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夜晚九點多的縣城街頭,我和徐橫舟找著那家洋快餐店。這真是一種驚心動魄的體驗,也許有人不會同意我用這個詞,但對我來說,它就是驚心動魄的。我想我的人生裏程碑上又將出現一個坐標,這個坐標是關於時間和地點的,點開這個坐標,我就能看見今晚的月亮,今晚的街燈,還有今晚的故事。

是哪一首歌裏這樣唱過。

“當天整個城市那樣輕快,沿路一起走半哩長街,還記得街燈照出一臉黃……剪影的你輪廓太好看,凝住淚眼才敢細看,忘掉天地仿佛也想不起自己。”

我當然不會凝住淚眼,我隻是一直在叨叨。

我說:“徐老師,會不會沒有這家店,或者它已經關門了。”

如果是申城,哪怕半夜三點出去,我知道也能抱回個全家桶。但這是一個小縣城,雖然看著也很熱鬧。

“應該會有,前麵應該就是。”

真讓人失望啊,竟然這麽快就到了。其實我希望找不到,這樣我就真的可以和他走半哩長街。

走了幾步徐橫舟突然停了下來,我不明所以,也跟著停了。

“你怎麽又走到外麵去了?”

我一看,我果然走在了外麵,徐橫舟在內側。其實這不怪我,都怪這條馬路,人行道實在是太窄了,兩人走在一起恨不得要抱著,走幾步還會有個擋路的,不是一棵樹,就是商店門口停著的摩托車或是自行車。

所以大家都走在了馬路上。

然後我就趁著和對麵的來人錯身而過的機會第三次跑到了他的外麵。

沒辦法,我從小就對自己關心的人有很強的保護*。十五、六歲我的個子和我媽一樣高了以後,我上街就走在我媽的外麵了。唐笛靈更是從小就被我保護的,就連唐人傑,也被我保護到了高中畢業。更不要說此刻了,我就想做徐橫舟身側的一道護欄。

他卻不給我這種成就夢想的機會。

他第三次說:“你到裏麵去。”這次說完,他還用手輕輕地撥了我一下,於是我的肩膀上好像就一直有他的一隻手,我也就再也沒有跑來跑去。

當然還有一個主要原因,那就是我們要找的地方已經到了。是在一個商場旁邊,商場已經關門了,洋快餐還開著,門前的空地上還有擺地攤的,大約是前幾天下雨,有個小販在地上擺了一長溜的雨傘,雨傘都撐開了,在黃蒙蒙的光線裏,那些雨傘就像一大朵一大朵的蘑菇,有人正蹲在那裏挑傘。

我們走進餐廳,先找了位置坐了。這個時間餐廳還有一半的上座率,說明洋快餐在中國真是有巨大的市場。徐橫舟拿著餐單問我吃什麽,我覺得這時候也用不著客氣,就說:“除了漢堡,別的你看著辦。”

他立刻懂了,“那來一份吮指雞,再來一份雞翅,雞翅一份夠不夠?要不來個兩份吧,吃不完可以打包帶走。薯條也來一份吧,飲料呢?還有冰激淩,你是要草莓味的還是巧克力味的?”

我的選擇困難症立刻發作了,徐橫舟等了幾秒,就說:“還是我幫你做決定吧。”正好我的手機也在這時候響了起來,他站起身,說:“我去點餐,你接電話吧。”

說完他就去往了點餐台。

電話是我那個見了男神就說不出話的大學室友打來的,我說:“咦,你今天怎麽舍得打電話了?平時不都是qq語音麽?”

她說:“我在加班,你沒看見這是公司電話麽?”

我說:“我早看見了,我就是這樣羞辱你一下。但你也要考慮一下我的情況啊,我是長途加漫遊,姐姐。”

她說:“打幾分鍾,花不了你幾毛錢。你在哪,在幹什麽?”性子急的人都這樣說話。

我在這個時候正在退出餐廳。我不習慣在很安靜的餐廳裏接電話,還有一個原因,是因為我覺得她的這個電話打得真是太及時了。當一個人心潮澎湃的時候,是需要適當地宣泄一下的,我決定提前和我的這個朋友分享一下我此刻的心情。

我走到餐廳外麵,站在了玻璃門旁邊,以保證徐橫舟買了東西回來一眼就能找到我,我也能透過玻璃門看見他。

我對我那個室友說:“你肯定猜不到我現在正在幹什麽。”

她說:“屁話真多,快說吧。”

我轉頭看一眼餐廳裏的徐橫舟,說:“我正在和我夢寐以求的男神約會,你不要太羨慕我啊。”

她愣了兩秒,就開始哈哈哈大笑起來。

“得了吧。”她說,“你別哄我了,就你那個不知道失蹤了多少年的男神?我告訴你和這樣的男神見麵的結果吧。我也有過一個這樣的男神,我初中就喜歡他了,整整喜歡了三年,為了請他吃一頓飯,我可以兩個月不吃早餐。前年我見到他了,差點沒認出來。你猜最後的結果是怎麽樣的?”

