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文欣把人送到醫院,人已經進入昏迷狀態。

醫生護士急忙把人送進急症室。

溫明瑞聽說霍奕修進了醫院,還以為發生了什麽大事,等他有空去查房,看到霍奕修正安靜躺著輸液,旁邊守著個女人,握著他的手不放。

溫明瑞進去,拿起床尾掛著的病曆卡,淡聲道:“醫院是公共場所,範小姐這麽握著別人丈夫的手,可別讓人誤會了。”

範文欣冷漠地看他一眼,仍舊握著霍奕修的手。

“溫醫生除了管病人的病,還管其他事情?如果沒有,跟你無關的事情,那就最好什麽都別說。”

溫明瑞盯著那兩人緊緊握在一起的手。

剛才沒看清,走近了才發現,原來是十指相扣。

男人在昏迷中,嘴裏喃喃說著人的名字。

聽不清,但昏迷中的人也是有意識的,他那麽緊地握著範文欣的手,已經能夠說明問題了。

目光從他們緊握的手移開,範文欣說:“溫醫生,你知道霍奕修的傷是怎麽來的嗎?”

溫明瑞垂下眸子,把病曆卡放回床尾。

他不是他的主治醫生,隻是因為認識進來看看而已。

“範小姐剛才說了,跟我無關的事情,就別有好奇心了。”

雙手插兜往外走,範文欣的腦袋微側過一些,冷笑著說:“溫醫生還是不要告訴霍太太比較好。她知道了,未必是什麽好事。”

溫明瑞腳步一頓,眉心微微蹙起,眼眸閃過幾分厭惡。

他們既然有情,為什麽還要拖著淩昭呢?

維持夫妻和睦的假象,傷害她一個人!

白大褂口袋裏的手握成了拳。

有那麽一瞬,他真想把霍奕修揍醒。

他父親害人不淺,到現在,他還在禍害她!

“溫醫生。”走廊外的護士朝溫明瑞打招呼,“你怎麽在這兒,劉醫生在找你呢。”

溫明瑞回神,鬆開拳頭,走了出去。

範文欣聽著腳步聲走遠了,唇角微微上揚。

嘴角在笑,眼裏卻是得意與冷酷。

她不會告訴淩昭,霍奕修生病了在醫院。她也不允許別人告訴她。

這裏隻有她一個人守著他,霍奕修醒來,也隻會看到她一個人。

他有多記得她的好,對淩昭就會有多失望。

日久生情?

她認識霍奕修很多年了,要說日久生情,也應該是他們。

他們不但一見鍾情,感情更是越久越深。

淩昭算什麽,霍奕修對她隻有同情與責任。遲早,這點同情與責任,都會消失了的。

……

昏迷中的霍奕修,又一次夢到了上一世。

她死了。

得到消息時,他正在國外見客戶。

他是不相信她會死的。

療養院的條件那麽好,有醫護人員的精心照顧,又不用她照顧孩子,她隻需要安心養身體,怎麽會死呢?怎麽舍得死呢?

範文欣抱走孩子後,對他說孩子很好,她在療養院也很好,配合醫護人員吃藥健身。範文欣有空了就去探望她,給她看孩子的視頻。

肯定又是她不甘寂寞,非要找點存在感,鬧騰點事情出來了。

他跟她說過,她會是他一輩子的霍太太,還有什麽不滿足的?

可是當他從國外回來,看到她的遺照,看見她的墓碑,看到她留下的遺物,他才真正相信她死了。

他的生命裏終於沒有這個拖累了。

他去了療養院,簡單詢問了一些問題就走了,沒有深究她為什麽會死。

淩昭去世的頭半年,霍奕修沒覺得生活有什麽變化,畢竟孩子出生後的幾年,他都在忙公司的事情,連孩子都差點顧不上,更何況是一個沒什麽存在感的人。

女兒從小就沒有跟淩昭生活在一起,對她也沒什麽感情。她跟範文欣感情好,兩人跟親母女一樣。

有一次,女兒跟他說,她想要叫範文欣媽媽,讓他娶她做她的媽媽。

那一次,他的心口突然疼了一下。

他沒有當回事,隻是從那天起,他每晚都會夢到淩昭。

她隻是靜靜看著他,什麽也不做,什麽也不說。

他問她想幹什麽,有什麽心願未了,她隻是幽怨地望著他。

他對她保證會照顧好孩子,叫她放心,她還是什麽都不說,隻是跟在他後麵。

他的心口越來越疼,去醫院檢查,沒查出什麽毛病,可是夢照舊,心髒也照樣疼。

他開始回憶他跟淩昭生活過的點滴。

想起她第一次做的飯菜,不好吃,他吐了。

想起她給他做的衣服,他嫌難看,看一眼就丟在一邊。

想起她躲在閣樓,扒拉著窗戶往下看,等他回家……

後來,他實在受不了了,去寺廟求神問卜,或是找道士驅邪,都無濟於事。

他放棄了,每晚入睡前,做好跟她夢裏見麵的準備。

一年一年過去,她始終是年輕的模樣,而他慢慢衰老。

他把女兒接過來,開始親自教養她。孩子小時候長得像他,但是眉眼長開後,竟然越來越像淩昭。

孩子問他:“我親生的媽媽,她是個什麽樣的人,你對她好嗎?”

……

昏迷中的霍奕修忽然情緒激動起來,他緊緊抓著範文欣的手,那力道大得可怕。範文欣幾乎以為自己的手骨要被他捏碎了。

“奕修,奕修,你放開我,我好疼啊。”範文欣疼得拍打他的肩膀,試圖把自己的手抽出來。

她用了好大力氣掙開他的手。

抽回手的那一瞬,男人驀然睜眼,隻是範文欣沒有看到,她正查看自己通紅充血的手指。

男人微微側頭,看到苦著臉檢查手指的範文欣,微微皺了皺眉。

怎麽是範文欣?

不該是淩昭的嗎?

他的眼睛有一瞬迷茫:“文欣,你怎麽在這裏?”

範文欣抬眸,驚喜地發現他醒了,大大鬆了口氣:“你可終於醒了。你都昏睡一天一夜了。”

她揉了揉眼睛,難掩疲倦。

“想吃點什麽?我讓酒店送過來。”

她掏手機找最好的酒店訂外賣,霍奕修卻盯著天花板回味他的夢境。

他記得他做了很多亂七八糟的夢,有上一世的,也有這一世的。

上一世,他守著有她的夢,從憤怒排斥到共存。

他又夢到了小時候,霍家大變,他病了,小姑娘明知道他討厭她,不想看到她,她卻怯怯地把糖給他吃。她不會說話,比劃著手指,讓他吃。

他把她的糖扔了,她撿回來,放在他的枕頭旁邊。

她還會在半夜偷溜進他房間,睡在地板上陪他。他想喝水,她第一時間爬起來給他倒水。

他又夢到在金璽園,她像個暗夜精靈那樣奔跑,眼角眉梢掛著無憂無慮的笑,回頭叫他來抓她。可是她跑著跑著,就跑到天上去了。

在最後一刻,他抓住了她的手,叫她下來。

她卻掙紮起來,對他說:“霍奕修,我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