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0章 議嫁

“這……”裴行寂略一遲疑,輕笑道:“想必是衛長史生怕大王憂心太甚,所以才暫緩報知。”

“大王,臣下並無收到戰報……”衛都慌忙分辯。

“衛都,”蘭修儒冷喝一聲,怒目而視。

“臣……臣下知罪。”衛都咬了咬牙,拜伏於地,不敢再說。

“念你一片忠心,今日之過,暫且記下。”蘭修儒一拂衣袖,怒氣稍息,淡淡道:“丞相可還有別的事?”

裴行寂察顏觀色,輕喟道:“黃天賊四處剽掠,衛軍多是從陵安撤下,對家鄉父老多懷掛望,援軍遲遲不到,我軍困守孤城,長此以往,軍心浮動,怨言四起,大王不可不防呀。”

“那依丞相之意,又該當如何?”蘭修儒和聲問道。

“我軍從國都陵安撤出,五衛軍傷亡不等,異於舊時。更有蘭澤國各郡郡兵,一路多有糾合,退守臨安之後,又有郡守章遲募集的郡兵,是以兵員雜糅,編製混亂,如今大戰在即,急待一番整合,方有固守之望。”

裴行寂陳說道:“我國都本有五衛軍十萬餘人,乃是鎮南侯揭起反幟之後,逐年擴充所得。經過數場大戰,也已十去二三,左右兩衛又被抽調分守麗城、寧州,以成掎角之勢,中衛軍本穆雄統領,護衛王府,最為精銳,約有二三千人。前後兩軍合而為一,設一都尉,登城禦敵,現由小兒裴陽秋統領,約有五萬餘人,又得各郡糾合之眾約有四五萬人,章遲郡守招募之兵,又有二萬餘人,雜糅一算,仍有十萬之眾。”

“不過章郡守之兵隻是尋常百姓,軍械尚難齊備,各郡之兵又是新敗之後,鬥誌全失,且其中多雜有難民,不可為恃。以臣下之議,謀劃守城之策,須得先設一大將,統領全城之兵,選其壯士,補充精銳,兵馬糧草,統一調配各營,教守習戰,方可立於不敗之地。”

“丞相所言甚有道理。”蘭修儒一指裴陽秋,嗬嗬笑道:“裴少將軍忠勇果決,素有氣力,這大將是非他莫屬了。陽秋現為衛軍都尉,提調前後兩衛,本王今封你為大將軍,統率全城兵馬,可從各路郡兵中選調精壯,擴充衛軍。”

裴氏父子對視一眼,裴陽秋忙恭身道:“末將謝大王隆寵,必肝腦塗地,為大王守好四門。”

蘭修儒滿意一笑,招手道:“我再為兩位愛卿引介一下,這位是右國師龐入霄,乃是‘龍城鳳都’龍城四聖之一。本王想請國師入裴大將軍幕下參讚,兩位以為如何?”

“大王高瞻遠矚,得龐國師相助,勝過十萬雄師。小兒榮幸之至。”裴行寂嗬嗬而笑,蘭修儒授給裴陽秋那麽大的權柄,自然要找個信的過的人從旁監視,各人心照不宣,麵上卻頗為熱絡。

“大王,末將聽說郡主玉體欠安,不知可有請醫士看過?”裴陽秋瞅了蘭毓一眼,畢恭畢敬的道。

蘭修儒輕哦一聲,故作恍然道:“毓兒最近有些心疾,本王已著左國師行素道長為他診治,料想應無大礙。”

“行素道長?”裴陽秋老大不悅,“這位行素道長聽聞是什麽金燈道長的弟子,大王竟封了個左國師給他?還讓他給郡主治病?”

“行素道長是太乙門下,又從萬軍之中救了穆統領回城複命,功勞不小,神通堪任,愛卿何必多疑。”蘭修儒淡淡擺手,他現在也知道楚煌身上有諸多疑點,不過當著裴氏父子的麵,可不好揭破。

“大王,末將對郡主愛慕已久,今見郡主無人照料,積憂成病,實是感同身受,情發於衷,不能自已。敢請大王將郡主許配於我為妻,末將一心一意,絕不敢辜負她半分。”裴陽秋一撩戰袍,跪在地上,心意堅決。

“毓兒芳齡不小,前因許配太傅韓胤之子韓誌公,韓胤目無尊上,謗毀重臣,韓誌公則久伏逆誌,刺殺太宰,本王所謀不良,遂遭蹉跎。”

蘭修儒輕捋髭須,望著裴行寂笑道:“裴愛卿公忠體國,當朝純臣,無出其右,陽秋又年輕有為,統領有方,毓兒能嫁入你家,本王也很是欣慰。”

“如今國事艱難,本不當為兒女私計,隻是小兒對郡主一往情深,無時或忘。臣下身為人父,也頗想玉成其事,所幸大王懇允,我裴氏幸何如之。”裴行寂恭身為禮,輕喝道:“陽秋,你還不快來謝過大王。”

“末將謝大王許婚。”裴陽秋大喜過望。

“雖是國家多難,但禮不可廢。但以目下情勢,實也不易大肆操辦。”蘭修儒沉吟道:“不如三日後聚集群臣,舉行婚禮。遲則恐怕黃天賊大舉攻城,無暇計及於此。”

“大王英明,臣下這就回去打掃廳堂,準備一應禮慶事物。”裴行寂恭身笑道。

“也好,今日天色太晚,大家也都忙碌半晌,疲累不堪,有什麽事還是明日再談吧。”蘭修儒笑笑。

“臣下告退。”

