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謙益心存仁慈,剛要說出的瞬間,那棵柳樹已然倒下,不偏不倚,正砸在了柳石然的身上。
石然大吃一驚,他身邊的家丁躲避不過,也被大樹絆住了腿。這下哎吆叫喚之聲此起彼伏。那花家的女婿見了還暗自偷笑,心中稱快。謙益便和伺墨走上前去,又叫幾個衙役,方才將柳樹挪開了。
石然的右腿受了傷,躺在那裏不能動彈,他跟隨的幾個家丁雖然能走,但也是齜牙咧嘴地直嚷疼。謙益便叫幾個衙役,將石然送回家去。
“花老,你們且放心,若柳石然還想繁難你們,隻可來衙門找我。”
花員外聽了,感歎不已,想了想,又命一老仆送些銀子來給他。謙益就笑:“花老,你也是做過官的人,知道賄賂官吏會犯何罪,此番這又何必?你的心意,我心領了就是。”
謙益堅持不受。待回了衙門,謙益方想起去看望錦春,但腹中饑餓,便又入廚隨便吃了一點冷菜飯,打算到黃昏時分去錦春的繡鋪。
不想,石然回去,雖知道腿受了傷,但也不過是外傷,將養幾日也就無事的。但請了郎中來看,郎中卻告訴他,說他的腿小骨裂了,少不得在家養傷數月,且能到入了夏才能好。
石然又怒又氣,一麵又嚷腿疼,擦了藥膏打了繃帶,口中更是怒罵:“崔謙益,這筆賬我柳石然隻是記在你的身上!”
柳石然再也忍不得,叫過陸放,要他代筆修書一封,快馬加鞭,即刻送去京城。石然受了傷,因著疼,連帶著手也使不上勁。
陸放也就來了。“爺,你要我些什麽?”
柳石然就口述了一番。
陸放聽了心裏吃驚。他拿著筆,卻又不寫,隻是又問:“爺真的要這樣做?”
“怎麽,我的命令你不聽嗎?”
“不是。隻是……爺受傷了,和那崔大人並無什麽瓜葛,不過一次意外,爺何必要這樣做呢?到底,他是州官。”
石然聽了這話,心裏更火了。“陸放,你吃東家的飯想砸東家的鍋不成?我叫你寫,你就給我寫!我倒要看看,他崔謙益得罪了我,究竟能得到什麽下場!”
陸放聽了無法,當著石然的麵,隻得寫了上去。石然又接過看了一回,方覺得滿意。
話說,柳石然與後鄰爭地,傷了腳一事,很快就在渭城大街小巷上傳開起來。錦春也知道了,是其中一個繡娘告訴她的。
錦春聽了,也覺得該。她想柳石然就是這樣,不管事大事小,總要擺出一副盛氣淩人的樣子,讓人害怕。隻是……這一次崔大哥給那戶人家主持了公道,石然一定會記恨在心,若是見了崔大哥,倒是要提醒一番。
想曹操,曹操也就到。
錦春煮了湯餅,兩位繡娘們吃了,香兒吃了,鍋裏還有很多。
謙益來的時候,錦春正給湯餅添加一些水,以免糊了。
“崔大哥,你來了!”錦春請謙益就坐,又問他吃了沒,還不待謙益答應,錦春就給他盛了滿滿一碗湯餅。
“正好我也有些餓。”在錦春這裏,謙益並不是太客氣。錦春做的東西委實也好吃。他拿了筷子,喝了一口湯,就覺鮮美無比。
“看來,你的病全好了。”看著錦春泛紅的臉龐,嬌俏的神情,謙益更覺安心。
“不錯,我是好了。”錦春說如再病著,可就來不及做活計了。
“錦春,何必這樣辛勞?我倒希望看著你每日裏優哉遊哉的。”謙益吃完了湯餅,站起身擦了擦口,遂又想起心底之事。“那件事,你心裏可有了個結果?”
