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8章 提師入城
“住口。”裴行寂斷喝一聲,氣怒滿麵的指著陳魚,衣襟微微顫抖,“婦人之見,婦人之見……我不怪你……”他沉著臉走到窗邊,借以平複激動的情緒,一眼瞅見兩個卸甲死士飛身跑進塔裏,心頭微突,顧不得再和陳魚敘談,大步走下樓去。
“令主,大事不好了。”兩個死士埋頭衝進塔中,氣急敗壞地道。
“何事驚慌?”柳寄龍微微皺眉。
“今日午時,黃天賊忽然兵分八路攻打城池,氣勢凶猛,裴大將軍正去王府迎親,無人居中調度。守軍各自為戰,不到一個時辰,韓誌公便施展轟天雷炸開了候潮門,稍後楚莊攻破艮山門,朱漢拔攻破慶澤門,大軍已殺入城中,韓誌公的青狐營更直逼臨雲塔而來。”
裴行寂疾步走下,沉聲道:“裴大將軍現在何處?”
另一死士忙道:“稟丞相,大將軍從蘭王府突圍而出,便直奔大營而去,現在應是率兵馳援城防。”
柳寄龍沉吟道:“三門已破,其餘五門也難久守,裴小侯所率是城中精銳,若是臨安難守,不如率軍西進和高大將軍會合,再徐圖收複。”
“韓誌公眼光刁毒,蘭修儒和他有殺父之仇,他不先取蘭王府,卻直奔臨雲塔而來,分明看中了這裏的糧草,孤塔難守,令主還須派人急召我兒陽秋率軍來救。”裴行寂從旁提醒。
“不錯,”柳寄龍微微點頭,命令道:“你兩人速去知會裴小侯,讓他務必以糧草為重。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他麾下大軍還有大用,不必和賊寇爭一城之得失。”
“是。”兩人飛身離去。
“裴兄,這寺中尚有多少軍馬?”柳寄龍問道。
“左右兩哨各兩千餘人,守塔一部也有千五百人。”裴行寂對答如流。
“如此說來,寺中尚有五六千人軍馬,抵擋到裴小侯來援,料也足夠了。”柳寄龍起身道:“夢梅,你速去見三哨將官,讓他們布置守衛。”
“是。”柳夢梅領命而去。
柳寄龍微微一笑,招手道:“青龍使,大戰將至,還望伏宗後下塔相助,高大將軍麵前,我定會如實陳說,對貴宗大力褒獎。”
“那本使便先謝過柳令主了。”青龍使拱了拱手,嘿笑道:“我這就去報知宗後。”
……
碏山三族之中,赤鶴擅飛,白禺擅走,而青狐心靈機巧,尤擅造作。
青狐能製一種巨炮,喚作‘轟天雷’,力大而體小,炮體如筒,尾部暗藏機括,進退以兩金輪操控,將火質靈石研碎,製成火屑,裹以金鐵,投入炮筒,一觸即發,力可摧城搖山,驚人無比。
那日韓濁浪重傷垂死,被韓誌公救回。因他是後輩子孫,遂將一身本領悉心傳授。造炮之技,也在其中。天齊帝一統九夏,銷鋒鏑,隳名城,收金鐵,焚詩書,除了紫宸禁城,所有造作之技都不得私相傳授。久而久之,便無人問津。
韓誌公得此技藝,深知其威力驚人,大喜過望。於是便集聚物力,造了二十架出來,一直秘不示人。直到攻打臨安城,才提炮上陣,一舉奏功。
候潮門取名雷門,本是取其潮聲如雷之意,守軍在城樓上添置了數門火炮,以應此名,在八門中排在第四,守將是後衛軍統領洪凱,本是裴陽秋的親信。
此門本不易攻,誰知韓誌公軍中有雷炮,威力還遠在蘭澤火炮之上,實在洪凱意料之外。開戰之初,便數炮齊發,將城樓炸的牆毀炮散,狼籍一片。
青狐族又擅幻術、騎射,黑壓壓的騎兵鋪天蓋地,張弓射箭,個個都是神射手,馳突起來,如何能擋。洪凱心膽俱裂,一看大事已去,連忙帶領敗殘人馬,向大營撤退。
韓誌公深知臨雲塔的緊要,他想要成大事,建大功,便不能被私仇蒙蔽,臨安城一破,蘭修儒便是釜底遊魚,早晚成擒,誰能當先拿下臨雲塔,必能在任南王的聯軍中取得相當地位。
是以,他攻破城門,也不稍停,拉上十門雷炮,帶著精騎,直奔臨雲塔而來。
柳寄龍仗著金光寺有五千官軍,滿以為可以支到裴陽秋率軍來援,誰知韓誌公排開火炮,一通狂轟濫炸,將山門轟塌半邊,兩哨衛死傷無數,被韓誌公帶著精騎一陣趕殺,心灰膽落,抱頭鼠竄。
韓誌公揮兵進寺,騎兵攜即勝之銳氣,一股作氣,將守塔衛卒衝散,張弓滿弦,鋒鏑遙指,將臨雲塔圍得水泄不通。
“韓誌公來得好快,想不到守寺兵馬如此不堪一擊,裴小侯也不知何時能到?”柳寄龍微微苦笑,真是人算不如天算,青狐兵之精強與兩哨衛之浮潰都在他意料之外。
