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狼崽的語速很快, 似乎是後悔過來敲門,說完立刻慌忙扭頭跑開。

利玔看出它不對勁,轉眼間變回獸態攔住它。

小狼崽才剛跑出幾步, 身側掠過一陣風, 成年骨狼一口咬住它的後頸, 將它叼了起來。

它身體本能地一僵,縮著脖子不動彈了。

利玔叼著小狼崽回到屋內, 將它放下:“怎麽回事?”

一隻幼崽,半夜不睡覺過來敲門,又不肯說為什麽, 怎麽看都不對勁。

是學堂裏有骨狼欺負它?但這幾天三隻幼崽在學堂的情況,管事每天都會過來匯報, 並沒有這類事發生。

小狼崽低著頭,十分後悔半夜來這一趟。

然而這時候, 它自知沒辦法再糊弄過去了, 猶猶豫豫道:“對不起,利首領,我不該來打擾您的。”

見它願意開口, 利玔的目光柔和, 安撫一般道:“並非打擾,有任何事,隨時都能來找我。”

他這句話仿佛給了小狼崽勇氣, 小狼崽抬起頭:“您說過, 我是骨狼和棕狼的混血。”

利玔應道:“是, 錯不了。”

他以為小狼崽是在糾結自己的血脈, 卻聽它問:“那您是不是認識我的父親?他還在第四部落嗎?”

利玔措不及防, 立刻想到了白天的事。

他帶小狼崽去監牢, 讓覃四見它最後一眼,小狼崽是否在當時聽到了什麽。

但他和覃四並沒有提及太多,也有意壓低聲音,按理說不應該。

小狼崽還在看著自己,利玔沉默片刻:“不認識,也許是穹擎崗以外的獸族。”

要是說認識,他就得向小狼崽解釋它的父親去了哪裏,為什麽不在部落,又為什麽將它拋棄,而除了穹擎崗,外麵也有骨狼的部落,並非隻有他們這一支。

利玔沒提前準備過這些說辭,也怕臨時說太多被小狼崽看出什麽來,他能感覺得出來,小狼崽很聰明,也很敏銳,所以幹脆否認。

他說完又補充道:“即便如此,你依舊是骨狼的後代,有資格留在穹擎崗,留在第四部落。”

利玔最近也在尋找合適的骨狼家庭,等兩個月後予白和鄔元回去了,小狼崽願意的話,它可以擁有一對養父母,像正常幼崽那樣在父母的陪伴下長大。

小狼崽似乎有些失落,把頭垂了下來:“我也沒有見過母親,我應該長得很像她吧?以前在第一部落,從來沒有獸族說過我是混血骨狼。”

利玔遲疑道:“你的獸態,的確與棕狼更相似。”

若是小狼崽一直待在第一部落,它恐怕要等到開始長脊骨的時候,才能被發現端倪。

小狼崽再次抬頭,眼神清澈冷靜,與剛才的失落完全不同:“利首領,您知道我的父親是骨狼,母親是棕狼?”

它根本沒有問過,利玔順著它的話說,默認了這一點。

“不,我……”利玔脫口而出,隨後話音頓住,最終沉默下來。

他其實也可以解釋,骨狼與棕狼的混血,無非就兩種情況。

但他下意識的反駁,看起來反而像心虛。

同時利玔也終於反應過來,小狼崽剛剛是故意這麽問的。

而它會問這些,多半是察覺到了什麽。

利玔頭一回遇上這種情況,不管是對一隻幼崽撒謊,還是被一隻幼崽試探。

他知道小狼崽很聰明,卻還是低估了它,現在讓他繼續騙下去,他無論如何也開不了口。

利玔的沉默在小狼崽眼裏就是默認了,它身後稍短一截的尾巴輕輕晃動了一下,又問:“我父親是個什麽樣的獸族?”

屋外吹過一陣風,利玔起身合上門,答道:“他聰明,懂得變通,不喜歡墨守陳規,有自己的想法。”

