叢林裏逐漸顯露出兩個人的身影,一身數碼迷彩,夜視儀,手持武器……

阿華依舊保持著酣睡的狀態。

兩人在距離篝火大概300米的地方停了下來,取出夜視儀,仔細觀察著營地。

阿華仍在酣睡。

一個多月後,M國。

這是巴爾幹山區的一個小村莊。

阿華現在是一個徒步旅行者。不過,這次,他有明確的目的地,一個叫布唄隆格的小村莊,那是貝司的家鄉。

高原的事件結束後,阿華因為臉上的刀傷太深,由西部軍區出麵邀請了國內最好的整形外科專家做了整形手術。其實阿華不在乎臉上留一道超酷的疤,但考慮到自己的工作性質,這個傷痕太顯眼了,也就接受了手術。

貝司的另一組“備份”,沒有逃過衛星的雷達監視,事發當晚就被收拾了,並沒有造成泄密,所以,任務結局算是圓滿,阿華又多了一個一等功,並被晉升為少校。

養傷的時候,阿華通過Gun找到了貝司的家鄉和貝司所在的公司,傷口恢複得差不多的時候,阿華要求繼續假期。

錢處聽說這趟假期要出國,有些為難,稍微了解一點阿華的人,用腳趾頭都能想到,這趟出國,絕不是單純的休假。

報告打到老爺子那裏,老爺子想了一秒鍾,撂下一句話:“告訴他,第一,他是以平民身份休假的;第二,別空著手回來!”於是,阿華就先到了貝司的家鄉。

巴爾幹的山區山高林密。延綿數千公裏的山區中,星羅棋布地分布著一些小村莊。十幾年前,這裏曾經經曆過慘絕人寰的種族衝突以及BY的“空中入侵”,不過現在,一切都變得寧靜了。

“嘿,朋友,你到了。”阿華搭乘的拖拉機停在一個岔路口,農夫用剛學的C國語混著帶有濃烈口音的英語招呼著阿華。

“謝謝,這一路很愉快。”阿華跳下草垛,伸了個懶腰,遞給農夫20歐元的路費。這一路,阿華飛機、大巴、渡船、馬車、拖拉機都坐全了。

根據當地的地圖,現在還剩下最後半英裏。路的一邊有一些零星的農田,不知道是小麥還是蕎麥,淺綠帶黃,正在抽穗;另一邊依舊是清脆的山林,不時傳來各種小鳥清脆的啼叫,很是悠閑。

上了一個緩坡,眼前呈現出一個小村莊,十幾棟低矮的平房,半遮半掩,帶著典型的東歐農莊風格,遠遠看去,有些舊,但並不破。

阿華習慣性地蹲下,取出望遠鏡,觀察著村莊裏的動靜。

三四條狗,幾個婦女帶著幾個孩子,十幾個男人正在砌牆,看樣子是修理房舍,很是悠閑。

“不知道貝司的家是什麽樣子……”正想著,遠方美妙的鳥鳴中隱約夾雜著幾陣不和諧的叫聲。

鳥叫一般分四種,聊天、求偶、報警和哀鳴。前三種普通人聽起來差別並不大。而哀鳴,隻有當有危險的生物入侵到距離鳥巢的一定範圍內,並且巢裏有蛋或者是幼雛時,“主人”護雛心切,卻又無力抗衡,才會發出那種透著嘶啞的哀號。稍稍受過訓練,就很容易分辨。

“又跟上了。”阿華苦笑了一下,基本沒動,仍保持著原有的觀察方向。

從布達佩斯機場出來,阿華就感覺被人盯上了。後來飛躍海峽進入黑山,這種感覺越來越強烈,但始終沒有發現目標。到了波德戈裏察,阿華甚至專門停了一天,設了兩個“套”,都沒人鑽,但被跟蹤的感覺卻總是揮之不去。直到在火車站,才終於發現有攝像頭跟隨著自己,但也不算什麽有用線索。

之後不斷換乘不同的交通工具,被跟蹤的感覺時有時無,城市裏感覺“淡”一些,可能是人多混雜,加上有監控,所以跟蹤者隱蔽性強一些。

出了城,人一少,這種感覺立刻強烈起來,但每次剛想鎖定跟蹤者的時候,又總是吃不準到底是誰。

阿華明白,這回,碰上高手了,而且,應該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個團隊。現在是山區,跟蹤者隻能徒步跟蹤,距離也不會太遠,所以驚了鳥,算是目前為止的第二個線索了。