我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因為徐橫舟已經端著餐盤回來了,一眼看見我不在原來的地方,他抬頭找著我,很快看見我在門口,他端著餐盤就走到了靠門比較近的一個位置。

那個室友還在說:“我告訴你最後的結果吧,我和我曾經的男神一起吃了頓飯,在那一頓飯的時間裏,他一直在向我哭訴,講他前女友是怎麽劈腿,怎麽甩掉他的,後來喝了點酒,他還真的哭了起來。我當時也差點哭了,偶像就這麽毀掉了。最後你會問自己,你怎麽會喜歡上這樣的人,你會發覺年幼無知的時候看人的眼光實在太差了。”

她說:“聽完我這些話。你還敢見你的男神嗎?”

我看著餐廳裏的徐橫舟,我說:“我敢啊。”

她說:“等你見到的時候你就會後悔了。”

我告訴她:“我不會的,因為我的男神比以前更帥,也比以前更出色,我就怕我追不上他。”

她說:“追?難道你真的見到了你的男神,你要追?”

我又一次透過玻璃門看著徐橫舟,我說:“是的,我沒騙你,我真的見到他了。”

怕她誤會我說的“追”的意思,我就對她解釋了一下我說的“追”的意思,是追趕的“追”,而不是追求的“追”,正想說兩句就掛掉的時候,我突然看見徐橫舟一下站了起來,起身的瞬間他已在向門口奔來。

我還沒反應過來,我肩上背著的包就被人一下拽了下來,我隻來得及拽住包的背帶掙紮了一下,等我反應過來的時候,徐橫舟已向那人追了過去,而我也在後麵跟著跑。

我記得自己喊了幾聲“搶劫”,夜晚九、十點鍾的街頭,行人並不多了,那些擺地攤的小販也喊著搶劫,有一兩個路人還跟著我們跑了一段。但是那個搶劫的跑得太快了,眨眼的功夫,就剩了徐橫舟一個人在追他,我奮力跑著,也和他們的距離越來越遠。

遠遠地聽見徐橫舟喊了一聲,“你在哪裏等我。”

我也拚命喊了一聲,“你別追了。”就看著他追著那個搶劫的拐到了另一條街上。

等我追到哪裏的時候,已看不見他的人影。

稀稀疏疏的路燈,樹影斑駁地投在地上,幾乎看不見行人。

這時候我已經不想要我的包了,我隻想徐橫舟趕緊回來。包被搶了,手機還在手裏,我隻想著趕緊打電話把他叫回來。拿起電話才看見,剛剛的電話還一直通著,隱隱約約聽見我室友還在喊我,我來不及說話,匆匆掛了她的電話就趕緊撥徐橫舟的手機。這時候我想起我是有他的電話的,連忙往前翻,越急越找不到,好不容易找到了,心急如焚地打過去,接電話的卻是餐廳的員工。徐橫舟的電話在他們手裏,那個員工說已經替我們報警了。

我告訴了他們大致的方位,讓他們告訴警察,然後我就在那條街上徒勞地跑著。

兩邊都是巷子,我不知道徐橫舟會追著那個搶匪進了那條巷子裏。

終於碰到一個路人,我攔住她:“你有沒有看見一個搶劫的和一個追他的人?”

這人是個中年婦女,被我攔住似乎都嚇了一跳,等弄明白是怎麽回事以後,她就勸我報警,說:“這兩邊都是巷子,你要找也找不到的。”

而我等的警車久久地不來。也許是剛才跑得太用力,我覺得頭暈眼花,那個中年婦女大約看出來了,她趕緊把我扶到路邊,讓我在花壇邊坐了下來。

她很好心,一直寬慰我,“你別急,報了警的話,警察肯定會來的。”

我不知道等了多久,隻知道我身邊又多了一對遛狗的夫婦,聽說了這件事,他們也陪我一起等著。

警車終於閃著燈開了過來,我看著晃來晃去的警燈,想著,你們現在才來有什麽用,徐橫舟他在那裏,下一秒我又恨著自己,我對自己說,你為什麽要打那個電話,為什麽不跑快一點。

我看著警車停在我的麵前,我準備走過去對他們說:“能不能趕緊去找人,把我也帶上。”

車門一開,我卻看見我焦急盼望著的人走了下來。

寂靜的街頭,響起他的聲音,“不是讓你在那邊等我的嗎,你怎麽跑這麽遠?”

我愣了幾秒,然後我聽從我大腦的指揮,向他撲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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