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 章
我和緋彌被關到了血海非獄，無形的鎖鏈將我們束縛。
在血海非獄醒來的時候，入目的是一片漆黑，身下是粘稠腥臭的**，衣服被浸濕了一邊，耳邊靜得能夠清楚地聽到呼吸時肺葉扇動的聲音。
我撐著身體站起來，在周圍摸索了一陣，卻依然什麽也沒有。我小心翼翼地一邊摸索著挪步，一邊用顫抖得厲害的聲音叫著緋彌。可回應我的隻有虛渺空靈的回音，在黑暗中顯得陰氣森森。
然後我觸到一塊厚實的牆壁，牆麵異常光滑。我沿著牆壁摸索著，突然，一股強大的力量將我彈出好遠，本就無力的身體重重地砸在地麵，胸腔中一陣翻騰，五髒六腑似要被震碎一般。
我撐著身體坐起來，不遠處一道瑩瑩泛著紫色光芒的幾乎透明的屏障將我所處的暗室劃分成兩個世界。在屏障的另一邊，一個人安靜地躺在地上，赤紅色的發絲鋪散了一地，似乎要和他身下粘稠的血漿融為一體。
我快速衝到紫色屏障前，卻又被屏障彈回。於是我隻好跪在屏障的這邊，叫著另一邊的緋彌。緋彌細長的眼睛動了動，微微睜開一條縫，他側了側頭，視線移到我身上，在他的視線觸及到我的那一瞬間，突然睜大了雙眼，騰地坐了起來，濃黑的**順著他的發絲手臂滴下，砸到地上，叮當作響。
空氣中的血腥味似乎更濃烈了一些。
他瘋了似的向我奔來，我還沒有來得及阻止，他就已經被屏障彈了回去。
“緋彌！”
肉`體與地麵相撞的聲音伴隨著緋彌的悶哼，在寂靜中更加刺耳。
他捂著胸口坐了起來：“雪，你還好吧？”
“我我、我沒事，你有沒有怎麽樣？”
他緊皺著眉頭，凝視著眼前的屏障，搖了搖頭：“我沒事。”隔了好久，他才站起來，雙手攤在身側，閉眼念咒。殷紅如血的發絲隨著強大的氣流如同鬼魅一般在他身後鼓動，翻飛，屏障發出耀眼的金色光芒，光芒越來越盛，逐漸將那一抹暗紫色吞噬。
然後金光慢慢褪去，眼前暗紫色的屏障已經不見，暗室裏又恢複了一片漆黑。我顫巍巍地出聲：“緋彌？”
“我在。”黑暗之中傳來緋彌略顯疲憊的聲音，可在此時聽來讓人感覺格外安心。然後，暗室裏亮堂了起來。緋彌站在他原先的位置，金色的光暈灑在他的臉龐，使他看起來如同神祗一般，高貴得不可侵犯。在他的身側懸著一個拳頭大小的金色光球，將屏障周圍照的分外亮堂。
我說：“緋彌，你為什麽不過來？”
他緊蹙著眉搖搖頭，臉色看起來有些蒼白：“我破不了這個結界。”
我有些詫異：“怎麽？”
“這裏是血海非獄，任何神族到了這裏法力都會消失，但我有一半魔族血統，所以還剩下一半的法力，不過還有三成的法力被永恒之鎖鎖住，所以現在的我，就連一隻普通的狐妖都可以輕而易舉地擊敗。”
原來是這樣，難怪我會覺得全身無力。
“那怎麽辦？”
“他想要鎖住我們，就不會那麽容易放我們出去，不過你放心，我一定會想辦法帶你離開這裏。”
“緋彌，對不起，都是因為我……”
“雪！你不要什麽事情都往你自己身上扛，你根本什麽都不知道！”
“什麽？”
“總之……總之有些事情不是三言兩語就能講清楚，我會慢慢告訴你，但是那必須是在離開這裏以後。”
“那我們現在怎麽辦？”
