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明超的家距離爺爺家並不遠。

從這個門口走到他們家門口,不超過五十米。

許盼夏還沉浸在後怕中,她畢竟第一次遇到這種事,雖然還知道該怎麽處理怎麽反抗……但她還是太小了,閉上眼睛,咬著牙深深吸了一口氣,感覺那種鬱結漸漸消散。

與此同時,她聽到外麵響起慘烈的、屬於葉明超的哀嚎,他說話時咬字不清晰,但淒厲的尖叫聲卻和旁人並無不同,也是這般哀哀厲厲,聽著讓人心裏頭發悚,好像有人寸寸割他的肉。

許盼夏把頭悶在被子中。

過了五秒,她又穿衣下床,往外跑。

——不行。

葉迦瀾不能為了這麽一個髒人惹上案底。

其實她真的是氣糊塗了——爺爺肯為了親兄弟的孫子而阻止報警,又怎能會允許自己的親孫子遭受牢獄之災。

葉明超神色惶惶回家,他心神不寧,想著收拾東西回家,誰知收拾到一半就被葉葉迦瀾追上。

葉迦瀾一句話都沒說,直接拎起棍子。

先砸葉明超的腿,砸得他踉蹌下跪,第二棍落在他抵抗的胳膊上,把他砸到抬不起胳膊後,又來第三下——

第三下是臉,砸掉葉明超兩顆牙,還是門牙,掉在地板上,沾著血咕嚕咕嚕。

等眾人趕來的時候,葉迦瀾拎著葉明超的衣服領口,像拖死豬一樣從屋內拖到院子裏,那棍子眼看著馬上要落到他脊背上,明超奶奶哭喊一聲,撲到自家寶貝孫子身上:“——要打,你把我也打死算了!!!”

葉迦瀾那棍子不會對著老人,最後一下落在葉明超腳踝上。

爺爺喘著粗氣:“迦瀾啊迦瀾。”

“今天是夏夏反應快,”葉迦瀾說,“萬一呢?”

明超爺爺還在問:“怎麽了?”

明超奶奶說:“甭管怎麽了,迦瀾,你快把你哥打死了!”

哭天喊地的聲音太大,驚動左鄰右舍。不管怎麽說,都是家醜不可外揚,奶奶立刻轉身,將門關上。

爺爺要搶葉迦瀾的棍子,他上了年紀,身體不太好,葉迦瀾沒有同爺爺爭執,任由他拿走。

他轉身走,明超爺爺要拉,葉迦瀾停下腳步,看著他:“爺爺,您還是讓我走吧,不然我真的想打死您孫子。”

明超爺爺唉聲歎氣:“迦瀾,這……”

爺爺說:“讓他走,別攔他。”

葉迦瀾走出這個房子,外麵聚集了一些吃完飯沒事幹看熱鬧的人。葉迦瀾很少來這邊,因而沒有人真的上前問他發生什麽事,隻默契地讓開一條路,等葉迦瀾離開,他們仍好奇地往葉明超家緊閉的大門看。

葉迦瀾回到爺爺家時,剛跨入大門,就瞧見披上外套、穿著睡衣下來的許盼夏。

他抬了手,又落下:“夏夏,對不起。”

許盼夏問:“人呢?”

葉迦瀾眼神一黯:“在家。”

“你打他……”

“沒事,死不了,”葉迦瀾輕聲說,“晚上風大,回房間說,好嗎?”

他沒有碰許盼夏,手指關節收攏,握成拳,克製著,不想再引起她的應激反應。

許盼夏臉色發白,點了點頭。

她的情緒已經漸漸穩定,現在考慮的才是之後的事情——怎樣處理,要不要報警,要不要通知家長,還有……

她現在很清醒,鎮定下來的大腦也開始權衡利弊,分析問題。

“不能讓我媽媽知道。”

在葉迦瀾打開房門時,許盼夏在外麵站了站,仰臉看葉迦瀾:“不能和我媽說。你能打電話給葉叔叔嗎?我知道他和我媽媽在同一個城市出差,你能和葉叔叔說一聲,別通知我媽嗎?我不想讓她擔心。”

葉迦瀾問:“你決定了?”

“嗯,”許盼夏踏入房門,她已經冷靜了,“……也不要報警了,但我得自己打回來。”

不報警,是考慮到葉叔叔和葉迦瀾……還有爺爺奶奶,她很感激對方借給她的這些家庭體驗,但不是她的,到底不是她的。猥褻未遂,也沒有任何證據……就算真的送他進去,頂多也就拘留幾天。那個人在看守所裏未必能受到什麽懲罰,但爺爺奶奶和葉叔叔今後將要背負上更不好的名聲。

許盼夏已經能感受到,越是小的地方,越是人言可畏。

就當是她的報答和為母親的“贖罪”。

葉迦瀾說:“這事不能就這樣過去。”

“嗯,”許盼夏看自己哥哥,“我知道,我想自己打回來。”

