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令人窒息的沉默。

對方在片刻之後再次開口:“裴先生,您還記得我嗎?”

“你是誰?”

“我叫彼得!”

這一次,他說的很純正的中國話,熟悉的語調,讓裴負立刻想起來對方的身分。彼得,不就是水青身邊那個追求了她許多年的家夥?

裴負對彼得的印象並不深,隻記得他是歐洲某個顯赫家族的後裔,可具體是哪個後裔,他一直都沒有詢問。之所以他對彼得有印象,很大程度上還是由於彼得也在追求水青,是他的情敵的緣故。

他沒有想到,打電話來的居然是彼得,這不禁讓裴負心中一陣激動,彼得在,那麽水青也一定在。

“你在哪裏?水青好嗎?你……”

“裴先生,我就在你酒店下麵,如果方便的話,我想和您當麵談一談,不知道您意下如何?”

“上來吧,沒有事!”

裴負放下電話,努力平息著激動的心情。才聽到水青的消息,彼得就打了電話,彼得既然來了,那麽水青一定也在,想一想馬上就要見到水青,他剛才平複的心境,立刻重又激動起來。

噠噠噠!

輕微的敲門傳來,裴負叁步並作兩步衝到門前,一把將房門拉開。

彼得並沒有什麽變化,依舊是一身黑色的西裝,舉止儒雅,頗有貴族氣息。見裴負開門,他微微欠身,說:“裴先生,很久不見,還好嗎?”

裴負點點頭,眼睛卻四下張望。

隻有彼得一人!

空蕩蕩的走廊上,再也沒有其他人的蹤影,他忍不住問:“水青校長呢?”

“我正是為了此事而來!”彼得並沒有在意裴負的失禮,而是彬彬有禮的問:“請問我可以進去嗎?”

裴負見水青沒有來,心中有些失望。

不過他依舊熱情的將彼得讓進了房間,在關門的時候,他忍不住又一次探頭打量走廊,在確定真的沒有人之後,他帶著一絲失落,將房門關閉。

在一番謙讓之後,裴負和彼得都坐了下來。

兩人麵對麵的坐著,裴負一時間竟不知道該從何說起。而彼得也沒有開口,隻是靜靜的看著他。

過了一會兒,彼得終於開口道:“裴先生,這幾年不見,你風采依舊。隻是當年的超靈學院已經沒有了,這個世界也在發生著翻天覆地的變化。”

裴負點頭,忍了又忍,但最終還是忍不住問:“水青校長好嗎?她怎麽沒來?”

“校長她並不好!”彼得微笑道:“也許你還不知道,她遇到了一點麻煩。”

“是不是修真聯盟的麻煩?”

彼得一愣,驚異的看著裴負,說:“看樣子您已經知道了一些事情,這樣很好。實際上,校長除了修真聯盟的麻煩之外,還有一些其他的麻煩,不知道裴先生有沒有興趣聽在下說一說?”

“什麽麻煩?”

“她被綁架了!”

裴負一時間沒有明白,脫口問道:“她不是已經從修真聯盟那裏逃出來了嗎?”

“嗯,逃出來了,不過……她現在又被綁架了!”

“什麽?”裴負這時才聽出一點味道,他看著彼得,呆愣一下之後,也不見他有所舉動,身形驟然幻現在彼得的身前,一把將彼得的衣領子抓在手,咬牙切齒的問:“你剛才說什麽?再說一遍!”

“裴先生稍安毋躁!”

彼得渾然不在意裴負的這番舉動,依舊是一臉彬彬有禮的笑容。

他輕聲說:“您這樣子,讓我很難和您繼續談下去,而我們如果不談下去,校長的麻煩也就會越來越大。所以,我建議裴先生還是冷靜一些,這樣我們才好交流。”

裴負盯著彼得,麵頰抽搐兩下,最終還是屈服了。

他退回原來的座位,眼睛又一次眯成了一條線,沉聲說:“好了,你現在可以說了。”

“其實,最不希望校長受到傷害的人是我,這一點希望裴先生能夠明白。”

“有什麽屁就放,不要吞吞吐吐。”

彼得*在沙發上,慢條斯理的說:“我早就知道裴先生是一個爽快人,那麽我也就不妨開門見山。”

他停頓了一下,說:“裴先生有我想要的東西,如果您能將那東西還給我,我可以保證校長毫發無傷的回到您的身邊。”

裴負一愣,不解地問:“我有你想要的東西?什麽東西?”

