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樓下,一個金發齊腰的男子靠牆而坐,右手放在膝蓋上,手掌攤開,白色的細碎花瓣輕輕落在掌中,那樣無聲。
“在想什麽?”坐在男子身邊的女子問。女子很漂亮,透著一種深深的柔弱美,金色的長發微微泛白,略帶卷曲,乍一看,女子和男子手中的花瓣還有幾分神似。
“結束了。”男子輕聲歎息,俊美到極致的臉上,流露出讀不懂的憂傷。
“真的?”一個男人站在了兩人麵前。
“難道不是?”炫奐抬起頭,望著撒加。
撒加笑了一下,對離離道:“你先離開一下。”
“是,陛下。”離離低著頭走開了,她甚至不敢看撒加一眼。
撒加走到炫奐身邊,抱起手,靠在牆上,仰頭望著城樓上一片緩緩移動的星雲。
安靜了一會,炫奐開口了,“你不是有話說嗎?”
“話?”撒加搖搖頭,“沒有。”
炫奐仰起頭,後腦輕輕靠在牆上,順著撒加的目光望去。
又是沉默。
“那片星雲……”炫奐問,“最終會飄向哪裏?”
“不知道。”撒加微笑,“隻是想起了往事。”
炫奐湛藍如湖水的眼眸輕輕波動著。
“那個時候,在一片很美的樹林裏,我也望著天空中飄過的雲……”撒加看著那片星雲。
“一個人?”炫奐輕輕笑了。
“還有一個人,一個永遠都會留在我心裏的人。”撒加笑道。
“是依琳嗎。”炫奐問。
“不是,是另一個女人,如果不是因為依琳,也許我會永遠愛著她。”撒加深邃的眼眸中閃著光暈,“可我最終還是失去了她,很遺憾,很傷心。”
“她是怎麽離開的。”炫奐用兩根修長的手指夾住了一片櫻樹花瓣。
“死了,在我的懷中。”撒加深深吸了口氣,“那個時候,我恨著一切,包括依琳。”
“為什麽?”炫奐的手指凝在了空中。
“因為她的離去,在某種程度上來說,依琳也有責任。”撒加抱起的右手一翻,一片櫻樹花落在掌中。
“為什麽對我說這個。”炫奐手指分開,花瓣飄落。
“恨是什麽,愛是什麽,愛恨之間,又是什麽。”撒加手掌合攏,細碎的白光從指縫中溢出,“一線之隔,一念之差。”
“我不會原諒他。”炫奐懂了。
“所以我殺了他。”撒加扭頭看向炫奐,“你不恨我?”
“幹嘛要恨。對於我來說,你殺了他,是幫我完成了對他的救贖。”炫奐站起身,朝另一個方向走去。
“他還記得。”撒加道。
炫奐的腳步停住了。
撒加放下了雙手,一個漆黑的能量空間出現在炫奐前麵。
炫奐背對著撒加靜靜站著,齊腰的金發柔順動人,華美長袍的衣襟微微顫抖。
“為什麽……”炫奐的聲音在顫。
“沒有為什麽,隻是覺得應該讓你知道。”撒加直起身,朝和炫奐相反的方向走去。
“他想起了嗎……母親的名字……”炫奐的手捏成了拳頭。
“沒有。不過……”撒加漸行漸遠,“那個叫佛洛斯的大陸,一直留在他心底最深處。”
“佛洛斯……最深處麽?可他為什麽找不到那個地方,為什麽……”炫奐顫巍巍的走向那團漆黑的能量。
撒加沒有回答他,消失在了冥關的另一頭。
……
“大人。”離離悄悄走到炫奐身旁。
突然,她身體失重了,然後陷入了一個顫抖的懷抱。
“抱緊我……抱緊我……”炫奐的臉伏在離離肩上,發絲糾纏著離離的臉頰。
離離睜大眼睛,表情呆滯,因為……
她的肩膀,感覺到了熱熱的濕潤。
他在哭!
兩行淚水驀地從離離眼中滑落,她緊緊抱住了那個此時此刻悲傷得近乎脆弱的男人。
那漆黑的能量中,是他唯一的親人,可是卻也離他而去,他一直都是這樣孤獨嗎,一直都把悲傷藏在心裏,一直都在櫻樹花飄零的美麗中體會著傷,還有痛……
所以,他才迷戀著那些白花凋落時刹那的美好。
原來是這樣……
他覺得,隻有那刹那的美,才是他能夠抓住的吧——
離離的臉輕輕磨蹭著炫奐的頭,淚水掛在那柔軟的金色發絲上,那樣迷離。
……
撒加坐在城牆上,望著神關的方向,嘴裏輕輕哼著歌謠。
“挺悠閑的嘛。”赫缺坐在了他身旁,敲起二郎腿。
撒加就像沒有看見他一樣,繼續哼歌。
“在唱什麽?”赫缺豎起耳朵,靠近了撒加的嘴,“真難聽啊,什麽星兒風兒,湖啊水啊的,拜托您了,冥尊陛下,能不能讓詞兒和調子靠近一點。”
赫缺的臉被推開了,“你不是美麗的女人,謝謝。”
“哈哈。”赫缺樂了,“陛下啊,在您的身上,我看到了阿薩那混蛋的影子。”赫缺扭頭,指著遠方的一座城樓,“您看那裏,阿薩的女人一直在等著他,天天為他祈禱,我就沒看出來,那混蛋到底有什麽魅力。”
撒加順著赫缺手指的方向望去,一個嬌小玲瓏的女子身影映入眼簾。
“赫缺啊。”撒加轉過頭,笑了笑,“你想知道?”
