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崔大哥,你聽我說……”錦春漲紅了臉,手緊緊地拽著衣角。有些話還是藏在心裏,不說出來的好。
她真的是為了崔謙益好。
“錦春,我不懼的。荷娘說的對,我的心裏的確有你。”
謙益忍不住了,錦春是個好女子。想來,從第一次見她起,心裏就有了不一樣的感覺。隻是自己後知後覺而已。
“我與男女之事,幾乎一竅不通。但我清楚,我每天都惦念你。我不想欺騙我自己。”謙益朝錦春走近。話一出口,他的心便也就豁然開朗了。
到底藏著掖著的,會熬出病來。
謙益等待錦春開口。他相信自己的心,不會看錯了人。
“崔大哥,我……我……”錦春見他說出了情意,腦子裏已經亂哄哄的了。她的心裏湧起種種奇異的感覺,有喜悅,有感慨,有激動,還有隱憂。
“可我們是結拜的兄妹。”錦春受不住謙益的目光。
“隻要你心裏有我,結拜兄妹又算什麽?”
“不!我不能這樣自私,我不能毀了你的前程!”沉浸在愛意裏的錦春清醒過來,猛然驚叫!
“我的前程?想這一生一世,若不能與心中所愛在一起,我隻是一具行屍走肉!”謙益長歎一聲。
“我不想辱沒了你的名譽!”錦春心裏還是很糾結。
“錦春,你我也不算結拜的兄妹!那一日不過口頭之言,也沒拜過天地,算不得數的。縱然別人都當真了,那也無甚,我即刻辭官,你我即刻離開這裏,尋個別人找不到的住處也就是了。”
謙益倒是說的超然。
“崔大哥,你待我這樣好,我很感動。可是你吃了那麽多的苦,考了進士,又做了州官,難道你就不覺得可惜麽?為了我,真不值得。”
“錦春,莫非你不願意?”謙益的心裏有點冰涼。
“不!我是不想耽誤了你!這天下有那麽多的好女子,我沈錦春算得了什麽?崔大哥,在我心裏,你的妻子該是一個出身官宦之家的閨閣小姐。我不堪配你的。”
“錦春,你這是什麽話!我不許你看低自己!也曾有人給我做媒,但我偏偏看中了你!”謙益於感情上倒不是那畏縮之人。既然喜歡,你就要爭取,這與他讀書時一樣。
錦春深呼一口氣,她覺得自己要昏厥過去了。她不想讓謙益傷心,可也不願拖累了他,怎麽辦,怎麽辦?
“錦春,我的話說完了,你好生休息。你也不需這麽快地答應我,我等你幾天時間,你好生想一想。”謙益寬和地對著錦春一笑。
在他就要走出廊子的瞬間,錦春跟在其後,還是說道:“人言可畏!”
“何必顧慮太多,我不信那投胎轉世,人隻有一生一世,若不能隨心所欲,痛快度過,那與死人有什麽區別?”謙益鼓勵。
隨心所欲?痛快度過?錦春真不敢相信這些話是從崔大哥口中說出來的。他……真的一點都不在乎?
“我會好好想的。”謙益出門前,錦春與他這樣答複。
天下無不透風的牆。想來這事兒也是荷娘傳出的。但到底是不是,也無從查起。反正,這一來二去的,渭城街上隱隱約約地就有了崔謙益和錦春的緋聞。
馬氏和嬌棠聽說了,柳石然也知道了。這柳石然聽了,心裏鬱悶之極。躺在榻上,隻是想著強娶錦春的對策。因將陸放叫來詢問商量。陸放心裏固也低沉,但聽了石然之言,就道:“爺,此事不可強求。那錦春姑娘我看出了,也是一個烈性的女子,若是弄出人命,那就……”
“陸放,我是看重你,因此才將心裏的話告訴你。你不與我想轍,卻……”石然說完又站起來,口裏不停地歎氣,“想我柳石然也是遭了冤孽,這渭城裏的好女子也不止錦春一個,怎地我偏偏就被她迷住了?想要轉頭,無奈行又不甘!罷罷罷,你且一邊去,我自己想法子!”
石然是一個進取之人,想要得到的,怎樣都要到手。陸放聽了,也就默然退了下去。
這一日黃昏時分,陸放去了錦春院兒裏,香兒開的門。錦春已經無恙,正在廊下一針一線地刺繡。“姐姐,陸管家來瞧你了!”
錦春聽了也就抬頭。來人果是陸放。香兒雖然厭憎柳石然,但對陸放卻有幾分好感。因有事無事的,陸放中尋些由頭來瞧錦春,言語溫和,態度恭敬。這弄得香兒時常感歎不已,口中說道:“陸管家怎地就去了那柳府?他那樣一個溫吞的人,和柳府上下看上去一點也不對付!”
