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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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孫華錦長身玉立在前廳，幽邃的目光落在門口描繪山水瓷瓶上，瓶裏插著幾株桃花，上麵垂掛著一串風鈴。風鈴並不精致，歪歪扭扭的似初學者所編製。
他一眼便認出這是水清漪與小玥兒一同做的風鈴，隻是不知為何會被掛在前廳裏。
上回相見，小玥兒宛如珍寶的係在腰間，碰都不許旁人碰一下。
“爹爹……”
軟糯的聲音清脆活躍，又似帶著濃濃的歡喜。
長孫華錦循聲望去，便見一個圓滾滾的肉圓子撲進懷裏，抱住他的雙腿：“爹爹，你想小乖乖麽？”大眼裏滿是喜悅，張開手臂讓長孫華錦抱。
長孫華錦看著粉雕玉琢的小娃娃，她的輪廓像她的母親，可五官卻與他是一個模子刻出來。若沒有那些意外，她本該在父母親的懷中無憂無慮的長大。無論龍幽多麽的嗬護備至，依舊不及父母在身旁。看著她純淨清澈的眸子，長孫華錦心裏軟得一塌糊塗，滿心愧疚之意。
“想。”長孫華錦將孩子緊緊的抱在懷中，充滿奶香味的小小身子，融化了他心裏的冰冷。“爹爹想卿卿。”聲音不知覺的帶著一絲哽咽，他愧待了這個孩子。本該捧在手心精心侍養，卻是聚少離多。
一轉眼，便已經這麽大了。
她心裏，可曾有一絲想念他們的孩子？
“玥玥也想爹爹了。”小娃娃欣喜的在長孫華錦的麵頰上親了一口，手舞足蹈，粉嫩的麵頰上笑起來有兩個深深的梨渦，可愛至極。
“玥玥哪裏想爹爹？”長孫華錦心裏一片柔軟，從懷中掏出一物，遞給小玥兒。
小玥兒甜膩乖巧的指著自己的心口：“心裏想。”小玥兒看著自己手裏的糖，胖嘟嘟的右手拿了一顆，沒有吃，悶悶不樂的說道：“爹爹，玥玥不要糖糖，就要爹爹和娘親。你不要總是和娘親在外麵走走走，玥玥會找不到你們，這樣我會好傷心。”
長孫華錦心裏似被一柄利劍刺破，痛楚充斥胸口，狹長如湖水般澄澈的眸子，波瀾湧動。抱著小玥兒的手微微顫抖，滿心的酸澀。
他自小母妃在身邊，不得她關懷，他內心孤獨，脆弱而敏感。卻忘了替他的孩子設身處地的著想，他終歸是自私了。若是如此，他與他的父王母妃有何區別？
“玥兒乖，爹爹日後再不離開你，帶你回家可好？”長孫華錦清雋的麵容綻放一抹清雅的淺笑，清冷高華，眸子裏蘊滿了寵溺。
小玥兒迷惘的問道：“爹爹，這裏不是我們的家麽？”
“不是……”
“可是玥玥想要二舅。”小玥兒掙紮著從長孫華錦的身上下來，東張西望，在找龍幽。
“玥兒……”
長孫華錦想要抱著小玥兒去找龍幽，小玥兒撒腿就跑，生怕長孫華錦要把她抱走，去那個她不知道的家。急的眼圈紅紅的，帶著哭腔，邊跑邊說：“玥玥不要爹爹，玥玥要二舅，二舅……”
龍幽姍姍來遲，原是想讓他們父女培養感情。沒有想到一會不見，囔囔著不要他的小家夥，哭得這樣傷心難過。心裏揪痛，緊張的抱著小玥兒，擦拭掉垂掛在長而卷翹的眼睫上的淚珠，眼底是難見的溫柔，生怕大了一點兒聲音，便會驚嚇壞懷中的小娃兒：“發生何事了？”
小玥兒緊緊的抓著龍幽的衣裳，大眼裏淚光閃閃：“爹爹要帶玥玥走，玥玥不要，要二舅。”
小小的臉蛋兒上，寫滿了驚恐與害怕，初見爹爹的喜悅盡數被離別給衝散。
生養的父母固然重要，可在養育她的人麵前，顯得那樣微小。
龍幽目光陡然冷冽，似笑非笑的勾唇道：“你做的可不地道，玥兒的生活起居，都是我一手照料。她第一次喚人是舅舅，第一次走路是我教會她，第一次用膳亦是我手把手教導，第一次啟蒙亦是我。她雖不是我親生的女兒，這三年來與我是密不可分。如今你對我長姐無望，便念著玥兒了，想要帶走？你得問我是否同意！”
修長的手，輕輕的撫拍著小玥兒的後背，安撫著她，溫聲耳語道：“玥兒莫怕，玥兒不願，無人能將你從二舅身旁帶走。”
玥兒白嫩的鼻尖此刻紅彤彤，抽噎著看著長孫華錦，見他麵色冷沉，不安的說道：“爹爹不傷心，二舅這裏好大，你也可以和玥玥一起住。我們不回家了，好不好？”
長孫華錦看著她童真的目光，那樣的殷切，期待，於心不忍。
長孫華錦終究是妥協了下來，看著小玥兒歡天喜地的模樣，會心一笑。
“爹爹帶你去玩。”
小玥兒看了一眼龍幽，得到龍幽的許可，這才牽著長孫華錦的手，帶著他出門。