蘭修儒微微頷首,裴氏父子便收起兵衛,退出王府,健馬長嘶,步聲雜遝,漸漸去的遠了。

……

“龐國師、於仙姑也回去歇息吧,有勞三位道長護送夫人和世子回房安歇,毓兒和行素道長留下,我還有事跟你們談。”

蘭修儒揮散眾人,引著楚煌和蘭毓走進書房。衛都跟了進來,吞吐道:“大王,我……”

蘭修儒擺手道:“衛長史,方才委屈你了,裴行寂父子氣勢洶洶,我也不得不做做樣子。各路戰報都是先呈送丞相府,裴行寂不欲我知,或者麗城失守,有他的責任,我豈會毫無所覺。”

衛都輕歎一聲,“大王讓裴陽秋抽調左右兩衛助守麗城、寧州,可他僅派一些老弱病殘及各衛統領與他不睦的,卻將精銳人馬編進前後兩衛當中,如今,裴行寂又逼著大王將城守之權都交給裴陽秋,其心昭然若揭,大王不可不防呀。”

“大景立基,京畿以外又分為六郡國,四方侯,兵不與政合,六國情勢雖不一致,世家主政卻不稍變。我本是建威軍之將,雖然略通政理,也無特別過人之處。朝廷封我為王,用為國主,不過想使我和中天莊任廣圖、天王寨金大鵬等建威舊將相互堤防,互為牽製。實權卻在裴行寂手裏,他是十大神將之後,樹大根深。即便臨安陷落,蘭澤國被黃天賊掃蕩無餘,裴行寂回到朝廷,仍不失公卿之位。”

蘭修儒輕輕一歎,“這臨安城的防守,裴氏父子可是半點指望不上的。”

衛都忖思道:“麗城既已失陷,寧州恐也難保。事已至此,孤城難守,大王何不圖日後之計。”

蘭修儒搖頭道:“我這一生,少年四戰,頗快心意,中年為王,不失富貴,如今行將老矣,二十年來,惟欠一死。當年建威軍百戰之師,非無能戰之將,可惜,皆以富貴偷生,無人敢效死力,我若棄城而走,和裴行寂又有何區別?”他歎息了一回,擺手道:“你先下去吧。”

“是。”衛都退了出去,將房門闔上。

“爹爹……”蘭毓輕咬口唇,欲言又止。

“你便是當年楚莊王抱與扞東侯撫養的楚煌?”蘭修儒打量楚煌一眼,露出緬懷之色,“見到你,真仿佛回到當年,我和威侯,我們年輕的時候。‘脫身白刃裏,殺人紅塵中。當朝揖高義,舉世欽英風’甚矣,吾衰矣。”

“想不到臨安城的形勢,危殆至此。”楚煌默然道:“若是裴氏父子隻謀一己之私,根本無心守城,臨安如何可保?不知大王終究作何打算?”

“裴氏誤國,我欲殺之。”蘭修儒沉著臉道。

“何時?何地?”

“三日後,就在毓兒的婚禮之上。”

兩人對視一眼,楚煌輕歎道:“倘若裴氏父子有所防備,此計萬難得手。”

“事到如今,不得不行險一試。”蘭修儒豈會看不透其中厲害。

“裴氏手握重權,猝然格殺,恐怕軍心大亂。”楚煌道:“況且城外屯駐黃天賊三十多萬大軍,縱然殺了裴氏父子,臨安也難以為守,難道大王想率軍民死戰?”

“先將裴氏父子拿下,或和或戰皆有餘地。”蘭修儒長籲道:“我現在苦無援手,穆雄所統中衛軍不過二三千人馬,軍中諸將即便不對裴氏父子死心塌地,也無甚可以倚重之人,龍城鳳都雖然來了幾個高手,卻不可以參入機密。我更擔心的是,萬一黃天賊突然大舉攻城,所有謀劃未免終成泡影。”

“城外任、楚、韓三路大軍都是衝著你來的,先時之所以逡巡不進,是因為要攻拔麗城、寧州,剪去你的羽翼,如今任廣圖大將已攻下麗城,寧州怕也難保。三路大軍合而為一,隨時都有可能攻來。”楚煌暗暗感歎,這個準嶽父還真夠遭人恨的。

“任廣圖、楚莊王對我誤會頗多,韓誌公更是恨我入骨,你可有辦法讓他們緩兩日攻城?”蘭修儒微微苦笑。

“可以一試。”楚煌笑道:“我也有多時未見楚叔叔,正好去城外看看他。這些年來,他從沒跟我提過大哥之事,多半也以為死於你手,任廣圖想必也是一樣。這次起兵,雖遙奉黃天賊為主,卻是以建威軍相號召,先來攻打臨安,也就不足為奇了。”

“子衿,”楚煌握著蘭毓的玉手,溫柔一笑,“三日以內,不管事情辦的如何,我一定回來尋你,你可不能真的嫁給那個姓裴的混球。”

“嗯,除了你,我誰都不嫁。”蘭毓貼到他懷裏,深吸口氣,她的心結得以解開,便如滿天烏雲被風吹散,雖在兵凶戰危之中,卻不覺得可懼了。

“照朧雲和太史紫儀都是可任之人,有她二人充作護衛,大王可無後顧之憂。”楚煌和蘭修儒說了一聲,撫著蘭毓的肩膀,輕笑道:“等我。”

蘭毓惦起腳尖,飛快在他唇上吻了一下,粉頰紅紅的道:“不要太久。”

楚煌笑了笑,轉身出了書房,再留連下去,他生怕就此改了主意,再也舍不得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