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野豬身邊是一隻裂齒豹的幼崽,一對標誌性的尖牙還未長出來,身材敦實,體型在一群幼崽中最為突出。

“你確定沒看錯?”小黑豹眼神懷疑。

最近也沒聽說有哪位管事的家裏添了幼崽,而且就算是首領的孩子,在幼獸園中都不會有特殊優待。

小黑豹微微扭頭,視線裏是另一隻裂齒豹幼崽,身型和它比起來略微瘦弱一些,目不斜視規規矩矩地蹲著。

小野豬急了,“哼哼”兩聲:“絕對沒看錯!”

不怪它們如此在意,這一屆幼獸的年齡相差無幾,都在半個月到兩個月之間,算是互為競爭對手。

幼獸園中的表現很大程度上決定了它們以後在族中的未來,是被首領看中重點培養,還是默默無聞勉強混口飯吃。

它們都還小,對父母的叮囑似懂非懂,隻知道要在各種學習上次次拚個前三。

而一份蛋奶羹,在它們眼裏就是隻屬於前三的榮譽獎章。

現在這個獎章,疑似被一隻來曆不明,看起來還十分弱雞的幼崽給私吞了。

站在前排的成年鬃熊拍著地麵:“安靜!”

小野豬立刻閉了嘴,低頭不敢再出聲。

鬃熊的目光在兩排幼崽當中環視一圈,才去了女獸人的方向。

“翁老師,”女獸人喊道,將懷裏的予白捧起來,“這是今天剛入園的幼獸,半個月大。”

翁平變成獸人形態,低頭看著眼前白色毛團子,眉間皺起:“梨總管,這是……”

“是首領帶回來的,”梨青解釋道,壓低聲音,“說先放在幼獸園,我已經做好了登記。”

“原來就是它?”翁平想起來了,上午是聽見有人提起這事。

年紀倒也合適,但這隻幼崽看著……有點弱啊。

梨青點頭:“是。”

予白吃飽喝足後睡了一覺,被抱起來帶走時還有些迷迷糊糊的。

它打了一個大大的哈欠,這時候才徹底醒了,晃了晃懸在空中的爪子。

眼前又是一個陌生的麵孔,予白仰著頭:“嗷嗚?”

“還不會獸語?”翁平雙手背在身後,“若確定滿了半個月,可以留下。”

獸人一族早慧,幼崽出生半個月已經能夠正常交流,隻是要等到真正成年,激發體內獸人血脈的時候還早得很。

也有一小部分幼崽開口說話的時間,比同齡的獸晚一些,但已滿半個月,聽話學習是沒問題的。

梨青又點點頭:“滿了。”

予白的體型是要小一些,年齡卻是到了的,而且隻多不少,女獸人給它清理身體的時候看過牙齒,估摸著或許有二十天了,不過最後還是在名冊上寫的十五天。

翁平應道:“好,那就放下吧。”

梨青半蹲下來,將予白放在地上,摸了摸它的頭頂:“在這裏好好聽話。”

她還想再說點什麽,最終還是欲言又止。

幼獸們晚上也會在園裏睡覺,到時她再來看看予白,給它安排一個床鋪。

她雖為幼獸園的總管,卻不負責教導和幹涉幼崽們的學習,把予白交給翁平後,就沒有再繼續留下來的理由了。

予白知道梨青要走了,蹭著她的手,不停搖著尾巴:“嗚……”

望著瘦小白淨的毛團子,再看看後方兩排黑壓壓的幼崽,梨青對予白以後的狀況很是擔憂。

然而她無法違抗首領的命令,忍著不舍轉身離去。

翁平變回了獸態,一對寬厚的熊掌踏在地麵:“走吧,予白。”

聽見它喊自己的名字,予白立刻扭頭,小跑著跟在鬃熊身後。

來到院子裏,予白蹲在鬃熊身邊,麵對前方投來的十幾道目光。

眼前的這些……全是幼崽。

看著都比它大一些,但的確是幼崽沒錯,基本都是部落中的三大獸族。

裂齒豹,黑蹄野豬,鬃熊。

麵對這麽多同齡幼崽,予白有些興奮,一雙湛藍的眼睛裏滿是期待。

它搖著尾巴,仰頭看向身旁的鬃熊,等待著它同意自己去和對麵的幼崽們一起玩。

鬃熊拍拍地麵,抬起一隻前爪指向予白,說道:“這是你們的新同學,叫予白,種族……”

它不知道予白的種族,梨青剛才也沒有說,鬃熊低頭看向予白。

白色毛團子和體型碩大的鬃熊默默對視,予白一對前爪在地上踩了踩,不明所以:“嗚?”

