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稷不想過分逼迫了錦春。想這也十分奇妙,他的本意,隻是微服出訪大梁,探訪大梁的風土人情和朝野局勢,來渭城,隻是一時興起。

趙稷是個極其自負之人。他一心要尋個心儀之人,所以後宮遲遲不納嬪妃。他以為九兒給他的畫像有誇大之處,但不想見了錦春,自己還是心動了。

他覺得奇怪,錦春不過一介普通的民女,擅長的也就是刺繡技藝,何以就這樣輕易打動了他的心?算來應該是錦春的眼睛,她的眼睛清澈如一汪秋水,又明媚又動人,看了讓人又仿佛置身於溫馨的暮春天氣。

其他,趙稷真的想不出任何的理由。總之,見了錦春第一眼,趙稷就做出了一個決定,一定要將這個女子帶回皇宮,一切就等錦春的答複了。

錦春坐在馬車內的錦榻上,趙稷的一番話,擾亂了她,令她不能安心地休息了。她的腦子裏,滿滿的都是情和義兩個字,心裏想著到底如何才能兩全?

畢竟趙稷救了她,她得報恩。可她也不能趁機要挾她。初衷是不能改變的。可如果自己提出去尋崔謙益,從而婉拒了趙稷的好意,他會怎麽做?會不會惱羞成怒?會不會逼著她進宮?唉!自己何德何能居然會令一位堂堂的異國皇帝另眼相看!她真的承受不起!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話說,這一日,王相帶著崔謙益去了北趙太後居住的甘泉宮,準備覲見太後了。太後也打起了精神宣二人進宮。

見了王相,太後是歡喜的,說來算是故人。太後的重心放在了跟著王相一道來的崔謙益身上。太後好眼力,看著一身藍袍風姿不凡的崔謙益,行動瀟灑,舉止超逸,不禁眼前一亮,心想,這樣的人才,九兒動心也是在所難免。

太後就叫二人坐下。王相不敢不從,就坐在太後的下首,謙益遂坐在王相的下下首。太後賜茶。

“你些的文賦,哀家都看過了。很好。”太後略一頷首。

王相聽了,就躬身而起道:“太後,微臣實在也是無路可走,隻能想此下策了。”

太後微微一笑:“我很同情你。這麽遠的路,困在這裏沒法回去,換做是我,我早就和他翻臉了。”太後口中所說的“他”,實乃趙稷。

王相心領神會,趕緊說道:“太後,微臣還請太後勸勸皇上……”王相清楚太後在整個趙國是什麽分量。雖然帝後失和,但太後要提出反對,趙稷也敢說什麽。王相就是看中了這一點。

果然,太後聽了,就罷了罷手,直接就道:“不必了,哀家答應放你走,不必經過皇上的允許!”

王相大喜:“謝太後!”遂拉謙益過來謝恩。

太後就笑:“且不必謝哀家,哀家還有條件呢!”

王相一怔,就和謙益看了一眼。

“不知太後您提的是什麽條件?”王相也未免有些疑惑。

“哀家這個條件麽,很簡單……”太後見王相神情緊張,就示意他不必害怕。

“太後請說!”

“哀家這個條件呢,就是請丞相你將你身邊這位學生留下。”

王相一怔,崔謙益也皺了皺眉頭,不知太後到底想要幹什麽?不過,隻要恩師能夠順利回國,他願意留在趙國繼續做人質。

但太後接下來的話,更是讓他錯愕又頭疼。“王丞相啊,實話和你說了吧,哀家看中了你這位學生啦,想做主和紫英郡主配成一對做夫妻,你意下如何?”

王相聽了這話,麵上一動不動。看來那位九兒郡主,還是不甘心,說動了太後,要使謙益低頭了。王相便想對謙益說點什麽,可太後卻擋在了前頭來了一句:“王丞相啊……哀家的確有這個意思。你安心會驛館吧,哀家答應放你走,你隻管去準備。隻是……哀家意猶未盡,想和你的學生說說話,你不會不準吧!”

王相頭皮發麻,隻得說道:“太後有話要說,渭城如何敢阻攔?”王相走到謙益的身邊,輕聲來了一句,“謙益啊,說話要注意分寸,為師先回驛館了。不管你怎麽說,為師都尊重你的意見。”說完,他拍了拍謙益的背,步履凝重地走了。

內殿就隻有太後和崔謙益二人。太後下了座,看著低頭沉思狀的崔謙益,就道:“哀家等你的決定,行或不行,你給個話兒給哀家。”

崔謙益的心裏已經有了準備。“太後,恕小民做不到。”

“為何?”