“一本日記!”

“什麽日記?”

彼得笑了起來,說:“裴先生,你這就不對了。以前中國有句古話:君子不可方之!我既然來了,自然是有把握的,您為什麽要裝做不知道呢?”

裴負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他遲疑一下,說:“我真不知道你說的是什麽日記,你把話說明白了!”

“昨天裴先生在古居崖我們實驗場得到了一本日記,對嗎?”

裴負心中一驚,呼的一下坐直了身體,盯著彼得,一字一頓地說:“你是血殺團的人?”

彼得笑了。

他說:“裴先生總算明白了我的意思。不錯,我是血殺團的成員,而且還是血殺團早期的創始人之一,也是現任血殺團的供奉。你昨天大鬧我的古居崖實驗場,甚至殺死了我親自從黑暗世界召喚來的黑水先生,真的是出乎我的意料。”

裴負嘴角抽搐一下,看著彼得默不作聲。

彼得接著說:“我的要求其實並不高,您還給我那本日記,我放了校長。說實話,那本日記對您來說並沒有什麽用處,可對我們來說,卻是珍貴無比。

“如果您放得下校長,如果您願意看著我們把那些實驗重新再來一次,我也無話可說。我來到這裏和您見麵,其實已經對我的生命不再感到憐惜,畢竟,我已經活了二百多年,對於一個凡人來說,足夠了。”

他說的依舊是慢條斯理,可聽在裴負的耳中,卻是另外一個味道。

裴負沉吟半晌,從如意袋取出那本黑皮日記本,扔在彼得的麵前,冷冷道:“東西在這裏,我想知道,我什麽時候可以見到水青?”

“很快!”

彼得拿起日記,翻了兩頁之後,就隨手將日記本放在懷中。他取出電話,用英語和人交談起來,裴負憑著他那不太熟練的外語水平,總算是聽懂了幾個單詞,彼得的大致意思歸結起來就是兩個字:放人。

他不禁長出一口氣,準備做出送客的架式。

“裴先生,這件事就這麽說定。下麵我想和您談一筆生意,不知道您的意見如何?”彼得放下電話,並沒有急於離開,而是頗為悠閑的坐在那,笑盈盈的說:“我知道這些日子你在尋找一個叫做環兒的人,而且也知道你得到的線索是一名來自於歐洲的人。這一點,我也許可以幫忙。”

裴負一聽,不得不忍住心頭的火氣,等著彼得繼續說下去。

“我通過我的關係打聽到了一個可疑的人,叫做法尼,來自於希臘。不過,我們認為他的名字是假的,也許連他所使用的身分證明,也是假的。

“我之所以認為這個人就是您要找的人,是因為我感到他所具有的力量非常強大,而且從他的住所中所透出的氣息,不但是強大,而且還十分古怪。”說著,彼得從西裝口袋中取出一張卡片,放在茶幾上推給了裴負。

裴負接過卡片,目光在上麵掃了一眼,發現彼得這張卡片上所寫的,正是張玉打聽到的伊阿宋住所所在。

“這個人和修真聯盟的關係很密切。”彼得繼續說:“我不知道這個人究竟是什麽來曆,也不知道修真聯盟什麽時候和梵蒂岡形成了盟約。不過,我想單單依*您一個人的力量,恐怕會有些棘手,對不對?”

裴負冷聲道:“你到底是什麽意思?”

“我的意思很簡單!”彼得說著,直起身子說:“我可以幫助你。我是說,血殺團可以給你一些幫助。”

裴負笑了,“就憑你們血殺團的力量?不要說我小看你,你們血殺團的力量我見識過,也不過是一些不入流的人物。”

“是嗎?”

彼得並不動氣。他沉吟一下,突然間身體自沙發上奇異騰起,在他騰起的一刹那,他卻又消失了!

裴負一震,靈能催發,強大的精神力瞬間籠罩了整個房間。可是,他竟然找不到彼得的半點氣息,這讓他心中不禁又是一驚。

“裴先生,小心了!”