錦春就道:“可若不是他在裏頭斡旋,不知那柳石然又得做多少惡事!有他在,其實他家的那些佃戶傭人們隻是要感謝他的!”
在前世,陸放就是這樣的人。不想現在也是一點沒變,這令錦春欣慰不已。
香兒就給陸放上茶,錦春就和他靜靜地說話。
陸放瞧著她院子裏的杏花樹在這料峭寒冬竟然長了不少葉子,心裏不免奇異,因笑:“錦春,你這屋子越發充滿生機了。”
“哪裏。”
靜默了片刻,陸放又道:“錦春,有一句話我不知當問不當問。”
“陸大哥,有話但說無妨。”於今世,錦春心裏是將陸放當朋友看待的。
“街上有謠言,說你和崔大人……此事,到底是真是假?”陸放說著這話,眼睛卻不敢看錦春。
錦春也愣了,她沒料到陸放會問這個。
“你說呢?崔大人是怎樣的人?想來這結拜的兄妹往來熱絡了些,也會惹人猜疑,真正叫我想不到。”錦春心裏一酸。她終究不能不顧人言,因此著意掩飾。
陸放信了她的話,但又笑:“錦春,恕我多言,你們若不是結拜兄妹,看著倒也般配。我知道,崔謙益崔大人是個難得的好人。”
錦春的眸子就悵悵的。“不,我配不上他。他是我的救命恩人。既是恩人,我怎麽能陷他於不義呢?”這一日,謙益的話隻在她腦裏盤旋,弄得她的心蹁躚不定。但……她到底有了主意了。
陸放聽了就笑,想想說道:“錦春,你這話說的也是。我聽說,在那京城,有一位王宰相,那便是崔大人的授業恩師。崔謙益若有什麽大事,想來都要經王宰相點頭。說來,崔大人年輕有為,前途無量,你實在……”
這話,陸放存了私心。不為石然,卻是為了他自己。他一口氣將茶飲盡,鼓起勇氣說道:“錦春姑娘,我還有一言……”
“你還有什麽話,都說出來吧?我受得住!”錦春朝陸放苦笑,又問他是否還要添茶?
陸放搖頭,與錦春一字一句地說道:“錦春姑娘,我知道我家公子一直也纏磨著姑娘,從未想過罷手。既然如此,你不如考慮我?”
什麽?錦春真的愣住了。陸放也對她說這樣的話?看來前世今生,到底是有不同的。不想陸放對自己竟也生了情意,這實在太令人意外了。
“怎麽?你不相信?打從我第一次見了姑娘,我的心就為你係上了。”陸放紅著臉說了出口。
錦春的臉也紅了。
“錦春,雖然我隻是一個管家,但這些年,我也積累了一些錢,維持兩個人的生活是沒有問題的。隻要你有意,我們即刻離開這裏,不,再帶上香兒。”
陸放話說的十分懇切。
錦春想了想,就微笑抬頭:“陸大哥,你的好意我心領了,我不能夠。”
“為什麽?可是你的心裏有了別人?我知道……一定是崔謙益是不是?”陸放陡然激動起來。
“不要問了。難道你我做朋友不是就很好了麽?”
陸放苦笑了。“錦春,你雖不說,但我也看出來了。你喜歡崔謙益。”
“不是!”
“這瞞不了人的。”
“真不是!”
“好了,我不問你了。不過你放心,一旦柳石然想出什麽歪點子,我一定及時告訴你。你說的沒錯,我們還是朋友。”
陸放頹然地站了起來,錦春起身送他。“陸大哥,對不起。”
“不,該說對不起的是我,我不該這個時候擾亂你。”陸放低了頭,跨步走了出去。
過了晌午,謙益卻是沒來看望錦春。弄得錦春呆呆等了一個下午。茶涼了又沏,沏了又涼,無奈謙益終究沒來。錦春癡癡地想:崔大哥向來一言九鼎,他若不來,一定是衙門有事困住了。
但她的心終究起伏不定,繡花針也連刺到了手指。香兒就笑:“姐姐,你也別繡了。過了年了,鋪院兒裏也不怎麽忙,你還是歇一歇吧。”
但錦春為了有個忙活,還是執意要刺。一連過了三日,謙益仍舊沒來。錦春想:或許他是忙得緊了。
石然想不出法子,因柳家在這渭城也算名門。這要公然搶親,在別人眼裏也不大好看。馬氏那裏他早就不指望了。心裏有氣,無奈撒不出,幹脆就在家裏將兩個小妾招來,嗬斥她們一頓。兩個小妾受了委屈,但見爺暴怒,也嚇得大氣兒不敢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