉迦瀾的手,身體都在發抖,想要拉著葉迦瀾趕快離開這裏,往相反的方向,越遠越好——

葉迦瀾紋絲不動,她驚恐地從對方眼中看到迷茫和不解,她知道葉迦瀾已經開始有所懷疑,她知道這場“出軌”總有被戳破的一天。

去吧,去和葉光晨說吧,說我的媽媽背叛了這場感情……然後就可以真正的——像一開始想的那樣,把她和她媽媽一同趕出去,不做她的哥哥,今後見到她和媽媽都會極其厭惡……

許盼夏眼睛裏蓄了一汪水,她哭不出來,牙齒一直在發抖,嘴唇還在一張一合,極力去縫合媽媽製造的巨大謊言:“我……”

她倉皇地要縮回手,但葉迦瀾卻握住她。

“……別這樣,”葉迦瀾微微皺眉,他歎氣,“別這樣,夏夏,這不是你的錯。”

許盼夏怔忡,眼淚刷地一下流出。

“許阿姨可能不是故意要瞞著我們的,”他故作輕鬆一笑,許盼夏能清楚看到對方的勉強,“肯定有原因,你別哭,沒事的。”

許盼夏沒辦法把謊言繼續編下去了。

這樣溫柔為媽媽努力找借口的葉迦瀾讓她徒生濃重罪惡感,一字一句,無一不在提醒著她剛才那拙劣的謊言。

明明他看起來這樣為難,卻還是為了她,善意地接過她的謊言,繼續編織下去。

“沒事,”葉迦瀾握住她的手,隔著鏡片,他的眼睛瞧著有些不同尋常的黑,他說,“我不會說出去。”

許盼夏臉上還掛著淚,一抬頭,刷,眼淚衝垮下睫毛,流出一道。

葉迦瀾抽了手帕紙巾,一點點擦她的眼睛,他說:“我說過,我是你哥哥,我們是一家人。”

許盼夏好似從茫茫大海中抱到一塊兒浮木,哽咽:“哥哥。”

“嗯,”葉迦瀾俯身,仔細擦著她的臉,“快別哭了,瞧,都哭成小花臉了。以後有什麽事記得告訴我,別自己憋著,好不好?”

許盼夏哽咽著點頭。

“這是咱倆的秘密,”葉迦瀾說,“不會有其他人知道。”

今晚這頓烤魚,許盼夏食不知味,魚做得很好吃,刺也很少,嫩生生,點的配菜也都是她愛吃的,可心裏藏著事情,食不下咽。

離開前,葉迦瀾讓店員將她最愛吃的、圓圓的小烤餅打包,還打包了一些菜和烤肉回去。

“廚房裏有微波爐,”葉迦瀾說,“晚上餓了,自己出來熱一下吃。”

許盼夏說:“謝謝哥哥。”

葉光晨麵色自然,許盼夏不知他有沒有遇到許顏,惴惴不安。直到晚上洗漱後躺下,才湧出點委屈。

說不上來為什麽委屈,媽媽生她養她,她也知道媽媽很不容易,所以肯定不能指責對方;今天去吃她愛吃的烤魚也是為她好,所以葉光晨和葉迦瀾也沒有錯……她將頭蒙在被子中,朦朧中,好像聽到葉光晨的聲音——

他好像在吼葉迦瀾。

許盼夏嚇了一跳,她悄悄下床,將門打開一條細縫,也隻隱約聽見葉迦瀾的聲音:“……我早知道你們有事情瞞著我……我們都不想讓她知道……告訴……”

她聽得不清晰。

兩個人好像在書房中,她努力伸了耳朵去貼,卻也什麽都聽不到,躊躇中,聽見葉光晨說:“等等。”

許盼夏嚇得將門掩上,快速關掉房間裏的燈。

“……你跟我上樓,這件事,我慢慢和你說。”

她看不到外麵,在黑暗中,豎起耳朵聽見兩個人一前一後地上樓,腳步聲一下又一下地砸在她心上。許盼夏在黑暗中聽了很久,直到聽不到動靜,才悄悄關上門,重新躺回**,睜大眼睛看著黑暗。

許盼夏始終不知那晚父子的爭執是為什麽。

葉迦瀾信守承諾,替她保守著這個秘密——等許顏回來後,大家還是和以前相處一模一樣,默契地維護著這個溫馨的家庭。

高一升高二的暑假很短,短暫到隻有一個月,轉眼間開學,葉迦瀾果然進了實驗班,而許盼夏因為英語成績發揮失常,錯了幾個名次,遺憾落選,隻進了普通班級。

唯一可以稱為幸運的是,這一次,許盼夏和葉迦瀾的班級還保持著隔壁,而他們的英語老師還是同一位。

這一次,許盼夏積極舉手,成為了新班級的英語課課代表。

等班主任念完班級裏的班幹部和課代表安排後,許盼夏感覺窗外的梧桐葉忽然間明亮起來,她已經對這份責任感覺到熱血滿滿,也願意繼續勤學苦讀,爭取能和葉迦瀾考到同一個大學中……

她堅信自己能做到。

但實驗班和普通版學生的用餐時間卻岔開了,實驗班早放學30分鍾,早上、下午、和晚上的課程也會提前30分鍾上課——一切都是為了節約時間。

這也就意味著,許盼夏再也不能和葉迦瀾一塊兒吃飯。

這件事倒無所謂,反正……

兩個人還是要一起上下學的。

剛開學時的第一節 課大多不會講太深奧的知識,更重要的是老師和班級同學中的互相認識和熟悉。

晚上回到家時,在餐桌上,許盼夏喜滋滋地宣布,自己成功任職英語課代表。

許顏狠狠地親了她兩口,親密地去蹭她的臉,說真是媽媽的好女兒,真有出息啊……

葉迦瀾坐在對麵,緩慢地剝一顆水煮蛋,看著被許顏抱在懷裏親來親去的許盼夏,笑了下,扶了扶眼鏡。

葉光晨容光煥發,在講他們未來的規劃。

張阿姨端上來熱騰騰的粥,擦幹淨手,坐在桌子旁,拿起筷子。

這是許盼夏和葉迦瀾擁有共同秘密後最溫馨快樂的一刻。

這個周六清晨,許顏拉著行李箱,靜悄悄不辭而別,隻給許盼夏留下一封信。

她說要做回自己,追尋真愛,不再為任何身份所束縛。

她也說自己愛許盼夏,但是……

許盼夏哭紅眼睛,一邊難以置信地看著信件的每一行每一個字,一邊難過得不住幹嘔。

難受中,葉迦瀾半蹲在她麵前,向她遞出濕巾。

許盼夏抬頭,看到葉迦瀾鏡片下擔憂又難過的眼睛。

他向許盼夏伸出雙手:“夏夏,想哭就哭吧,哥哥會一直陪著你。”

“哥哥永遠都不會離開你。”

——永遠。

作者有話要說:

更新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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