彼得的聲音曲轉縹緲,卻無從捉摸。裴負眉頭微微一蹙,順手取出心輪佛珠,一手掐出歸元訣法印,一手托起佛珠,甩手拋向半空。

佛珠在半空中閃爍耀眼青芒,霎時間化作一張無邊的巨網,一粒粒念珠懸浮在半空,輕輕顫抖著,似乎在尋找什麽。

“心輪佛珠?”

彼得驚叫一聲,緊跟著身形驟顯。他似乎是要說什麽,可念珠在裴負真元的催運下一發現目標之後,立刻發出奇異的梵音,如同流星追月一般,朝著彼得飛撲而去。

彼得雙手執著兩支如同骨頭一樣的兵器,化作一片森冷的白色光幕,抵擋住飛撲而來的念珠。

雨打琵琶般的聲響不絕於耳,巨大的靈能潛力,隨著佛珠與那光幕的碰撞激蕩湧動。

好在裴負事前已經結出了一個空間結界,使得客房中的物品不受損傷。不過,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是這個彼得的修為居然也頗為深厚,雖然他並未全力發動攻擊,可心輪佛珠配合歸元訣的力量,絕不是一個普通修真者可以抵擋得住的。

嗤!

彼得手中的一根白骨脫手,朝著裴負射來。

裴負眉頭一皺,反手按出翻天法印,轟的一聲將白骨擊成粉碎,與此同時,他收回佛珠,而彼得也同時將另一根白骨在手上一轉,奇異的沒入到他的身體之中。

兩人一站,一坐,靜靜對視。

“你認識羅育昆?”

裴負麵頰抽搐一下,輕輕頷首。

“他在哪裏?當年我要他找來神州道派的典籍,結果他一去不回,一百多年了,我一直沒有他的消息,他……”彼得說到這裏,突然驚叫一聲,道:“你就是當年那個神州道派的弟子?”

不知為何,裴負此刻一點要動手的念頭都沒有。他再次點頭,看著彼得說:“我記得羅大哥告訴我過,血殺團是他們一幫子熱血修真者所建立,怎麽……”

“這……”彼得遲疑一下,“既然如此,我也不再瞞你。血殺團建立的時間,是在一八四0年,那個時候發生了什麽事情,我相信你一定知道,對嗎?”

“第一次鴉片戰爭!”

“不錯!”彼得點頭一笑,“就是第一次鴉片戰爭,而當時成立血殺團的人,則是一位了不起的東方修真者。”

“是嗎?”

裴負的腦海中升起了一條條清晰的線路,將血殺團、羅育昆、還有眼前這個彼得,在不知不覺中串連起來。神秘的血殺團,原來是這樣子形成,一八四0,不就是神龍被打散龍氣的那幾年嗎?

難不成,這血殺團的成立,和神龍之間又有什麽奇異的聯係?

這個念頭剛在他腦海中升起,但旋即又被他否定。和神龍有關連的人,又怎麽可能做出他在古居崖實驗場中所見到的那一幕?神龍代表的,是一種對生命的熱愛,可血殺團分明是在毀壞生命,哪裏有什麽熱愛?

裴負越想,越覺得自己的想法荒謬。

他穩了一下心神,說:“好了,我們言歸正題,我和羅大哥之間是我們自己的事情,我不想和你們血殺團有任何的關連。看了你的身手,我似乎對你們有點興趣了,說說看,我們的生意是怎麽做?”

“看樣子裴先生對血殺團還是有誤解!”彼得苦笑一聲,麵容隨之一變,“不過我相信以後裴先生一定會明白我們的苦衷的。”

“是嗎?我希望我永遠不要去明白!”

“裴先生,中國有句話叫做,‘成大事者,不拘小節’……”

“好了,好了,我對你們的大道理沒有興趣。你們打天下也罷,想做什麽也好,我都不想知道。”裴負說著,深深吸了一口氣,說:“我隻想知道,你要和我做什麽生意。”

彼得心知,此時無論他說什麽,裴負都不可能聽得進去。當下他點點頭,說:“好,我們說生意。裴先生,接著我們剛才的話題,我們可以在你營救你朋友的時候,全力給予你和幫助,不論是人力物力,都可以。”

“哦,那代價呢?”