“什麽?”赫缺愣了一下。
“是專一……”撒加輕聲道,“一個女人最渴望的,就是一個全心全意愛著她的男人,專心致誌的守護她,不讓她受傷,不讓她流淚。”
“你在想什麽。”赫缺突然發現撒加在說剛剛那句話時,眼神寧靜得讓人心顫,就像一顆在夜空中流浪了無數年的星辰,領悟了孤獨,看破了寂寞。
撒加沒有回答他,道:“她叫西麗雅。”
“誰?”赫缺心裏又是一顫。
“我第一次想守護的女人。那些話,也是她第一次告訴我的。”撒加站了起來,“可我卻沒有做到,對她的承諾。”
赫缺心裏的感覺越來越不對勁了,他看著撒加,深紫色的眼眸閃著光芒。
“一直沒有做到啊,我的諾言……”漆黑的披風飄起了,撒加深深吸了口氣。
赫缺噌的一下站了起來,“你到底要幹什麽!”
撒加沒有反應,隻是靜靜地望著真央地,深邃如夜的眼眸中流淌出的目光讓人看不明白。
……
一團漆黑的能量漂浮在城關上,能量下,一個身著華美長袍的男子和一個穿著黑色製式長衣的女子緊緊相擁。
離他們不遠處,一前一後兩個人影默默看著他們。
過了一會兒,前麵的那個人影動了,朝那黑色的能量團走去。
“誰?”炫奐一驚,鬆開了離離,金光驀地從臉上閃過,將他的淚痕消融。
“你知不知道,撒加並沒有吸收席瑟的靈魂之力。”一個幹涸的聲音毫無起伏。
炫奐回頭,看著斯汀那張俊美得有些嫵媚的臉,灰色的眼眸幾乎沒有什麽變化,白色的頭發劉海很長,整齊的斜在一邊,細長的眼睛周圍是一圈青黑色的眼線,看上去妖冶而詭異。
“原本,六道是可以做到的。”斯汀身後那個妖媚的女子道,“六獄訣中的萬殍吞天,可以讓潰散的靈魂實體聚合成密度極高的能量體,從而被吸收,增強自身的力量。”
炫奐看向了璧香,眼神動了動,沒有說什麽。
“真央地上的人,隻是通過巫靈吸收了一些靈魂殘存。”斯汀看著炫奐,“如果撒加吸收了席瑟的力量,現在的他,已經接近七解末境‘無’了。”
炫奐的表情很複雜,離離緊張的望著他。
斯汀看向了那團漆黑的能量,“可他依然用萬殍吞天將席瑟潰散的靈魂實體重新聚合,和席瑟的屍體一起保存在那‘殤獄’中。”
“殤獄?”炫奐眼神波動著。
“對,撒加魘化之後,在六道之獄的第六獄用他的心傷形成了一股淩駕於次元之上的能量。”斯汀道。
“淩駕於次元之上?”炫奐的表情變得驚訝。
“你也是感悟至高的人,應該明白這意味著什麽。”斯汀的語氣依舊沒有任何變化。
“就算是將至高感悟圓滿,也是超脫於宇宙次元的限製,並不能淩駕於次元之上。如果強行控製的話……”炫奐回頭望著那團四周黑氣繚繞的能量,“可是他……看起來……好像……”炫奐喃喃的道。
“那就是撒加,自己的痛苦從來不會讓別人知道,即便為別人付出,也是默默承受。”斯汀眼中閃過一絲光芒。
炫奐呆住了。
過了一會兒,他突然露出了一絲笑容,緩緩道:“你這家夥,原來一直忍著靈魂境界反噬的劇痛在和我說那些話……你做這些,是為了我嗎,還是說,你不想再讓任何人遺憾?我懂了啊,你的心……”
白光如雪落下,一塊十米多高晶瑩剔透的石頭出現在炫奐麵前。
往生石。
“有了殤獄之中的席瑟的屍體和靈魂實體形成的能量,他可以轉世了。”斯汀道。
炫奐點點頭,“這是撒加叫你做的?”
“嗯。”斯汀道,“我也明白了他的心。”
“你為什麽不阻止?”炫奐驀地激動起來,“你難道不知道,他想……”
“那是他的選擇。”斯汀打斷了炫奐,“雖然他曾說過沒有選擇,但我知道,他其實已經有了最後的決定。”
“最後的……決定嗎。”炫奐胸口起伏著。
呼,聚沙出現在斯汀胸前,在一片晶瑩的白色光點中漂浮著。
然後,那晶瑩的沙漏翻轉了,白色細沙緩緩流動著……
黑色的能量團散去,席瑟的屍體被一片透明的氣息包裹著,朝往生石飛來。
“大明咒——引渡。”
斯汀雙手攤開,整個人慢慢升起,在空中旋轉起來。
無數白光從他掌中發出,在席瑟周圍穿梭。
漸漸的,斯汀旋轉速度越來越快,一條條白光將席瑟的屍體纏繞起來,和撒加用其消散的靈魂聚合而成的能量相互交融……
一艘渡船。
一艘大約五米長、白得晶瑩的渡船最後形成,裝載著席瑟的屍體,在空中輕輕搖曳,朝往生石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