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並倚人間三株樹

“豈有此理,小兒竟敢暗施詭詐,奪我靈寶。”

卓道子看那黑蟒化作一柄兵器落入楚煌手中,立時明白中了楚煌‘明修棧道,暗渡陳倉’之計。一而再,再而三的失招,不由他火氣不旺。當下猛運元氣,衣袂飄卷,渾身散發出一陣濃鬱青氣,眉骨聳起好像憑空生了支獨角,兩道白眉被靈力貫注,刷的散作萬道銀絲,向楚煌飛抓而來,疾如雷電。

楚煌見他臉上現出異相,也是暗暗心驚。白眉攢到,他一緊手中蛇矛,耍了兩個槍花,矛上紫電盤繞,自然也貫注了靈力。砰砰,蛇矛在眉尖上掃了兩記,氣漩亂竄,聲勢驚人。楚煌一沾即退,飄身掠起。卓道子卻不罷休,倏倏聲中,長眉來勢一疾,和矛柄一接便如蒲藤一般飛快攀纏,將蛇矛裹了起來。楚煌自不願棄矛而退,蛇矛在手中打了幾個盤旋,砰的紮到地上。

“撒手。”卓道子冷喝一聲,長眉氣勢又漲,無數銀絲從蛇矛上暴起紮向楚煌麵門胸口。這些銀絲被卓道子靈力貫注,不但堅韌異常,更是鋒銳如針,若是被這數不清的銀絲透體穿過,其中痛楚隻怕更勝萬箭穿心。

“啊呀。”諸人見卓道子的白眉如此凶險,不由屏住了呼吸。楚莊王眼睛大張,已是暗捏了把汗。子衿隻覺得心口砰砰直跳,雙眸盯著楚煌眨也不眨。

楚煌見那銀絲越過蛇矛追擊而來,也有些縛手縛腳,大感被動。好在他早以金砂護住全身,銀絲紮到身上,立時泛起一層淡金光澤,好似著了一層護甲。金砂藏在乾元古陣之中,洗煉了無數神通大能的元力,防護之能決不在‘八大寶衣’之下,長眉勁氣雖然霸道卻也刺它不破,稍時又化剛為柔繞著楚煌胸口纏縛起來。楚煌看銀絲刺不破金砂,暗暗舒了口氣,長眉勁化剛為柔,無往不破的氣勢為之一緩,楚煌立即反守為攻,手上放出鳳炎真火,沿著矛柄上下旋繞,燒鍛上麵的銀絲。

“嗯?”

楚煌一將鳳炎真火放出,卓道子立時便感到長眉上的火炙之力,見他還有反擊之力,也是暗暗驚詫。如今已成騎虎之勢,東嶽的聲名威望全在此一舉,他連忙潛運道息,元力再形壯大,眉骨上青氣盤聚,一截獸角漸漸從眉心突了出來。銀絲上青氣流動,似乎更粗了一分,變的更加堅韌起來。

楚煌覺著身上的銀絲收緊起來,也是一陣氣促。這銀絲雖然刺不破金砂防護。卻極有可能將自己的肉身勒壞,要知道人的肉身沒有堅甲皮革,是極容易毀壞的。修行之士雖然強一些,隻要達不到金鋼不壞,在神通秘法麵前都難保無虞。所以凡人修行一般都是重元神而輕肉身,當年封神之戰,成神者數千。肉身成聖的隻有楊戩、哪吒等寥寥七人而已。

“楚煌,你還不快快束手就擒,難道真要老夫將你拉截數段不成。”

卓道子也顧不得隱藏實力,全力催動元力下,額上現出一隻瑩白光潤的獨角,瞧來十分怪異。

孔琬皺了皺眉,喟歎道:“原來卓東嶽這門術法卻是取了長壽鹿之角植入自己身體之中。威力奧奇自是不必說了,隻是堂堂東嶽竟使旁門左道之術求成,讓後生輩如何效法?”

神州玄奇異獸眾多,天生異秉遠過於人,修士之中自然少不了急功近利的,取異獸的肢體植入體內,確實可以取得神威大增的效果。隻是所植肢體須以己身的精血喂養,為正道所不取。一些名門道派也明令禁止這種行為。比如先前在忘川穀,一真道長取赤煉斑斕豹的牙齒植入手臂之中,若是被派中長老知道了,肯定要受一定的處罰。隻有楚煌的荒蕪魔刀稍有不同,他是以精血融於魔刀魂中,和魔刀魂魄合一,無分彼此,所以也不需要再喂以精血。

“嗯?什麽長壽鹿,老夫不知你在說什麽。”卓道子聽孔琬道破長眉功的機巧,頓時大吃一驚,下意識的伸手在額上摸了摸,心虛之下,道息為之一泄。原來這獸角平時是顯露不出的,隻是今日他催逼元力太過急迫,那獸角得他元力越大,自然越是壯大,最後便從額上突顯出來。

楚煌微闔雙目觀想,暗馭元力抵擋卓道子的長眉功,全身靈竅收縮,內心澄時一片,好像一片沉潭,連一瓣落花都無法沾染,自然更聽不到外界的聲響。陡覺身上銀絲起了一絲波動,雖是極微小,這在心無旁騖的楚煌心中,卻無異洪波巨瀾。自然的雙目開睜,額上金線霍然一亮,猛然打出一道金光。