差點忘了它還不會說獸語……鬃熊抬頭示意:“好了,到隊伍裏去吧。”

鬃熊故意沒有說讓予白站在哪個位置,看它獨自邁步上前,走到第二排。

第二排的幼崽個子比第一排的矮,最邊緣的位置正好有一個空缺,予白就停在那裏,學著其他幼崽的姿勢蹲好。

鬃熊暗自點頭,看來還挺聰明的。

排在予白身邊的是一隻棕色的狼族幼崽,小狼崽和予白一樣瘦小,尾巴略短,頂端似乎斷了一截。

小狼崽對予白並不感興趣,前排有許多偷偷轉過來打量予白的目光,它離予白最近,都沒有扭頭看它一眼。

予白還沒有從加入一群幼崽當中的興奮回過神,就聽見鬃熊在前方道:“先跑五圈。”

幼崽們立刻起身,兩排隊伍連在一起成了一排,繞著院子外圍奔跑。

予白排在最後一個,它緊跟著隊伍,這時候才意識到來這個地方,不止是和幼崽們一起玩的,還要聽從指令完成別的“任務”。

整個院子麵積不小,跑五圈對一群幼獸來說不算輕鬆,而且幼崽們體力各有差異,一開始整整齊齊的隊伍,很快就亂了。

有的輕輕鬆鬆超過了前排,體力差一點的慢慢落後。

鬃熊對此習以為常,在院子裏踱步,一邊注意著幼崽們的情況:“都麻利點,先跑完的先休息。”

予白雖懵懵懂懂,不知道這麽做的原因,卻依舊邁著小短腿跟著隊伍奔跑。

但它畢竟還小,又是第一次做這類耗費體力的訓練,才跑了半圈就已經跟不上了,和前麵的小狼崽距離越來越遠。

鬃熊看在眼裏,也不意外,甚至覺得予白堅持不了兩圈。

它也不會念在予白第一天進幼獸園,就給它特殊優待,該跑幾圈就跑幾圈,所有幼崽都是這麽過來的。

很快,最前方的小黑豹追趕上來,即將超過還沒跑完第一圈的予白。

經過予白身側時,小黑豹故意放慢了速度,眼神餘光裏露出一絲輕蔑:“哼。”

它的聲音很輕,順著風隱隱約約傳來。

予白卻絲毫沒有被挑釁的自覺,反而十分羨慕,它也想像這隻小豹子一樣快。

它停下來歇了一口氣,繼續奮力追趕。

當予白跑第二圈時,小黑豹又追了上來。

白色的毛團子就在前方,得從一旁繞過去。

然而小黑豹速度不減,直直地往前衝,眼看就要撞上前麵的予白。

一旦撞上,予白一定會摔得很慘。

就在這時,一旁衝出另一個棕色的影子將予白撲倒在地,躲開了身後的小黑豹。

失去了目標,小黑豹毫無阻攔地衝到了前麵。

它停下腳步,扭頭看見和予白一起倒在旁邊的小狼崽。

不遠處的成年鬃熊似乎在看著這邊,小黑豹不敢再做什麽,繼續跑完自己的五圈。

小狼崽翻身爬起來,居高臨下看著地上的予白。

它沉默不語,隨後轉身走了。

予白累成了一灘,完全不知道剛才發生了什麽。

它看著小狼崽走遠,下意識起身,邁著酸軟的四肢追上去。

小狼崽見予白靠近,和它一起並肩往前,腳步不停:“不用跑那麽快。”

它望著前方,一邊和予白說話:“走完五圈都行。”

隻有五圈這個強製性的要求,如果有幼崽體力不支,完成的速度慢一點也是可以的。

予白似懂非懂,回應了一聲:“嗷嗚!”