不過“驚鳥”也並不是一個隻有新手才會發生的錯誤。人體的感官怎麽也不如鳥類,就算是經驗老到的潛伏者,也會無意闖入某一種生物的領地而引起**,而是否盡快退出去,是要根據生物種類的不同反應而定的。

哀鳴大約在7點方向,距離不詳,但不少於1公裏,持續了不到30秒就結束了——跟蹤者退出了鳥巢的範圍。

“如果是狙擊手,一路上有太多的機會開槍。”阿華暗自揣測著,並沒有回頭尋找跟蹤者的欲望,在城市都找不到,更別說身後是大山了。自己的心跳也沒有加速,本能告訴他,目前,自己並沒有什麽危險。

至於是誰在跟蹤自己,有太多的可能性。J國的安騰組織基本完蛋了,剩下的隻能是政府出頭,這個可能性很大;上次協助公安部抓的人可能有背景,不過,跟這麽遠,可能性不大;HK的事情應該結束了,黑水如果報複,應該早下手了,不會就這麽跟著;無人區的事情是自己撞上的,除了軍內,外麵應該不會這麽快就知道是自己幹的,但直覺卻告訴自己,或許真的是……總之,可能性很多,所以阿華安排了一個比“套”要大的“局”,即使抓不住狐狸,多少也能拔幾根毛。

已經是下午了。阿華掏出手機,看了看,這裏幾乎沒有數據信號,於是收起手機,喝了口水,直起身,緩步走向村莊。

這是一個非常封閉的村莊,一個東方人的到來很快引起了不小的轟動,要命的是語言不通,村裏全都說斯拉夫語,幾乎沒有人會整句的英語。

好在阿華事先帶了一些糖果、文具之類的東西,很快贏得了孩子們的開心,村民們慢慢放下了戒心。

終於,靠著簡單的單詞,阿華被人領到了貝司的家。

這是一個帶著幾十平方小院的普通人家,也是兩間低矮的平房,並不像阿華想象的那麽破舊,半人高的院牆甚至有新刷的塗料。

帶路的人推開沒有鎖的院門,大聲喊叫著走進了院子,停在了主房間的門口。

稍傾,對開的木門打開,一個看上去有50多歲,麵色憔悴的婦女出現在門口,懷裏抱著一個大概四五歲的男孩子,還牽著一個2歲大小的女孩。

帶路的村民大聲和婦女交談著,應該是介紹著來人。阿華沒聽,也聽不懂,目光停留在那個消瘦得已經不成人樣的孩子身上。

四五歲的男孩,看起來不到30斤,清灰的麵色、暗淡的雙眼,一隻細如嫩竹的手臂搭著母親的肩膀,另一隻無力地垂向地麵,隨著母親交談時身體的起伏,無力地晃動著,而肩膀上卻斜挎著一直可能是WZ產的M16……

“畢力菲斯?米落維基齊,我的,朋友。”阿華隻能用最簡單的單詞說明著來意,同時以最快的速度掏出那張在一個月之前就簽好的支票,遞了上去。

“畢力菲斯?米落維基齊,給你的,錢,美金,給孩子的。”

貝司的妻子怯生生地問著阿華,但阿華隻聽到中間有畢力菲斯的名字,大概是問他老公在哪裏。

這個問題是無法回答的,即使聽懂了,阿華也隻能裝聽不懂。

“她問你,孩子的父親,現在,在哪裏?”可偏偏一邊的翻譯完整地用英語轉述了這個無法回答的問題。

“我不知道,畢力菲斯的朋友讓我把這個帶給他的家人,我並不知道畢力菲斯本人在哪裏。”阿華撒著慌,隻想有人快點接過那張發熱的支票。

村民和貝司的妻子還在說著聽不懂的話,可就是沒有人伸手收下支票。

阿華一把拽過“翻譯”,舉著支票晃了晃,大聲地問:“這個,在這裏,可以兌現嗎?”

