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條,約她見父母吃飯的微信。

淩昭淡漠地看著前方,扯了扯唇角,她問:你為什麽要請我吃飯啊?

溫明瑞不好意思地抓了抓頭發,苦笑道:“那天的宴會上,我在舅舅麵前說,你是我女朋友,舅舅在我父母麵前提了,她們催著我請你來家裏吃飯。我以為你單身……”

氣氛突然微妙。

溫明瑞眼睛躲閃,瞥向另一側,咳了一聲。

淩昭活了兩世,懂,又要當作不懂。

她低頭看自己的傷。

水泡透明,像金魚的眼睛。

溫明瑞垂眸看著她。

纖瘦單薄的像紙片人。

實在不像是養尊處優的闊太太。

喉結滾動一下,他低聲問:“你真的還好嗎?如果需要幫助,我會盡我所能。”

淩昭微微怔愣,看著男人真誠的臉,搖了搖頭:我當時跟你說,要是有其他人知道我被下藥,我一定不會放過你。其實我沒那麽大本事,不會害你丟了工作的。

而且他隻是個醫生,跟霍奕修的權勢比起來……

她還是別連累人了。

淩昭等表姐回來,抬頭瞧著照片牆。

溫明瑞順著她的目光,一起看著那麵牆,再看看她:“這上麵有你認識的人?”

淩昭收回視線,搖頭,溫明瑞笑了笑,指著左上角的照片:“那是我,你沒認出來?”

淩昭再看過去,照片上的溫醫生威嚴淩厲,跟眼前溫柔謙和的溫醫生不一樣。

她指了指照片,再指溫明瑞本人。

一個實習醫生手拿著咖啡,走路吊兒郎當,看到溫明瑞立即規規矩矩,低頭檢查衣著,快速走過。

表姐在他後麵,拎著咖啡小跑過來。淩昭讓她把咖啡交給溫明瑞,跟他點了點頭以示告別。

溫明瑞看著她離去的纖薄身影,目光陷入沉寂,似惋惜、似惆悵,似憐惜,又似憤怒。

但最終歸於零。

“溫醫生。”一名女醫生大步朝他走來,溫明瑞從胸口衣兜掏出金絲邊眼鏡戴上,瞬間就變成照片牆上的那個人。

……

零昭回到紫清園別墅。

屋子裏都已經清掃幹淨,沒有碎瓷片,也沒有撒了一地的茶葉末,地磚仿佛從沒濕過。

倒是淡淡的茶香味縈繞。

霍母捧著茶杯,正在跟霍奕修討論她從金店拿回來的黃金麵具。

目光從茶杯上方掃向淩昭,凜冽,警告。

淩昭垂下眸子,從客廳經過。

霍奕修突然叫住她:“去哪兒了?”

淩昭沒回應,霍奕修看向表姐,表姐看了眼霍母,垂著頭不吭聲。

霍奕修感覺到不對勁,微微蹙了下眉毛,但也沒立即發作。

他站起來:“先吃晚飯。”

表姐張了張嘴,想說晚飯她還沒來得及準備,張媽就端著一鍋湯出來了。

表姐扶淩昭去餐廳,霍奕修留意到她走路比平時緩慢。

飯桌上,淩昭吃得少。

霍奕修突然問她:“參加慈善宴的拍品準備好了嗎?”

淩昭捏著筷子撥米飯,霍奕修一看她那樣子,頓了頓,說道:“明天薑尚會把東西送來,你收好,宴會當天送去就行。”

飯後,淩昭推開椅子起身,霍奕修突然掀她的裙擺,把淩昭嚇了一跳,男人一眼看到她小腿上的大水泡子,聲音冷了下來:“怎麽弄的?”

淩昭倔強壓著唇。

表姐跟張媽一個也不敢多話,都盯著地板磚縫隙。

霍母放下碗筷,冷聲道:“她給我倒茶,不小心潑自己身上了。怎麽了?”

她看著淩昭:“怎麽,在奕修麵前賣慘,想告我的狀了?你也不看看,我是他媽!”

霍母猛地一拍桌,桌上筷子跟著跳動了下。

顯然,她還在為昨晚霍奕修進她房間,拂她麵把淩昭帶走的事情耿耿於懷。

霍奕修眉心蹙起來,看著霍母:“下周她陪我去宴會,她傷了,還怎麽去宴會?”

“她不需要去。”霍母倨傲地仰著頭,“有文欣陪著你去就行了。”

霍奕修的氣息沉下來,看了看淩昭,似乎在考慮。

淩昭看他的神色,將裙擺扒拉下來,讓表姐攙扶著起身。

大大方方的瘸腿走路,不用裝了。

霍母把霍奕修叫到書房談話。

“聽說你在給她備孕?”

霍奕修沒承認,也沒否認。

霍母的表情嚴肅:“她不能生我們霍家的孩子。”

霍奕修坐著,手指有一搭沒一搭地輕敲桌子,鬆弛閑適,仿佛談論的是別人家的事兒。

“為什麽?”

霍母不但沒有回答他的問題,還提出了其他要求:“不但她不能生我們霍家的孩子,以後任何宴會,都不許再帶她出去露麵。”

霍奕修抿著薄唇,手指不再敲桌麵,靜靜看著霍母,眼中漆黑一團。

霍母看他的態度,急了:“你還真想一輩子讓她做你的霍太太?”

“再過個兩三年,你會是這南城……不,是全國最富盛名的青年企業家,公司市值幾千億。我們霍家,會是金字塔尖上的家族。”

“淩昭隻是個啞巴,她還怎麽做你的妻子?怎麽做我們霍家的女人?”

“那些名流權貴中,沒有誰家的妻子是個啞巴,也沒有誰家的繼承人,母親是個啞巴。”

“你父親讓你娶她,是怕她離了霍家餓死。因為當年的事,我們霍家有愧於她。她的父母不要她,我們把她養大了,對她已經仁至義盡。她該知足了,還想拖累你一輩子?”

“你父親舍得,我不舍得,我也不答應!”霍母攥緊了拳頭,態度強勢。

何止霍奕修被人笑話,她也被人指指點點,有個啞巴兒媳。

在富貴太太圈子裏,那些身份地位比她高的,笑話她時一點兒不留麵子,問她怎麽跟啞巴兒媳交流的,問她會不會比劃手語,還當場讓她表演。

這些年她忍受下來,不代表一輩子都要被人笑。

霍奕修默默抬手倒了一杯水遞給他母親,霍母看了眼,拿起來喝了。

是涼的。

霍母天天站在講台上講課,習慣喝溫水。

霍奕修平靜的看她:“消氣了?”

霍母咚一聲,重重把茶杯放在桌上。

杯中水搖晃,氣泡都撞出來了。

“我說了那麽多,你一句都沒聽進去。是不是做了高貴霍先生,親媽的話都當耳旁風了!”

霍奕修看著杯子裏生起又破滅的氣泡,聲音沉穩:“這些年,淩昭陪在我身邊出入各種場合。在生意人眼裏,她是我的笑柄。在部分權貴眼裏,因為她的渺小,毫無用處,他們也不防備我。在公眾與政府部門眼裏,因為她,我是有情有義的誠信企業家。”

“我知道——”霍母打斷他,“你說的這些我都知道。所以前兩年,我沒有讓你跟她離婚。可現在霍家不一樣了。”

“此一時彼一時。奕修,她以前跟不上你的腳步,未來也不會有那麽一天。等你站在頂端的時候,你的身邊站著的是那樣一個女人……”

霍母停下來,長長歎口氣,無法想象那一天,一邊是高高吹捧的,背地裏盡是譏笑的畫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