他隻說了優點,缺點半句不提。

小狼崽聽著他的描述,一邊在腦海中描繪出一隻成年骨狼的模樣,漸漸與記憶中的重合。

實際上,它猜到了覃四和自己的關係之後,心裏並沒有太大的情緒波動。

也許是因為之前就有過異樣感,總覺得很別扭,這下想通之後,它反而有一種“原來是這樣”的感覺。

難怪利玔會突然說帶它回第四部落,態度還那麽強硬,難怪先前覃四和利玔看自己的眼神總是怪怪的……還有臨烈,他多半也知道什麽。

白天在監牢裏時,小狼崽站得遠,雖然在昏暗的視線裏看不清鐵窗後的麵孔與表情,投來的目光卻如同擁有實質,讓它想忽視都不行。

小狼崽最後主動靠近,覃四又不敢看它了。

它回來後想了很久,加上櫟升來看望予白,才讓它想到了這一點。

它也明白利玔瞞著自己的原因,覃四是個叛徒,它要想在第四部落安穩生活下去,就最好不要被別的獸族知道它是覃四之子。

小狼崽和予白不同,予白很想知道自己來自哪裏,種族究竟是什麽,親屬又在何處。

而“父母”對小狼崽而言是陌生的,覃四隻是讓這個陌生的詞多了一層更加陌生的身份,它甚至不想知道覃四的過往。

但最終小狼崽還是想確認一下,它沒那麽脆弱,不會因為自己的父親是個叛徒就震驚哭鬧之類的。

如果覃四真是它的父親,那它當初被遺棄,一定是有原因的,利玔硬要帶它回第四部落的態度也能側麵證明這一點,這是有補償意味的。

小狼崽不想知道是什麽原因,它隻需要確認這一點就好。

不是因為體弱瘦小,或是尾巴斷了一截不好看,不是它的原因。

小狼崽點頭:“我知道了,謝謝利首領。”

它對上了利玔關切的目光,還有一點不易察覺的忐忑與小心翼翼。

若麵前的是鄔石,小狼崽是不敢跑來說那些試探的話的,它都做好利玔生氣的準備了。

小狼崽主動上前,低頭在成年骨狼的前腿蹭了蹭:“利首領不用擔心我。”

然而它越是乖巧,利玔就越是擔心。

小狼崽的情緒藏得太好了,也實在太聰明,他確實對此事毫無準備,怕話說得多了,它又猜出些別的來。

成年骨狼垂下頭,舔舐著小狼崽的頭頂。

小狼崽安靜了片刻,退開半步:“利首領,我回去睡覺了。”

“好,”利玔應道,“你叫我叔叔就好。”

小狼崽乖巧地改口:“利叔叔。”

這回比上一次順口多了,小狼崽轉過身,利玔幫它推開房門。

它邁出兩步,又折返回來,看著利玔:“利叔叔,明天……您可不可以幫我轉達……”

明天早上是覃四被處死的時間,小狼崽多半是在監牢門口聽見了利玔和守衛的對話。

它口中的“轉達”,一定是要對覃四說的話,利玔神色凝重認真:“你說。”

“不用擔心我,真的,”小狼崽蹲在原地,“我會在這裏好好上學,聽利叔叔的安排。”

利玔喉間莫名幹澀,語氣低沉:“好。”

小狼崽最後向利玔道別,轉身在利玔的目光注視下離開。

利玔看著它穿過走廊,推開隔壁的房門,悄無聲息地鑽了進去。

房門合上,利玔也收回視線。

第二天,利玔早早地出了門,似乎有事要忙。

櫟升負責叫幼崽們起床,照看它們吃下早飯,最後再送它們去學堂。

臨走時,小狼崽站在院門口四處張望了一下,沒見到利玔回來的身影,跟著櫟升走了。

昨晚小狼崽獨自外出的事,予白和鄔元都不知道,小狼崽仔細觀察櫟升的神色與反應,他應該也不知道。

小狼崽放心了,它顧不了別的獸族,予白和鄔元在它心裏的地位卻是不一樣的,它不想瞞著它們,但還沒有想好怎麽說。

小狼崽也心生忐忑,予白和鄔元要是知道了它是覃四的孩子,會不會嫌棄它?

不然還是不要說了……就當它自己也不知道,把這個秘密永遠藏起來。

小狼崽短暫地走了神,予白跑在最前麵,扭頭催促:“短短!”

櫟升慢悠悠地跟在後方,他陌生的麵孔和身上與其他骨狼不同的獸人服飾吸引了路上大部分目光。

成年獸族不知道他是誰,看一眼便收回視線,小骨狼們膽子更大一些,不住地打量他。

一隻也在往學堂方向去的小骨狼叫住予白,湊過來小聲問:“那個獸族,是和你們一起的嗎?”

“是,”予白回答道,“那是我的父親。”

“你的父親?”小骨狼懵了,它怎麽記得予白的父親不長這樣,不是穿紅衣服的嗎?

予白猜到它在想什麽,解釋道:“這是我第二個父親,他是第三部落的首領。”

小骨狼更懵了:“第二個?第三部落的首領?”

它十分混亂,迷茫地看著予白和身後漸漸走近的櫟升。

如果它沒記錯……第三部落的首領好像是蛇族,一條金色的大蟒蛇。

以前誰家幼崽晚上不好好睡覺,父母就會嚇唬它,說不聽話就送去給第三部落的首領吞掉。

小骨狼打了個激靈,丟下一句“我先走了”,邁著腿跑開。

予白不明所以,繼續朝學堂的方向去,扭頭發現小狼崽又落到了後麵。

它正要出聲喊小狼崽,卻見它好像很難受,抬起後腿努力想撓一撓後背的位置。

予白腦子裏的危險訊號被點亮,它頓時緊張,轉身跑過去:“短短怎麽了?是不是背上疼?”

作者有話說:

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