翻譯恍惚地搖了搖頭,不知道是沒聽懂還是不能用。

“買東西,這個,可以嗎?”阿華用了更簡單的單詞。

“這個,不可以,要去波德戈裏察的銀行,換成錢……”翻譯好歹算明白了。

阿華從兜裏掏出一疊歐元,數出500元。

“這個,給你,找一輛車,送她們到波德戈裏察,把這個,換成錢,看病,給這孩子,明白嗎?”阿華把歐元塞進翻譯的手裏,又把支票塞進了孩子的衣服裏。

翻譯遲疑了一下,手裏攥著歐元,轉向貝司的妻子說明著情況。

貝司的妻子眼裏一下子湧出了淚水,嘴裏念念有詞,伸手抓住了阿華的右手,抱著孩子,躬身親吻著阿華的手,邊親吻,邊哭泣,淚水很快落到了阿華的手上。

“她,請你進去。”

“告訴她,我必須回去了,我還有其他的事情。”這場麵,阿華實在不願多停留一秒鍾。如果眼前還在親吻自己右手的女人知道就是這隻手射殺了自己的丈夫,一定會“順嘴”咬下一根手指的。

不等眾人決定,阿華輕摟了一下貝司的兒子,在那幹瘦的額頭親吻了一下,轉身就走。

身後一片嘈雜。

阿華頭也不回,大步迅速“撤離”。

走出一百多米後,剛才的翻譯氣喘籲籲地追了上來,邊說著什麽,邊塞給阿華大約2磅黑乎乎的幹麵包。

日暮西山的時候,阿華並沒有遇見任何交通工具。從地圖上看距離最近的小鎮還有40多公裏,當然,那隻是平麵距離。如果連夜趕路,黎明時候能到。

阿華吃了一點幹麵包,盤算著是趕夜路還是露營。

夜行有助於甩掉跟蹤者,不過,阿華沒打算那麽做。

一來,從跟蹤的手法來看,對方采用的是接力式跟蹤,預先判定自己下一站的方向,直接等著自己。所以,即使晚上甩掉了,明天一露麵,依舊能接上。

其實這種跟蹤方式最簡單,也很隱蔽,隻要有五六個人的外勤加上一兩個電腦黑客,幾乎不會跟丟目標。

二來,對方跟了自己那麽久,總要有個結果,要麽暗殺,要麽暗捕,這麽久了沒個動靜,自己總要搞個明白。和以往一樣,既然找不到跟蹤的人,不如坐等他們主動上門找自己了,那個“局”,今晚就是個機會。

露營。

太陽大約還有50分鍾就會徹底湮沒了,阿華就近找了個避風的小坡,砍了一些枯枝,搭建了一個單側的簡易營地。身上攜帶的幹糧和水都足夠,所以沒必要狩獵;收羅了一些枯枝生起一堆篝火,就近找了一些土疙瘩投入篝火裏烤著。

入夜。

就著篝火,阿華專心看著一本剛剛出版的《艱難一日》。這是一名退役的海豹隊員記述突襲本?拉登的自傳體小說。阿華邊看邊想笑——如果當時拉登雇自己做保鏢,一定不會有這本書出版了。

大山深處傳來隱約的狼嚎。不過,營地距離道路很近,所以阿華並不擔心野獸。

一本書看完,時近午夜。阿華取出滾燙的土疙瘩,細細敲碎,均勻地鋪在了地麵,稍涼一點後,鋪上防潮墊,熱氣慢慢透了上來,很是溫暖,應該可以堅持到天明。之前燃盡的草木灰有一些防蛇的功效,圍著營地撒了個圈,至少能擋住大多數的蛇類,至於蚊子,枯枝中有一些新鮮的針葉枝,燃燒後發出陣陣清香,暫時可以抵擋一陣。

阿華非常舒服地睡下,但遲遲沒有睡著,因為有跟蹤者?不是。

今天,他終於履行了對貝司的承諾,親手把支票送到了孩子的手裏。

貝司的在天之靈也該滿足了。可80萬美元,即使治好了孩子的病,卻買不來一個父親。阿華有些後悔,如果當時讓貝司被捕,這孩子,或許還能去國內的監獄探望一下吧……

不知過了多久,營地西側傳來一陣悉悉索索物體移動的聲音,那是最近的山脊方向。

野獸停止了低吟,萬籟寂靜。漸漸地,叢林中出現了一個人形的物體,移動的速度並不算慢,越來越近,而且不是一人,是兩個人。

阿華翻了個身,好像絲毫沒有察覺。

叢林裏逐漸顯露出兩個人的身影,一身數碼迷彩,夜視儀,手持武器……

阿華依舊保持著酣睡的狀態。

兩人在距離篝火大概300米的地方停了下來,取出夜視儀,仔細觀察著營地。

阿華仍在酣睡。

兩人對視了一下,返身隱秘在漆黑的叢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