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小魚眸光微閃,輕聲問道。

可陳守澤卻搖頭否認了她的猜測。

“於姑娘,便是我對她毫無感情也不至於親自去動手。而且她那樣的性子,想要她死可不就是小事一樁麽?知曉她心懷歹意後,我依舊還抱著最後一絲念想,希望她不會把藥湯端來給我,可我終究失望了,不過一日,她便端來了那碗絕子藥!”

說到這裏陳守澤的情緒竟有些激動起來,就連雙眼也微微發紅。

他直勾勾對上了於小魚的目光。

“從那日起,我便不再對她好言好語,見麵也極盡一些冷嘲熱諷的話語,長期以往她又怎能熬得住?不過半年,她便纏綿病榻無法起身,我不去看她,她便不讓人告訴我此事,我也任由她去了。那樣的毒婦,便是死了,我又何須心疼半分呢?”

“可你怎麽確定她端來的那碗藥湯就一定是張大夫所開的絕子藥呢?”

不是於小魚杠精上身,而是實實在在就有這種可能。

所以她不得不多問了一句。

陳守澤輕笑出聲。

“嗬,她去百香堂不就抓了這麽一副藥方子麽?除了那個還能有別的什麽?”

“陳大人,當時陳夫人是拿走了兩幅方子的。”

一旁張大夫忽然插話說道。

陳守澤目光唰地一下就望向了他,張大夫連忙解釋道。

“當年陳夫人來拿絕子藥之時草民也曾替她診過脈,她身體無恙自然用不上藥,可離開時她還說她家兄患有腰疾,又讓草民多開了一副治療腰疾的方子。”

“腰疾?”

陳守澤臉色一變,猛然起身。

納晟源卻淡淡瞥了他一眼。

“人家給她兄長治療腰疾而已,你激動個什麽勁?”

“下官,我,我……”

可陳守澤的反應卻出乎眾人所料,隻見他整個人就如同被鬼上身了一般,瞬間臉色煞白、嘴角顫抖,竟是連話語都不連貫了。

於小魚腦海中猛然閃過了一個念頭。

她神色微變,連忙問道。

“不會吧!陳大人你也有腰疾?”

“我,我……”

可陳守澤卻抖得厲害,哪裏還說得出什麽話來?

短短幾個呼吸,他竟然雙眼翻白當場暈厥在了地上,納晟源急忙起身。

“張大夫快瞧瞧,他這不會是舊疾犯了吧?”

其實不用納晟源吩咐,張大夫早已衝到了陳守澤身邊,蹲下就去掐他的人中,另一隻手也飛快把上了他的手腕。

見此,於小魚忽然有了一種很不好的預感。

“張大夫,麻煩你看看他的腰,是不是受過傷也患有腰疾?”

有些誤會或許隻是一時。

可有些誤會,那可是一生!

陳守澤該不會真那麽倒黴,就遇上了吧?

半柱香後。

陳守澤緩緩醒了過來……

可他還未睜眼,竟已是滿臉老淚,不住地歎氣搖頭。

“唉,錯了,是我錯了……我不該啊……”

“陳老頭你先別激動,有話好好說便是,就算之前你誤會了文華月什麽,如今早已時過境遷,都過去了。”

納晟源不開口還好,他一開口陳守澤便猛然睜眼,一把拽住了他的衣袖。

“五王爺,我不是個東西!文華月是我害死的。”

“你慢慢說便是。”

納晟源沒有甩開他,任由他揪著自己。

其實有些事於小魚想到了,納晟源自然也想到了,不說隻是因為誰也不想那樣的猜測成真。

許久,陳守澤才緩過了那口氣來。

他一邊老淚縱橫,一邊將二十多年前的事說了。

陳守澤出身並不差,連中三元的他在當時可謂是風光無限,文家也是因著這個才看上了他,起了將文華月許配給他的念頭。

可命運多舛,誰知道那屆的狀元會是個倒黴鬼?

一場殿試就讓還是太子的納晟泉相中了他。

於是誰也不知道兩人相互間承諾了什麽,反正陳守澤是接了納晟泉遞來的橄欖枝,就此成了他的人。

最終結果便是在他成親一年後,連翰林院的大門都沒摸到的他就到手了個九品芝麻官。

這事陳守澤覺得無所謂,可曆來心高氣傲的文華月卻受不了這個,當場炸了。

她本就是文家嫡女,未出嫁前在萬悅城那也是數一數二的貴女,可最後卻成了一個縣令夫人……

文華月哪裏受得了這份委屈?

夫妻之間的情分也就是從那時開始有了裂痕。

再後來,陳守澤走馬上任,就算文華月千萬個不願意,也還是捏著鼻子陪他來了邊城。

唯獨陳林學這件事上,文華月沒有任何商量餘地。

便是陳林學隻能養在文家!

這樣兩人的矛盾又更深了一層,而文華月的性子也在這些時日中有了天翻地覆的改變,硬是從一個高高在上的貴女活成了個怨聲載道的怨婦,整日對陳守澤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可真正讓陳守澤絕望甚至還起了殺意的,還是那碗絕子湯。

陳守澤說完這些,又抹了一把眼淚。

“成親前,我曾從馬背上摔下來,養了好幾個月才好,每逢天陰下雨我的腰都會疼。這事她一直都知道,可我……”

“萬一她兄長也有腰疾呢?那方子不一定就是給你的。”

見陳守澤這把年紀了還這樣,於小魚也有些於心不忍了起來。

可沒等陳守澤說話,聽了許久的虞陌便幽幽說道。

“文華月沒有兄長!她本是文家嫡女,下麵隻有兩個庶出的弟弟。不過陳老頭你也別太傷心,不是有兩個方子麽,誰知道她給你端去的是哪種藥?”

“這樣才更傷心。”

於小魚輕聲說道,隨即又補了一句。

“因為他永遠都沒辦法知道文華月給他端的是什麽藥了!又或者其實他知道,隻是他不敢去麵對。”

納晟源也拍了拍陳守澤的肩膀。

“過去之事就過去了吧,不管當時你用了什麽見不得光的法子,人死了就是死了,好在文家並有因此找你麻煩。”

“他們是沒找我,可他們再也不讓我去看我兒了!嗚嗚嗚……”

陳守澤瞬時放聲大哭起來。

納晟源搖搖頭想要抽手,卻見於小魚率先一步已經出了屋子。

他急忙追了出去。

“怎麽出來了?”

“聽不下去,這種誤會實在太可怕。如果當年文華月端去的那碗藥隻是治療腰傷的,而不是絕子藥,她卻因為這個沒了性命……納晟源,你說她為什麽就什麽都不說呢?”

“因為傲。”

納晟源低頭摸了摸於小魚的腦袋。

“文家曆代文官,錚錚傲骨不是你我所能理解的。陳老頭不問,她絕不會說;陳老頭裝聾作啞,她便由著他去!文家女子不低頭、不言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