錦春知道他必然要有此一問的,因有備而來,聽了就回:“崔大哥,你我這樣就很好了。有時候,錦上添花,卻是壞事一件。”
“是麽?”謙益是滿懷希望而來的,沒想到錦春說的這樣幹脆,不免心生苦澀。
“崔大哥……”錦春掩去心裏的惆悵,淡淡道,“這一生一世,能認識你崔大哥,能當你的義妹,我沈錦春已經無悔無怨了。我想每個人的福分都是有定數的,若是超過了,必會受到老天爺的懲罰。崔大哥你人品出眾,前途無量,自有更好的姑娘匹配你。我沈錦春如今已經覺得滿足了。”
錦春一副安之若素的樣子。謙益覺得尷尬,頓了頓方道:“看來,是我崔某人自作多情了。我原以為……”
錦春不讓他說下去,便也站起身道:“崔大哥!我是一個再平庸不過的女子,可你是人中之龍!我福分有限,真的……能當你的義妹,我已經覺得很快樂了……”
“錦春,我不要你有任何顧慮,我隻想知道你的內心,你真實的想法!我不在乎那些流言,我隻在乎你的真心!”謙益是一個執著之人,仍舊不打算放棄。他相信自己的判斷,錦春待他是有心的。
這真是讓錦春為難。她低了頭,想著怎樣才能兩全。正要開口說話,聽見院子外竟然想起伺墨的喚聲。“大人……大人……有宰相大人的急信……”
原來,伺墨見大人不在府衙,思怔著一定在沈錦春這裏。他記得大人與他囑咐過的,若有宰相大人的急信,縱然他不在府衙,也要在第一時間趕著告訴他。
謙益和錦春便走到廊下,那伺墨對錦春道了聲好,麵上還笑嘻嘻的。謙益接過信件,打開看了一看,麵色就凝重不已,因對錦春說道:“我且先走了!”
“我送送你!”錦春執意將謙益送至鋪子外。
謙益看著他,欲言又止。“錦春,我需上京一趟,一個月不會回渭城。我還……等著你的回話。”
“崔大哥,我知道。”
“你……”謙益看著錦春,心裏又不知說什麽才好,上毛驢前,隻道了這麽幾句,“我對你的誠摯之心,天地可鑒。柳石然受傷在家,並不會騷擾與你,你可放心。若他依舊纏磨,你可來衙門找趙督頭。”錦春重重點了點頭。
崔謙益去了衙門,收拾了一番,攜了伺墨,決定明早就出發去京城。哪裏知道,因謙益心裏急切,卻是辦了一件不妥當的事兒。
晚上,謙益躺在**,想起白天之事,覺得錦春態度模糊,說來還是不信任他之故。因此又披衣起床,提筆寫了一封信,想著明天托衙門的趙督頭送給錦春。如此,他方才安心。
第二天一早,荷娘卻是帶了糕點來看望謙益。見謙益和伺墨忙著收拾行李,感到奇怪。一旁的張慕古就道:“崔兄有事要去京城一趟,來回恐有一個月。”
荷娘聽了,心生失望。張慕古趁著謙益進屋,故意壓低了聲音刺她:“荷娘,你沒戲的。崔兄心裏隻有他那個義妹,如今界麵上已經傳開了,隻是大夥兒不敢吱聲都裝作什麽也不知道罷了。你還是跟著我吧,我屋裏的春杏,隻是一個小妾,這正室夫人的位置我隻等你來坐。”
張慕古對著荷娘,還是不死心。這段時間,他有事沒事的,回了家,老往柳石然府中跑。崔謙益生理的卷宗,柳石然全知道,無奈崔謙益秉公執法,既不貪贓,也不枉法,半點把柄也找不到。張慕古想盡法子想找出王宰相寫給謙益的信,這才是柳石然最想得到的。無奈,謙益到底穩重,這些事關機密,不能讓無幹的人知道半點,因藏的隱蔽。崔謙益開渭城,張慕古巴不得如此。如此一來,無人管他,他又可去街上賭錢喝酒了。雖然謙益也叮囑過張慕古,但他隻是口頭答應,敷衍了事而已。
謙益看出張慕古並不適合擔任衙師一職,他想好了,等招募到合適的人選,再親口告訴他。不過,看在同鄉的麵上,謙益並不會不顧他的營生,依舊會為他覓一個差使。
話說,荷娘聽了張慕古的話,隻是淡淡一笑,推開了他的手,說道:“張大哥,好沒意思,你說這些話!今兒個,我隻是來看我表哥的。”
“荷娘,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呀!你可別小瞧了我,說不定以後我時來運轉,也能當個知府縣官啥的!”
“你若能,咱們且看以後吧!”荷娘譏諷。
謙益和伺墨也就動身出發了,他們帶的行李也不多。臨行前,謙益又囑咐了趙督頭幾句,然後方駕馬車走官道。荷娘依依不舍的,但隻能目送表哥離開。
偏這一日,這趙督頭有事,因想起大人交待的信,看著荷娘也和那沈錦春交好,不如就將這封信托她交付,豈不為妙。
荷娘一聽說這是表哥寫給錦春的信,目光一轉,趕緊對趙督頭笑道:“這不過是小事,我馬上就送過去。”說完,接過信件往袖子裏一塞。
“那有勞姑娘了。”趙督頭還道了謝。
話說,荷娘出了衙門,一路小跑,到了自己的住處,一進屋子,就將信件拆開來瞧。看了數行,荷娘心裏的醋缸都快打翻了。表哥對錦春,真的是情深義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