板凳眼中有淚光閃現。
時日的風霜在他的臉上烙下了深深的印跡。
父親去世之後,母親為人漿洗衣裳補貼家用。
好不容易將姐弟倆拉扯大,一點清福都沒有享,還被背上了罵名!
如今母親生死未卜,讓他如何能心安?
既然林葉將話挑明,他緩緩點了點頭。
“我會回去問我婆娘!”
掌櫃的瞳孔緊縮,“什麽意思?”
此時,已經無人回答他的問題。
兩人走後,林葉讓顧凜和顧禹同繼續畫符的畫符,寫字的寫字。
“林葉,你怎麽知道板凳母親的失蹤跟他婆娘有關?”
顧凜放下手中的毛筆,再也坐不住了。
“嗯,很明顯。”
“依照麵相來看,她失蹤出現的變故便是念慈。”
顧凜卻不滿意林葉的輕描淡寫。
“人家是想讓你尋找老娘的蹤影,你隻說了可能。”
“咱們不去他家裏看看什麽情況?”
林葉就知道顧凜坐不住。
聽話不能聽一麵之詞。
尤其是清官還難斷的家務事。
這廂板凳還沒有走遠,循著氣息,林葉顧凜來兩人便跟在了他身後。
板凳的腳程非常的快,許是幹慣了苦工,手腳十分麻利。
他前腳剛進院落,後腳林葉兩人便跟著隱身來到了屋子。
因著前期的積累,即使家道再中落,板凳家依舊是兩開的院子。
但見他急匆匆進了後院,站在門前硬生生停住了腳步。
似是下定了決心,他便推開了房門。
此時,一個皮膚白皙,削瘦身形的女子映入眼簾。
若是忽略了她眉宇間的淩厲之色,倒真的像是一個溫婉的婦人。
“今日怎得回來這麽晚?”
板凳並沒有答話,他眉頭緊皺,終究說出了這麽多年的猜想。
“念慈,咱們夫妻一場,你且實話告訴我,那天究竟發生了什麽事兒?”
念慈本來在整理衣衫,聞言便轉過身來。
“我不是說了嗎?”
“我在家給兩個女兒洗澡,忙完之後就不見了了娘的蹤影。”
板凳搖了搖頭,“今日我見了一位高人......”
他沒有繼續說出口,緊緊盯著念慈的神色。
此時兩個女兒正在房間中嬉戲打鬧,兩人靜靜的對峙。
“你終於還是問出口了!”
聽著念慈的語氣,板凳的心一點一點的涼了下去。
“真的和你有關?”
板凳的身子有些酸軟,語氣斷斷續續。
“念慈啊念慈,你為何要這般做?”
“你進門這麽多年,沒有為我高家生兒子傳宗接代,我沒有虧待過你吧!”
“兩個閨女沒有受過任何怠慢,我沒有因著無所出休了你,你為何還要對我娘下手?”
說罷,他便坐在地上大口喘著粗氣,像是瀕臨死亡的池魚一般。
“你沒有虧待過我?”
念慈輕輕朝辦的板凳走來,“我嫁給你之前是什麽樣的人,為何又變成了今日這樣?”
“你有沒有想過是為什麽?”
似是在回憶什麽痛苦的經曆,念慈眼中氤氳出的水汽再也忍不住,緩緩的沿著她的臉龐流了下來。
“你說你娘視我如親女兒,可有冬日讓坐月子的女兒洗衣裳的母親嗎?”
“洗的衣裳不是咱們閨女的,是你娘的!”
“還是你娘騷臭的褻衣!”
見板凳坐在地上瞪大了眼睛,一臉的不可思議,念慈繼續說道。
“你在家的時候,桌上的飯食有菜有肉。”
“可你在外忙活,我在月子中的飯食便成了涼透了的稀飯。”
“我餓啊,沒吃食就沒有奶。”
“姑娘餓的哇哇叫。”
“我就求娘讓我吃點東西。”
念慈眼中含淚,像是淬了毒。
“可她說,我生了女兒,本就不是活的命!”
“聽聽,這說的是人話嗎?”
“怎會如此?”板凳魔怔了。
“我從來沒有聽你說過!”
念慈無力的慘笑。
她怎麽沒有說過。
話還沒有起頭,便被高母以不能打擾板凳休息,把板凳拉了出去。
當麵一套,背後又是一套。
月子中痛不欲生的畫麵揉碎了滲進她的腦海中。
“可這,你也不能......”
板凳的話頭戛然而止。
他看著眼前的念慈,止不住的顫抖。
像是見了活閻王。
不,念慈此刻便是成了活閻王。
“你知道我動手的那日發生了什麽嗎?”
板凳下意識的摸著額頭,那日的爭執曆曆在目。
有日他出門抬扁擔,回家便看見一片狼藉。
嬸娘拉著欲要上吊的母親,念慈抱著哇哇大哭的二女兒。
周圍街坊鄰居在勸說著。
竟是人指責念慈的不是。
他第一次遇見這樣的事,也第一次見老實憨厚的娘親被念慈逼成這樣。
便不管不顧的打了念慈一巴掌。
當時的力道很大,念慈被打的抱著女兒摔在地上。
念慈從地上爬起來,便拿著剪刀跟他拚命。
這麽一推搡間,剪刀便劃在了他的額頭,頓時鮮血直流。
“那日,你那個畜牲母親居然想讓你借種!”
這便掀起了板凳的傷疤。
自從生了二女兒之後,他有次抬櫃子不小心碰到了釗子,這便失去了能力。
“我娘從來沒有跟我提過!”
沒有跟板凳提過,自從這次爭執之後是消停了幾日。
有次高母便趁著板凳外出直接帶人進了家門。
是板凳的堂兄。
用高母的說法就是始終是高家的種。
若是得了兒子,才不會成絕戶頭。
念慈奮起抵抗才沒有讓人得逞。
幾日後,高母便失蹤了。
由此,念慈的性格也變得乖戾起來。
“那我娘呢?”
“我娘怎麽失蹤的?你把我娘怎麽了?”
“哈哈哈哈哈,高壯實,我把你娘怎麽了?”
“你怎麽不想想,為何不是你娘先動的手?”
不可能!
板凳還是不相信平日裏老實人模樣的母親能對念慈做出多麽過分的事來。
“我不同意接種,你娘就認為我不是好拿捏之人。”
“她趁著我不注意,將老鼠藥倒進了我的碗裏。”
念慈麵上一片陰狠,“若不是家中的旺財打翻了飯碗,那一命嗚呼的就是我!”
“所幸發現的早,我便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你喂了我娘老鼠藥?”
何至於此!
念慈將喂了老鼠藥的高母埋進了家中荒廢的地窖中,常年與鼠蟻作伴!
“哈哈哈哈哈!”
念慈無力的抹著眼淚。
若不是兩個女兒,她早就不想活了。
下輩子,她再也不要進高家的門。
不,再也不要生為女兒身。
這輩子太累了。
女子一出生便學習女德、女訓,在家從父,出嫁從夫。
她能有什麽錯?
她隻是想保護孩子,保護好自己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