“韓小姐,你和令兄被蘭修儒逼得走投無路,不得已棲居荒山,老夫也甚為同情。如今你既在柳令主麾下,為朝廷效力,怎能眼見你兄長投身為寇。他提兵來打臨雲塔,你兄妹二人豈不是要兵戎相見。”裴行寂鼓其唇舌,隻盼能說動韓回雪勸降其兄。
韓回雪默然不語,她深知其兄心誌堅忍,絕非她片言所能搖動。
“我也久聞韓誌公大名,今日觀他用兵神速,果然天下少有。既然人家打上門來,咱們便出去見見。是敵是友自可分明。”
柳寄龍淡然一笑,引著眾人走出塔門。鐵塔已被韓誌公大軍重重圍住,隻有柳夢梅率了少許敗殘兵馬,守住塔門。這也是韓誌公記掛塔裏的糧草未有發動強攻的緣故。
“韓將軍,在下‘卸甲衛’南澤令主柳寄龍,微名不足掛齒。卸甲為朝廷禁衛,將軍名門之後,想必有所耳聞。”柳寄龍淡笑拱手,一副從容不迫的樣子。
“卸甲?”韓誌公騎在馬上冷哼一聲,他仍是內穿青袍,外罩金甲,頭戴衝天冠,飛揚踔厲,神采煥發。
眼目微掃,看到韓回雪微微一怔,盯著裴行寂朗笑道:“裴老賊,別來無恙呀。想不到你我還有今日。”
“嗬嗬……老夫卻是毫不驚奇。韓將軍沉毅過人,勇冠三軍,本就是世之良將,前時看似窮途末路,實則柳暗花明。”裴行寂也不氣惱,好言好語地道:“我知韓將軍對老夫有些誤會,我已和令妹說明原委,現下兩軍交鋒,老夫也不必辯白。我隻是為將軍可惜呀,當世良將,赫赫一表,卻隻得棲身為寇,豈不讓有誌之士同掬熱淚。前時蘭澤王無道,迫害將軍父子,如今柳令主親至,蘭澤國必將誅除逆首,撥亂反正,將軍不思同為朝廷效力,卻躡足一班窮寇之間,又有何功業可言?”
“臨安城旦夕可下,本總製提兵在此,裴老賊還不伏誅授首,鼓甚麽唇舌。我韓誌公豈是你這些疑似之辭誆惑得了的。”韓誌公微微冷笑。
“韓將軍何必如此。”柳寄龍微笑道:“現今黃天賊看似勢焰正盛,其實也已是日薄西山。高大將軍提兵五十萬南下平叛,日前已和張無缺大戰幾場,連戰連捷。魏太師也已平定金風國之亂,大軍不日便可東進,老太師南征北戰數十年,久經戰陣,鮮有敗績。豈是黃天賊一班烏合之眾能敵。將軍前時被蘭修儒逼得走投無路,走入荒山,本屬無奈。你壯誌有為之軀,經綸天地之才,何苦為窮寇驅策,而不為朝廷建功。這豈是安家國,報父母之正道耶?”
柳寄龍見他麵有疑慮,心念一轉,接著道:“況且將軍之妹早拜在蜉羽門道清散人門下,而今又被薦入我卸甲衛中效力。明光坦途,無逾於此。將軍堂堂一表,竟不明忠孝大義,托身賊寇,反而計出於令妹之下矣。”
“廢話少說。”韓誌公拔出佩劍,冷笑道:“你既是卸甲令主,今天便饒你不死,回去給殷官家帶個話,讓他睜大狗眼,好好看看天下百姓。若仍不知悔改,我早晚提勁旅殺入紫宸,將他揪下大位。至於裴老賊,禍害蘭澤百姓已久,不死不足以平民憤。”說完揮了揮手,示意騎兵上前,輕喝道:“弓箭準備。”
“且慢。”柳寄龍沉著臉道:“韓將軍執意與朝廷為敵,你就不怕我一把火燒了塔中糧草,讓你的如意算盤落空。”
“糧在,留你狗命。”韓誌公淡淡說了一句,揮劍道:“放箭——”
弓弦震響,萬箭齊發。青狐族擅長騎射,不但射術精強,強弓箭矢也都製作精良,勁捷倍常,天下無出其右,幾不在手持靈弩的弩士之下,而靈巧猶有過之。
柳寄龍見韓誌公不為所動,也是大感頭疼,甫一接戰,守塔衛卒便死傷一片,身邊死士連忙揮舞刀劍,撥開羽箭,護著柳寄龍等人退入塔中,關閉塔門,嚴防死守。
“想不到韓誌公竟如此冥頑不靈。”柳寄龍暗暗惱怒。
“柳令主不必氣惱。”裴行寂冷笑道:“此子年紀輕輕,卻心誌堅忍,你我兵微將寡,無力和他相抗,想要單憑幾句言語便招降於他,豈不太也可笑。況且,他對老夫懷恨已久,當年就曾刺殺於我,若非老夫命不該絕,隻怕早已喪生在他劍下。”
“裴兄所言甚是道理。”柳寄龍微喟道:“不過裴小侯遲遲不來,看來我們隻好棄糧突圍了。”
裴行寂剛要答話,卻聽得塔外慘叫聲起,砰砰靈石炸響之聲不絕於耳,一個清朗的聲音遙搖傳來,“蘭修儒在此,賊寇休得猖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