長孫華錦指著那串風鈴，詢問道：“玥兒為何將這風鈴掛在這裏？當初不是很喜愛？”
小玥兒噘著櫻紅小嘴兒，不高興的說道：“二舅說放在這裏，爹爹和娘親聽到它的聲音，知道玥玥想你們，就會回來。可是，可是二舅騙人，玥玥掛了好久了，爹爹都沒有回來看玥玥。”小玥兒說著眼睛裏積滿了水霧，緊緊的握著長孫華錦的一根手指道：“爹爹，你和娘親不要玥玥了麽？”
上回府裏來了個阿姨，她帶著小朋友，小朋友也沒有爹爹，可是有娘親在。他們說是因為小朋友不乖，他的爹爹不要他了。
“爹爹，你別不要玥玥，玥玥會很乖很聽話，玥玥會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二舅在教玥玥學穿衣，玥玥不會胡鬧，你們別不要玥玥。”
長孫華錦隻覺得眼眶一熱，一滴淚滾落了下來。
都說男兒有淚不輕彈，隻是未到傷心處罷了。而今，女兒幾句話，他有生之年，頭一回落下了淚水。
他到如今，才深刻的意識到他們的不盡職，在她小小的心靈上，造成了多大的陰影。
小玥兒看著長孫華錦落淚，嚇得大哭，胖嘟嘟的手胡亂的給長孫華錦擦臉，抽噎的說道：“爹爹不哭……爹爹不哭……”
遠處，匆匆而來的水清漪，遠遠的看著這一步，心中百感交集，腳似灌了鉛一般，沉重的邁不開步子。
這一刻，她才意識到，她做錯了什麽，同時失去了什麽。
似有一隻無形的大手，緊緊的掐著她的脖子，心痛得難以呼吸。
“長姐，你可覺得錯了？”龍幽悄無聲息的出現在水清漪的身後，低沉的嗓音略帶蒼涼，似曆盡了滄桑。可他如今還不及弱冠，卻已經看透了俗世。微擰著眉頭，淡然道：“你或許不後悔，但是你錯過的卻是窮盡了這一生也無法彌補。小玥兒她很乖巧懂事，問過幾回父母之後，因我說她總念著你們，我會傷心難過，她便再未問過。”
水清漪不知覺間，已經淚濕衣襟，她的確愧待女兒良多。想要彌補，可她知道玥兒對幽兒來說，有多重要。
她不能剝離了龍幽與小玥兒生活在一起，可長孫華錦他不喜西越，心下兩難。
“長孫華錦，他大約是心灰意冷了。長姐打算如何？”龍幽目光落在屋子裏哭成淚人兒的小娃娃，一陣心疼。自小玥兒懂事之後，能講通道理，便極少哭的這樣厲害。
清風吹拂，掠起龍幽寬大廣袖，掩在袖中的手已經攥緊成全，似在極力的控製著什麽。
“你怕我帶走小玥兒？”清風吹卷水清漪單薄的紗裙，似一朵迎風而立的素麗白蘭。蒼白的臉上失了往日的紅潤，身子削瘦而單薄。“小玥兒會不願與他走，但是你怕小玥兒渴望母愛，離棄了你。這些年，你將她照顧的很好，可見花費了不少的心血，在她的生命裏能夠充當了父親的角色，可母親的角色你卻無法替代。你卻不知，我心裏又是怎樣的擔憂與惶恐。小玥兒比旁的孩子主意正，莫看她小，心裏卻有自己的想法。饒是我是她的生母，未必願意隨我走。”
話雖如此說，龍幽依舊心難安。
他不曾想過娶妻，當初隻是意起，便將繈褓中的她帶在身邊，耐心喂養與教導，不知覺間已經融入他的生活，成為他的一部分。
“雖然難舍，你們是她的親生父母，要留要走，我無權幹涉。”龍幽眼底的溫度驟然冷卻了幾分，轉身欲走，身後的肉團子眼尖的看到，大聲道：“二舅！二舅！抱抱！”
龍幽狠心的想要走，腳似生了根，提不動半分。
遲疑間，肉團子已經撲了過來，看都沒有看水清漪一眼，焦急的抱著龍幽的腿往上爬，想要他抱。害怕二舅會不要她了，因為小朋友說她有了爹爹和娘親，二舅就不會在她的身邊。
她都想要。
但是她聽見乳母說二舅不能陪她一輩子，爹爹娘親來了，她就要離開這裏。乳母還說二舅對她這樣好，她離開後指不定會傷心。
她不想要二舅傷心。
當真要選，她想要二舅。
水清漪看了一眼白嫩的小奶娃兒，目光一錯，落在了立在簷下的男子身上。
緋紅的夕陽染紅了蒼藍的天際，如血的浮雲照映在他的身上，折射出柔和的光影。屋前的兩株梨花樹，枝椏隨風搖曳，潔白的梨花瓣紛紛揚揚的拂落在他烏黑的發上，落日的餘暉中凝成一副唯美的潑墨畫卷。
水清漪怔怔的看著他，對上他那一雙漆黑宛如墨玉的眸子，恍然回過神來。
長孫華錦見水清漪失神的望著他，微側著頭錯開了與她相對的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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