卓道子微一疏失,反擊接踵便至,哪裏還有喘息之機,況且那神光是何等樣物,三界六道又有哪樣東西,快的過它?卓道子便覺著額上一燙,劇痛傳來,獸角齊根斷了下來,滾落在地。沒了獸角之助,長眉功自也失了效用,真火熊熊,立時便燒了幹淨,卓道子驚呼一聲,一指長的雪白眉毛早燒成光禿禿的,額頭上血肉模糊,瞧來大是猙獰。

“你……”卓道子呆愣半晌,指著楚煌羞惱交迸,一時說不出話來。

楚煌雖沒有聽到孔琬的說話,看到那截獸角哪還不明白長眉功的機巧之處。他也不看卓道子,隨手隱了蛇矛,走過去牽了子衿的手,淡笑道:“咱們走吧。”

“嗯。”子衿見他無恙已然心足,兩手相牽,心中湧起柔情無限,她倒有些後悔在此間停了下來,遇見楚莊王,又道破了上一世的恩怨。

若說眾人先時還震於卓道子的威名,對他頗有幾分崇敬之意,在他接二連三的無理要求之下,也有些不以為然了。這會兒見他為了修習神通,竟然用了正道修士不齒的獸修之術,心中更多了幾分鄙夷。楚莊王冷冷瞅了失魂落魄的卓道子一眼,自去整理馬車。

卓道子悻悻地揀起獸角,向遠處有些莫測高深的三人三騎瞅了瞅,又狠瞪了楚煌一眼,展開‘淩虛躡虛’的身法,眨眼間便失了蹤影。

“楚兄,卓道子此番在你手裏吃了大虧,我觀他並非海量之人,此人在遊俠陣中聲譽極著,輩位也高,你以後遇上了可要小心在意。”

孔琬搖著羽扇走了過來,倒似對楚、蘭兩人的親密之狀視而不見。

“卓道子久享大名,今日卻屢屢挫折於我手,丟了龍蜃四劍不說,還暴露了自己借助獸肢修行的醜事,若非今日勢有不敵,他隻怕殺人滅口的心都有,又如何會和我善罷幹休。”

楚煌掂了掂手上的龍蜃匣,淡然一笑。搶了人家的東西,還能不讓人家報複,等著就是了。

“隻怕正是如此。”

孔琬微微苦笑,見楚煌麵有異色,順著他口光瞧去,卻是遠處那三個騎士下得馬來,摘下草帽,走了過來。孔琬知楚煌說的‘勢有不敵’也有這三人的緣故,若隻楚氏叔侄兩個,卓道子未必沒有殺人滅口的心思。

“公子好俊的身手,那卓道子在‘三山五嶽’中號稱東嶽,遊俠陣中聲名赫赫,放眼中夏,[色欲天]境界中隻怕已無對手。公子卻能於談笑之間屢挫此人,年紀輕輕,便有如此的身手,實在可驚可佩。”

青衫武士朝楚煌三個抱拳一禮,輕笑道:“在下辛昭,金風國人氏,二弟管方衡,三弟照雲,得遇公子,幸何如之。”

“幸會,幸會。”

楚煌還了一禮,見三人露出真容,不由心中一訝。辛、管二人看過不過二十餘歲年紀,照雲還要更小一些。

那辛昭眉飛入鬢,臉龐如玉,清俊異常,雖是粗布麻衣,卻有一段富貴之氣。他肩後手上各有一個條形黑囊,不消說是神兵利器。衣著上雖有風塵之色,眉目間卻是神清氣朗,觀之忘俗。

被他稱作二弟的管方衡一身黑衣,極為修頎,眉峰如黛,明眸含威,腰間掛著一個碩大的布囊,手中提一柄一人多高的兵器,黑布包頭,也不知是何刀槍。叫照雲的藍衫少年,先前被辛昭喚作朧雲,也是眉清目秀,英氣勃勃,隻是明顯帶著幾分稚氣。他腰間也掛著一個布囊,手中如管方衡一般提著一杆長兵器,以黑巾包著。

孔琬打量著三人笑道:“我聽說金風國古稱西川、西梁,向來有女子掌國之傳統。其國女子多而男子少,女子的坐臥行止便和男人一般。十年前,金風國人驅逐國主,更立女王,太師魏仲聞三番五次對金風國用兵,都難以克靖,實在是大景朝的一個心腹大患。”

“這位公子博學多識,辛昭佩服。”

辛昭喟然一歎,眼中露出感慨之意。“自金風王侯玉川被逐,魏太師用兵金風國,外間因國主現為女子,謠傳多誤,謬說叢出,以公子之高才尚不能明辨,又何況他人。”他話聲微頓,伸手將發簪拔下,一頭秀麗無儔的烏發便披散下來。

“原來你是女子。”

楚煌見她長發披拂,烏發玉顏相映生輝,不由恍然。其實辛昭容顏清美,便是作男兒打扮,也頗不易掩人耳目。隻是舉手投足間,大氣渾成,並無多少女兒情態流露,她若不直承其事,旁人最多心有懷疑罷了。

辛昭點了點頭,將烏發重新紮起,含笑道:“公子勿怪我三人作此打扮,一來出門在外圖個方便,二來世間恐也無人說得女子為何便不能這般打扮。至於我三人慣以兄弟相稱,乃是金蘭交契,四海之內皆兄弟,何必拘礙於男女之別,旁顧於義氣之外。若是如這位孔公子一般,依此覺得我們不夠坦誠,便不是知音之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