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三十七章??醉酒囈語

書房內,金銅香爐白煙嫋嫋,淡雅沁脾的香味四溢。

長孫華錦坐在窗下的圈椅上,清冷的目光環顧著書房四周。方才找了一圈,都不曾尋到與她有關的蛛絲馬跡。

難道有人將她的物件全都毀了?

緊鎖眉頭,冷冷的看向一旁的常青。常青心裏發怵,不明就裏,將手中的湯藥遞過去:“世子,您先喝藥。”

長孫華錦抿緊唇,淡淡的睨了眼濃黑的藥汁:“暫且擱著。”喝了那麽多年,一點起效都不曾有。

“世子……”常青想要勸說,這時,門扉敲響。玉嬸推門而入,將手中皺巴巴的宣紙遞給長孫華錦:“世子,這可是您今兒個找的東西?”頓了頓,繼續道:“這是隔壁身邊的丫頭遺落下的。”

長孫華錦垂目注視著攤開在書案上的宣紙,即使皺痕有些地方模糊了筆墨線條,依舊清晰可見畫中之人。

心中似乎被重物狠狠一撞,有什麽東西似乎破碎了,異樣的情緒席卷著他。

撚著宣紙一角的手指彎曲、收緊,細看下,能夠察覺微微的發顫。

他的容顏,除了玉嬸和身旁近身伺候的心腹,再無人可一見。而她卻能描繪出,連他的神韻都形似三分。倘若他們二人毫無牽絆,她又怎會畫得如此傳神?

緩緩的闔眼,心緒複雜。

玉嬸見狀,擔憂的看了眼畫像,遞了個詢問的眼神給常青。

常青也摸不著頭腦,伸長脖子覷了一眼畫像,心中驟然一驚,猛然看向長孫華錦,拉著玉嬸走出書房,壓低嗓音問道:“玉嬸,當真是從隔壁撿來的?瞧清楚那是水家的幾?”

玉嬸見常青神色凝重,也不敢疏忽,細細的回憶道:“幾我不知,隔壁廚娘借東西時多嘴了一句,那位是侯府大夫人所生。”想到長孫華錦的異樣,極為心疼,無奈的歎息道:“世子八歲我就來了這別院,帝京裏的事兒,我是全都不知了。”

常青心裏有了數,看了眼書房,一溜煙的不見了蹤影。

……

天蒙蒙亮,水清漪熄滅了點了一宿的燭火。再次走到這熟悉的地方,處處都充斥著與他的回憶,折騰得一夜不曾合眼。

難得的,竟是沒有一丁點的睡意。

起身簡單的收惙好,繡萍準時的出現。端著銅盆進來,伺候她梳洗好,稚氣未脫的臉上,露出淺淺的笑:“難得有興致要看日出,咱們都不曾爬過山,就怕上去時太陽高照了。”拿著兩根白色的絲帶,別在發間,並無其他多餘的配飾。愈發顯得水清漪清越動人!

水清漪笑罵了一句:“那都去,直到咱們見到日出為止。”

繡萍睜圓了雙目,舉手投降:“,饒了奴婢,奴婢知錯!”話雖是這麽說,卻沒有一絲認錯的態度。圓溜溜的眼睛裏蘊滿了濃濃的笑意,閃爍著點點鏽。

水清漪笑著,年少才能無畏。

這樣純澈的目光,她是再也擁有不了。

繡橘留下來,水清漪隻帶著繡萍去爬雲景山。雲景山山頂雲霧嫋繞,終年不散。屹立在頂峰,能將整個帝京盡收眼底,因此而得名。

早年鎮國公府聖寵正濃,先皇將雲景山下的別院賞賜給了鎮國公。而靜安王府的別院,是因著靜安王世子身子病弱,才請旨興建。

未曾想過,初來乍到就無意間在溫泉池與他相遇。水清漪不打算出府,今日裏來爬山,不過是為了一壇子梨花釀。卻怎麽也沒有料到,挖梨花釀的時候,被正主逮個正著。

手中抱著尤帶著泥土氣息混雜醇厚酒香的壇子,看著盤腿坐在鋪墊裘皮的石塊上,幽幽凝視她的男人。

水清漪一時不知做何反應,張了張嘴,扭頭看著望風的繡萍,被常青給扛著走遠了。

山頂上,涼風吹拂,他的墨發飄飛,衣袂輕動。將寬大的衣袍吹卷服帖在他的身上,單薄清瘦。

水清漪眸光暗斂,也不知與他說什麽。索性破罐子破摔一般,將一旁包袱裏的瓷杯拿出,解開梨花釀的封蓋,清冽酒香撲鼻,水清漪眉目舒展,斟了一杯,淺酌一口。甘冽清甜的滋味在唇舌間蔓延,不禁微眯了眼。

好酒!

前世她與他共看日出,淺酌淡飲,便記住了這番滋味。以至於她來到雲景山,就想到這一壇子梨花釀。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被抓了現行,不能喝得暢快一些。

“水不問自取,是強盜行為。”長孫華錦看著她清澈的眸子裏水光流動,愜意的半眯著眼,極致的慵懶。白皙如玉的麵龐,似乎熏染了胭脂,一片嬌豔的酡紅,如開得盛豔的夏花,璀璨而奪目。

涼風習習,吹卷著梨花淡雅酒香彌漫四方,仿佛周遭萬物皆醉。

水清漪酒量極淺,一時貪杯,多喝了兩杯,便有些微的醉意。學著長孫華錦盤腿坐下,抱著酒壇子遞給他道:“這是我挖出來的,自然是我的,怎能是不問自取?如此說來,那些打漁的漁夫在海裏撈魚,還要過問一番:‘魚兒,你可願意給我撈你?’”

水清漪忽而起身,將酒壇子擱在地上,清冷的嗓音微啞,一本正經道:“那好,酒兒我且問你,你可願意給我喝了?”

長孫華錦眼底閃過詫異,不忍的別開了視犀心下卻知她醉了!

若是尋日裏,她斷不會如此話多。

“它可願意?”不經意間,長孫華錦詢問出聲。

水清漪蹙眉,一副看白癡的眼神望向他,往日清冷的嗓音輕飄飄的,有些:“你喚它幾聲看它可會應你?”隻是清澈的水眸迷離渙散。

“……”

長孫華錦看著她搖搖欲墜,彎身趴伏在到她腰間的石塊上熟睡了過去,無奈的輕歎。目光落在那半壇子酒上,意味不明。起身解下披在身上的大氅,披在她的身上,安靜的在她身側落座。

忽而間,手被她緊緊的攥著,側目望去,她神色痛苦,似乎在做著噩夢。嘴裏斷斷續續的囈語:“長孫華錦,但願我從來沒有愛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