緋彌朝四周看了看：“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這裏應該有個血池，血池裏住著泣血魔神，我們找到他的話，說不定會有辦法……”他低頭看了看腳下，“這些血水應該就是血池溢出來的，隻要順著血水的流向，應該就可以找到血池。”
我這才低頭看了看腳下，猩紅的一片，血流成河，散發出濃烈的腥臭，像是屠殺過後的現場。
“那我們找到泣血魔神能做什麽？他會幫我們？”
“泣血魔神不會輕易幫人，特別是他心情極度不好的時候，目前的情形看來，情況確實不甚樂觀。”
“為什麽？”
“一般血池的血水是不會滿溢出來的，除非他心情極度不好，他的憤怒會讓血池的血水沸騰，他的身體裏會流出更多的血讓血池血水滿溢，直至最後這裏成為真正的血海。”
“我們運氣還真背。那我們還要不要去找他？”
“要的。你在這裏等我，我去找，你記住千萬不要到處亂跑，這裏除了泣血魔神之外還有暴走的非人異族。”
“暴走？”
“嗯，有些高等的非人異族會不滿於現狀，修煉一些禁術之類的，但是他們卻忽略了被禁術反噬的後果，強行修煉，又因為不能正確地駕馭導致最後被禁術反噬失去心智直至最後完全魔化。每次翼王都會在他們暴走之前將他們扔到血池給泣血魔神當食物，但是，也還是會有漏網之魚。不過他們懼怕光亮，你隻要呆在這裏就不會碰到他們，找到泣血魔神之後，我會想辦法說服他，畢竟我曾經救過他一命。”
我點點頭：“好。但是，萬一血池在我這邊呢？”
他看了看腳下：“不會，看這個血水的流向，血池應該是在我這邊的。”
“哦。”
緋彌的身影逐漸隱沒在黑暗中，一切又歸於寧靜。
可是不知道為什麽，我的心卻無法平靜下來，總覺得會發生什麽事。莫名的，有些擔心緋彌，不知道他能不能找到泣血魔神，找到之後，泣血魔神又會不會刁難他。
緋彌說，那個魔法光球可以持續一天，一天之內不管能不能找到泣血魔神，他都會趕回來。
雖然隔著屏障，但借著光球散發出來的光芒總算可以看清周圍十丈之內的景象。地上流淌著似乎是永遠也流不完的血，腥臭，粘稠。黑亮光滑的牆壁隱隱能夠映出人影來，身上穿的白色袍子已被血水染成了紅色，鼻尖是縈繞不散的腥味，令人作嘔。
算了，反正衣服都成這樣了，我索性直接靠著牆壁坐了下來，因為雙腿實在是無力支撐這疲憊不堪的身體了。
一個人身處在這種異常闃靜的地方，時間就會過得特別慢，我想到了一個可以讓時間飛速流走的辦法，那就是睡覺。我靠著牆壁閉著眼睛，說不定還沒睡醒緋彌就回來了呢。
我滿意地咂咂嘴，抱著雙臂，睡覺。
可是身下的血水實在是冰涼又腥臭，無論如何都無法睡得著。於是我又睜開眼睛，看著遠處黑漆漆的地方發呆。
也不知道是什麽原因，總覺得在那黑暗的地方有一雙眼睛在窺視著我。我看了看四周，又往光源處挪了一些。隻希望緋彌能夠快點回來，雖然知道就算真的遇到危險，他在這裏也保護不了我，但那樣畢竟有個人在身邊，總會覺得安心一些。
什麽時候睡著的我不知道。當我睜開雙眼的時候，光球的光芒已經趨於暗淡，周圍的景象就像沉在水墨之中，昏暗無光，混雜著血腥味的空氣一片陰冷。
緋彌依然沒有回來。