“代價?”彼得一笑,變戲法般的從身上取出一本雜誌,推到了裴負的麵前。

裴負拿起雜誌,掃了一眼之後,有些不太理解地問:“這是什麽意思?”

“請翻開第叁十六頁!”

裴負依言而辦,翻開了雜誌的第叁十六頁,隻見一行醒目的黑字標題映入眼裏:消失在亞馬遜叢林中的金字塔!

“我不明白!”

“其實很簡單。一百叁十年前,在亞馬遜叢林中,出現了一座距今有數千年之久的金字塔。這座金字塔的發現完全是一個偶然,一名前去亞馬遜叢林探險的攝影師,偶然拍攝到這金字塔的冰山一角,可惜,這位攝影師並沒有注意,可沒過兩年,他就離奇的死去。”

“我沒有心情聽故事。”

彼得笑了笑,說:“那好,我們就直入主題。十年前,那張照片被發現,這座金字塔也隨之被發現,隻不過外界並不知道這座金字塔的具體情況,包括這篇報導。裴先生,您相信嗎?那座金字塔是一座幾近懸浮半空的金字塔,麵積大約有一座小型城市的大小。”

裴負一蹙眉,說:“那又怎樣?”

“我們曾經派人數次想要進入這座金字塔,可發現在這座金字塔中,蘊涵著一種奇異的力量,一直阻止我們進入。

“在一百二十年前,也就是一九二四年,血殺團的一名元老成員,藉由一把擁有神奇力量的青龍錐,成功的進入塔中之後,就再也沒有出來。根據他留下的資料,我們確定,在金字塔中有一種巨大的能量,也飽含著一種也許是已經消失的文明。”

“神奇力量?”裴負低聲重複,他似乎聯想到了什麽,可一時間又說不出來。

“不錯,神奇的力量,而且我可以告訴您的是,那把青龍錐是當年清廷皇宮中的一件寶物。”

龍氣!

裴負打了一個寒顫,腦子裏立刻閃過了兩個大字。

一定是龍氣,具有神奇力量的青龍錐……或者說附有龍氣的青龍錐。

他明白,單單是這個青龍錐,就足以讓他沒有理由去拒絕彼得的建議。至於什麽能量,什麽失去的文明,他並沒有放在心上。

他沉吟了一下,開口問道:“什麽時候去?”

“當然越快越好!”彼得正色道:“不過還要看您是否有時間,我們可以等待。”

“成交!”裴負站起身,“不過我們的合作隻限於此,明天晚上十一點,我們在這個地方集合。當我找到了我要找的人之後,我就會履行我們的合作。合作結束之後,我定不會放過你們血殺團的任何一個人。”

“世事難料,到時候也許裴先生就會改變心意。”

“是嗎?”裴負冷笑一聲,問:“水青什麽時候送來?”

“裴先生,您認為讓校長和您一起冒險,合適嗎?”

“你什麽意思?”

彼得也站起身來,說:“明晚將會發生戰鬥,而我們的對手也很強大。依著校長對您的情意,她定會出手幫忙,到時候如果遇到了危險,您說……不如這樣,讓校長先在我那裏,等明天事情結束,您就會和她見麵,如何?”

裴負想了想,彼得說的也有幾分道理。

他點點頭,說:“好,那就這麽說定。不送!”

“告辭!”

彼得大步離去,當他走到房門口的時候,裴負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彼得!”

“什麽事?”

“為什麽要我去進入那個什麽金字塔?你們憑什麽認為我可以進去?”

彼得沉吟一下,微微欠身道:“因為我們的團長大人認為,您可以進入金字塔。”

“為什麽?”

“這個……等到了時候,您自然就會明白。”說完,彼得打開房門離去。

房間隻剩下裴負一個人,他呆呆的站在屋中,半晌一動不動。這一晚上發生的事情,足以讓他感到迷茫。原本已經形象清晰的血殺團,在彼得離去的一刹那,又變得模糊起來。

血殺團!

他反覆的念叨著這叁個字。恍惚間,他似乎看到一個個模糊的身影在眼前晃動,可當他想要去看清楚那些人的麵容時,那些身影卻又消失得無影無蹤。

血殺團,你當真是如霧一般的不可捉摸。

裴負想到這裏,不禁搖搖頭,苦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