葉迦瀾沒說話。

她晚上睡不著覺,還有心有餘悸,一閉上眼睛,那人的麵容就在眼前飄啊飄啊。

葉迦瀾也沒睡,他給葉光晨打去電話,又陪著許盼夏,倆人用同一個手機看電影,直到天光乍亮,許盼夏才躺到**,蜷縮著身體入睡。

一家子人真是連夜趕來,就連最遲的葉光晨,也在淩晨時刻匆匆趕到。等許盼夏醒來後,他第一時間道歉,說自己不對,也替葉家人向她道歉,說不該這樣……

爺爺心率過快,他是很傳統正派的人,沒辦法接受自己的親戚子孫做出這種事,也沒辦法接受為此“袒護”的自己,他吸了一個小時的氧氣,才漸漸緩過來。

不顧阻攔,他一定要繼續主持這次事情,他的想法很簡單,事情處理得要讓夏夏滿意,不報警已經很對不住她,那接下來無論許盼夏提出什麽請求,那就都沒有問題。

這是一件很嚴肅的事情,大家默契地不讓它傳出去,倒不是其他,主要是考慮到許盼夏……小地方對女性總不如對男性寬容,將來葉明超頂多不回家住,難道要讓許盼夏回來後也遭人非議?眾口鑠金、積毀銷骨。

鄉村小鎮並非民風淳樸。

沒有監控的夜晚,處處都是見不得人的東西。

許盼夏沒有再提要報警的事情,她全程參與其中,聽他們講打算的處理辦法。

昨天晚上,葉迦瀾已經打過他一次了,人有點骨折,連夜打了石膏,鼻青臉腫。

明超的媽媽倒是哭天喊地,她爸聽許盼夏提到上周偷聞她衣服的事後,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你那時候怎麽不說?啊?你這小狐狸精,要不是——”

許盼夏拿了茶杯,狠狠地丟到葉明超的麵前,砸了他的臉,熱水和茶葉梗潑了人一身,葉明超被燙得一聲哀嚎,喘著氣。

“那時候我考慮到他是爺爺奶奶的孫子,是葉叔叔的侄子,也是葉迦瀾的哥哥,”許盼夏說,“怎麽?你覺得我處理得太輕?那我現在立刻報警怎麽樣?”

明超媽媽哭:“別,別,都是哥哥妹妹的……”

“他幹出那事的時候怎麽沒想到我也是他妹妹?”許盼夏說,“說實話,這口氣我咽不下,但我考慮到大家都是親戚。”

她已經冷靜下來。

葉光晨發話:“把棍子給夏夏,讓她親手打。”

明超爸爸尖叫:“明超都骨折了!現在又打,真打壞了怎麽辦……”

葉迦瀾拿起手機,他沉沉看著明超爸爸:“我很希望走法律途徑。既然不想私,那就公了。”

他們不想公。

就算難取證,也不能公……

許盼夏拎起棍子,狠狠地打了葉明超十五下,胳膊,腿,肚子,她用了所有的力氣,沒有人阻攔,隻能葉明超哀嚎,還有他父母的嗚咽聲。第十六下時,許盼夏抽了他的臉,抽得他不停咳。

許盼夏丟了棍子,她說:“就這樣吧。”

看著地上如蛆蟲痛到扭動的人,許盼夏忽然覺得也沒什麽意思。

葉光晨也站起來,他和爺爺奶奶商量,打算將許盼夏和葉迦瀾送回家,暫時不要在這裏了,回去好好休息……

但那天晚上,葉迦瀾拿著一把刀,翻牆進了葉明超爺爺家。

他捅了葉明超兩刀,又貼心地替他打了119電話。

讓葉明超說是自己想不開捅的,不然——

“下午我錄了視頻,”葉迦瀾黑漆漆的眼睛看著葉明超,“關於夏夏的事,你敢多說一個字,我就將視頻發送到你們學校貼吧裏,看看你那個大學,是不是還願意要你這種學生。”

……

都過去了。

事情的後續——葉明超入學一月後,被輔導員叫去談話。

學校下達了處分,勸他退學。

他改了名字,搬了家,之後幾年,再沒有回過老家一次。

許盼夏也沒有再回那個地方過年。

她還是有一些微妙的心理陰影,直到今年冬天,才徹底散去,也同過去“和解”。

她知自己無錯,也不後悔那時候的決定。

爺爺奶奶、葉家的人都對她心懷愧疚。

多多少少也有些幫助。

唯獨有一點。

葉迦瀾還是她哥,現在也隻能是她哥。

如今的葉迦瀾再不是那個夜晚拎著棍子衝出去的少年,他戴幹淨的細金屬框眼鏡,穿著味道清新的白襯衫,同許盼夏一塊兒吃過晚餐,和她一起看電影。

北京早就禁止燃放煙花,果然連年味兒也不如家鄉小鎮上足。電子鞭炮這種東西也會被投訴擾民,這樓上的住戶多半又是北漂族,早就回家團圓,如今還留下的寥寥無幾。在安靜的氛圍中,隻有兩個不是兄妹的“兄妹”坐在沙發上安靜地看著電影。

他們離得很近,近到好像下一刻就能貼在一起。

但誰都沒有伸出觸碰對方的手。

屏幕上播放著《烈火情人》。

一個即將要做參議員的男人愛上兒子的女友。

這是一段禁忌的、不允許的、雙雙出軌的戀情。

他們都知道違背世俗的代價,仍墜入如烈火焚身般的愛。

許盼夏和葉迦瀾也知道。

許盼夏看電影看得有些困倦了,她側臉,看到葉迦瀾正在專注看她。

他的鏡片上反射出電影的光芒,淺淺淡淡地浮動著。

許盼夏摸臉:“你在看什麽?”

葉迦瀾輕聲,跟隨著屏幕上的台詞。

他說:“I can\'t see past you.”

——But。

——I think you\'ve never seen much at all.

作者有話要說:

更新啦!!!

“I can\'t see past you.”

“I think you\'ve never seen much at all.”

台詞出自《烈火情人》。

我看不見除你之外的人(我的心中隻有你)。

我想你什麽都看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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