看著越來越暗的光球，心裏的不安在火速地膨脹。緋彌難道是出了什麽事麽？他說過不管能不能找到泣血魔神都會會在一天之內回來，他沒有理由騙我。可是，現在眼看著光球都要熄滅了，他卻仍然沒有回來。
看著緋彌離開的地方，隻盼望那個紅色的身影快點出現。就在光亮快要被黑暗所吞噬的時候，身後傳來水花輕濺的聲響。心下一驚，我一動也不敢動，水聲還在繼續，像是有人踩著血水一步一步向我走來。我僵硬地轉過身體，看見了沉在黑暗之中的那一抹豔麗的紅。
“緋彌？”回應我的是越來越近的腳步聲，可是我無法看清他的臉，我又試探性地叫了一聲：“緋彌？”
腳步聲頓住，黑暗之中傳來緋彌的聲音：“雪，快過來。”
那一瞬間，心頭那塊大石終於落下，取而代之的是無法言喻的喜悅。我撐著牆壁掙紮著站起來，以最快的速度向緋彌跑去。
我就知道緋彌一定會有辦法，他那麽厲害的人，怎麽可能那麽容易就被閻夜用什麽禁術鎖住？
但是當我視力逐漸適應了黑暗，借著身後傳來隱隱的光亮看清眼前這張臉時，我幾乎是反射性地就往回跑。
眼前的“人”，毫無疑問是魔族，但是又有所不同。棕褐色布滿褶皺的臉似乎是被鮮血浸過，眼睛隻有眼白和縮小到極致的瞳孔，那裏麵布滿了一條條纏繞的血絲，被血浸過紅得似血的發絲沾濕了貼在臉上，還有血水順著發絲在臉上頸上劃出一道道血痕，他身上的衣服已被血水浸透分辨不出本來的顏色，空氣中彌漫著屍體腐爛的惡臭，熏得我幾欲嘔吐。
我拚了命地朝著光亮處跑去，那怪物在我身後不緊不慢地跟上，還一邊走一邊用緋彌的聲音說：“雪，快過來，雪，快過來……”
他怎麽會知道我的名字？又怎麽會知道緋彌的聲音？難道緋彌……
我跑到屏障跟前，撐著膝蓋喘氣。回頭看看那怪物，它停在離我三丈之外的地方，不敢再過來。不過，這光球看著也持續不了多久，等到熄滅之後，我該怎麽辦？不說我現在根本一點靈力也聚集不起來，就算是平時的我，也沒有可能與這怪物抗衡。
不是說血池在緋彌那邊麽？那這個怪物是怎麽過來的啊？難道後麵有暗道麽？或者血池根本就是在我這邊？
我把身體緊緊貼在冰冷的牆壁上，身體不住地瑟瑟發抖。光球的光芒又弱了一些，怪物朝我又靠近了一些，繼續用緋彌聲音說：“雪，你過來啊，我帶你走，雪，你過來啊，我帶你走……”
他不斷重複著那一句話，雖然是用我最希望聽到的聲音，可是還是會讓我覺得毛骨悚然。
光芒在一點點消失，黑暗在逐漸擴大，一切都被籠罩在昏暗迷離的橙光之中。那怪物離我越來越近，希望越來越渺茫，我與怪物之間的距離隻一丈，一陣陣令人作嘔的惡臭撲麵而來，怪物猙獰的臉在光球微弱的橙色光芒的映照下更顯得可怖。心髒在超速地狂跳，我捂著胸口，努力想要平複一下內心的恐懼和不安。
身後是冰冷光滑的牆壁，我屏住呼吸一點點往屏障的方向挪去，身體與牆壁摩擦發出“吱吱”的聲響，伴隨著怪物粗重的喘息和它喉間不斷發出的“咕咕”聲，在寂靜中撞擊得心髒砰砰狂跳。
可是我已經不能再挪動分毫，身側就是暗紫色的屏障，如果我再被彈出去，那我就死定了。
最後光球終於還是熄滅了，隻有身側的屏障微微散發著暗紫色的光芒，怪物的臉沉在紫光中，是說不出的詭異。
它森森地笑著，兩顆森白的尖牙輕咬著下唇，裂開的嘴角有透明的**夾雜著血水流下，還有血水順著他的發絲滴在地上。它僵硬地挪動著腳步，速度卻是出奇的快，伸手便朝我撲來。