“隻因小民心裏另有了她人。”

“可是那個叫錦春的女子?”他這樣回答,太後並不意外。

“不錯。”謙益明白,太後之所以知曉,一定是九兒在她麵前說了。

“看來,九兒說的沒錯,你是個重情義的。”

謙益就道:“人活在世上,不能不重情義。”

“可君子也要學會審時度勢。”

“太後,小民不知什麽是時,什麽又是勢?”

“崔謙益,你是個聰明人,不然也不會成為王相的頭號得意門生。與其回大梁去找那個民女,還不如留在這裏,成為人人羨慕的郡馬。很快,哀家就要封九兒為公主了,到時你就是堂堂的駙馬爺!要知道,在我趙國,隻有九兒一位郡主,可想她對皇宮對整個趙國的重要!”太後話裏有話。

崔謙益想了想就道:“太後,這是貴國的國事,和小民並無任何幹係。小民取中的是人,無關她身邊的名利。”

麵對太後,謙益始終以“小民”自稱,但說話又是不卑不亢。

“你……真的不考慮考慮?”要知道,這樣的好事,要是落在趙國任何一個世家公子的頭上,都夠他們高興的昏過去的。可是眼前的這個年輕人真的無動於衷。

不為名利所動的人,太後並不相信。因人都是凡人,是凡人就有名利之心。上至皇帝,下至百姓,誰都避免不了。

“小民無需考慮。”

“嗬嗬……你就不要和哀家假裝清高了!哀家這一輩子,看的人多了!”

謙益就道:“太後,您或許是想複雜了!小民想的很簡單,人活一世不易,小民隻想和自己心儀的女子廝守在一起!”

“你就這點誌向?”

“在小民心裏,國家社稷和兒女情長一向分的很清楚。小民行事,不過不願違背了自己的內心而已。”

太後聽了,就冷笑:“據哀家所知,你和那位錦春姑娘,也是結拜過的義兄妹,你認為按照你們大梁的倫理綱常,你能和她成婚嗎?”

“太後,小民說過,凡事隻願遵從自己的內心。”

“哼!這麽說來,你是存心不給哀家麵子了?”太後不禁怒了。這個年輕人,當真不知好歹!

謙益一點也不懼怕。“太後,小民高攀不起紫英公主,紫英公主救過小民,小民心裏是感恩的。但小民不愛紫英公主,如果太後勉強小民,紫英公主得不到幸福,以後也會責怪太後的!”

“你倒會說話!”太後雖生氣,但想了想,卻又坐下了。

“難道小民說的不對嗎?此一時也,彼一時也。紫英公主看中的不過是小民的皮囊,她並不了解小民。要是強按在了一起,紫英公主得不到她想要的,一定會氣怨小民,所以……這又是何苦呢?太後您寬宏仁慈,一生閱人無數,難道看不出硬是將郡主和小民捆綁在一起,是一樁悲劇嗎?”謙益隻是就事論事。

太後終於啞然。她歎了口氣,搖頭說道:“崔謙益!你的膽子很大啊!哀家看你那位師父戰戰兢兢的,倒是不如你!”

謙益就道:“小民的恩師病了許久,身子極虛,走動多了,就會戰兢,恩師若身體好了,平日裏也是談笑自若鎮定自如的。小民資曆淺薄,自然比恩師差遠了!”

太後哈哈一笑:“崔謙益!哀家記住你的名字了!哀家就做一回善人,在郡主那邊也就做一回惡人,也罷,哀家就放你跟著你的師父一起回大梁吧!”

“小民謝過太後!”謙益心裏十分感激。

“你也不必謝我,是你的勇氣打動了哀家!”太後揮了揮手,心裏想著該怎樣安撫九兒才是。

太後知道九兒的性子,執拗又任性,若是明說肯定不行,這會傷了她的自尊,也很沒麵子。不過,此事還就需這麽做。隻有讓九兒死了心,以後才好辦。

想到這些,太後不禁深深地歎了氣,九兒的婚事最讓她操心,比皇帝娶後妃還有操心。這個崔謙益,說好聽是個有骨氣的,不為名利所動。可說難聽一點,就是個傻子。九兒有貌有才,是趙國文武雙全的才女。以她這樣身份,能看上崔謙益,是他的福氣。哪裏知道他竟然還一心抗拒?這真令太後覺得,婚姻俱是前世的緣分,真的是月老定下的,半點違拗不得。

崔謙益走後,太後就叫人去將九兒再叫來一趟,徑直了當地就說了,也不管她知道了有麽多傷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