我往旁邊一閃，站到屏障前，他撲了個空。隨即又僵硬地轉過身，露出更猙獰笑容看著我，似乎是對我的反應很滿意。
我向黑暗處衝了一段，離屏障遠了些，那怪物在原地露出一副不解的神情看著我，模樣甚憨。
我轉過身看著他，不再動作。
“咦……”他怔了一下，隨即露出一副似乎是沉醉其中的表情，揮舞著手臂淫`笑著向我快速奔來。
我向旁邊挪了幾步又快速衝到屏障前，轉過身看他。
那怪物依舊僵硬著轉身，血水在它腳底被踩得嘩嘩作響。
我聽到它從喉間發出的“嘿”拉長的聲音，然後快速向我衝來。
我本來準備在他衝向我的時候快速閃開，以便借用屏障的力量將它彈出去，可是就在它靠近我的時候，我突然發現自己動不了了。
它一把扯過我，將我攬進懷裏，伸出那散發出惡臭的手在我臉上一陣亂`摸。我屏住呼吸在它的桎梏下掙紮。它湊在我的耳邊說：“玩夠了？該我了……”
然後它將我按到地上，身下粘稠的血水浸濕了衣裳，貼著皮膚沁心的涼。
“你玩夠了沒？”這這、這聲音……這聲音無疑是黑暗中的一道曙光，將我從恐懼的深淵中解救出來。
“嘁！”身上的怪物鬆開我，自己站了起來，這一次的動作不再僵硬，反而出奇的麻利。
周圍頓時亮了起來，我還沒弄明白怎麽回事，一道紅得刺眼的身影就立定在了我麵前。我從地上跳起來，看著撇開怪物站在我麵前微笑著的人喜道：“緋彌！”
我看看一旁的怪物，此時，他已不是剛才那一副邋遢的樣子——烏亮的頭發從形狀姣好的臉頰瀉下，五官雖然算不上精致，但也堪稱標致，剛剛還在滴著血水的長袍已經恢複了本來的暗紅色。視線觸及到地麵，這才發現就連腳底的血水也似乎突然被擦幹抹淨了一般露出黑亮的花崗石鋪就的地板。
想必此人便是緋彌所說的泣血魔神了。此時，他正抱著雙臂站在一旁睜著一雙紅得似血的眼睛打量著我，卻在對緋彌說話：“緋彌，他就是你說的那個滄雪？”
緋彌看著我微笑著點點頭：“嗯。”
我說：“怎麽了？”
泣血魔神沒有理會我，視線移向緋彌：“你如今的品味還真奇怪。”
緋彌瞪他一眼，沒有理會他，靠近我將我攬進懷裏。我的臉頓時變得滾燙，低下頭。緋彌將我摟緊了些：“不用理他。”
泣血魔神提高了音調：“不理我？你不想從這裏出去了？”
緋彌冷冷道：“如果你想把我困在這裏你大可以試試，就算我不能活著出去，我想我還是有能力在我死之前把你這裏夷為平地，魔族的族譜上將不再會有你泣血魔神的名字。要不要試試，嗯？”
“緋彌你……”
“我什麽我？我說到做到。”
泣血魔神雙眼怒紅，隻手指著我：“他是什麽人？犯得著你跟我翻臉？你從前對那個人都沒這樣的……”
“閉嘴！”
“好好好，我不說，要是哪一天那個人回來，你可別怪我沒有提醒過你。”
“那是我的事。”
他們之間的話，我聽不懂，我也不想去懂。誰都沒有說話，隔了好半天，緋彌才說：“帶我們離開這裏。”
泣血魔神看了我一眼，嫌惡地移開視線轉過身：“……跟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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