它已經很累了,聲音軟軟的沒什麽力氣,小狼崽看它一眼,將前進的速度放得更慢了一些。

兩隻幼崽走在一起,小狼崽比予白高一點點,棕色的毛發和別的幼崽都不像,這一點倒是和予白相似,它們都不是部落的三大獸族之一。

除此之外,小狼崽也很瘦弱,它毛發不如予白的蓬鬆,細細的四肢遠比不上別的幼崽。

小狼崽的話很少,接下來的幾圈一直沉默,予白就這麽跟著它,順利跑完了五圈,雖然中途有停下來休息片刻,也有慢悠悠地走路。

但予白的表現,還是出乎翁平的意料,它以為予白根本堅持不下來。

予白和小狼崽是最後兩個跑完的,等它們停下來,鬃熊才宣布可以開始自由活動,休息或者喝水。

鬃熊說完就離開了院子,小狼崽在原地歇了一會兒,獨自往角落的方向去。

予白還沒來急的跟上,幾隻幼崽攔住了它的去路。

為首的小黑豹眼神不善:“你是誰家的?”

這麽弱,還要送進幼獸園裏來。

一隻黑蹄野豬幼崽在它身邊,正是中午撞見予白在廚房吃蛋奶羹的那隻,它語氣憤憤:“它不會是梨老師的私生子吧?”

小黑豹抬起爪子拍了它一下:“蠢貨,梨老師是裂齒豹,能有白色的私生子嗎?”

小野豬埋著頭支支吾吾,又說:“可是我就是看見了!”

野豬的視力都不太好,它害怕小黑豹不相信它,覺得它在胡說八道。

小黑豹蹲坐在地,亮出爪子舔了舔:“喂,問你話呢。”

剛才跑圈的時候,它就想給予白一個下馬威,讓它知道誰才是這裏的老大,就算沒有那份蛋奶羹它也會這麽做。

結果半路被那隻斷尾給攪合了……

其他的幼崽注意力都在它們這邊,有好奇的,也有在看熱鬧的。

小黑豹抬著頭,眼神餘光落在另一隻小豹子身上。

然而另一邊的小豹子低頭喝水,對別處發生的事情毫不關心。

予白歪著頭:“嗷嗚。”

它搖搖尾巴,湊近小黑豹嗅了嗅,還想蹭蹭它的胡子。

予白不知道自己是哪家的,它才第一天來這個地方。

它很想和這群幼崽一起玩,本能地表達著自己的友善。

小黑豹嚇了一跳,根本沒料到予白會靠近自己,往後退了一步。

周圍還有許多幼崽看著,小黑豹顧及顏麵,趕緊穩住身形。

“別想套近乎,”它做出凶狠的樣子,露出還沒長好的尖牙,“我才不喜歡小廢物。”

跑個五圈都要花那麽長的時間,予白和那隻斷尾一樣,根本就不該到這裏來。

以予白的狀況,小黑豹不怕它威脅到自己的地位,它還是這群幼崽當中的佼佼者。

唯獨小野豬所說的讓它有些在意,可是予白又不回答,它一時拿對方沒有辦法。

予白依舊是剛才的模樣,熱情地搖著尾巴,湛藍的瞳孔望著小黑豹:“嗚……”

“它怎麽不說話?”小野豬小聲道:“不會是個傻子吧?”

“借過。”

一個聲音突然將它們打斷。

幾隻圍在一起的幼崽散開,露出另一隻小黑豹的身影。

它叼起地上的水碗,朝院子另一邊專門擺放碗具的地方走去。

一隻小黑豹從另一隻小黑豹麵前走過去。

予白睜大眼睛,它們倆長得一模一樣,連尾巴翹起來的弧度都差不多,隻是後出現的小豹子體型略微小一點。

先前攔住予白的小黑豹冷哼一聲,突然對眼前的白色毛團子失去了興趣。

“算了,”它收回視線,轉身離開,“去給我打點水來。”

小野豬立刻應下,屁顛屁顛地去叼水碗。

小黑豹一走,別的幼崽也都散了,予白被獨自留在原地。

它再遲頓,也能看得出來了,這群幼崽似乎都不怎麽喜歡它。

也許是因為自己初來乍到,它們對彼此都還不熟悉。

予白的尾巴耷拉下來,一轉頭發現角落裏的小狼崽正看著它。

它先前的失落一掃而空,起身奔向小狼崽。

白色的毛團子搖著身後的尾巴靠近,它不久前才跑完了整整五圈累得不行,這時候似乎已經恢複了不少精力。

小狼崽往旁邊挪,給予白讓出一個位置,將身前的水碗移給它。

予白十分自來熟,不等小狼崽說話,自顧自埋著頭“咕嚕咕嚕”喝水。

小狼崽重新趴好,默默望著遠處,等予白喝完水抬頭,突然出聲:“那隻想欺負你的裂齒豹,叫格因。”

予白順著小狼崽的視線看過去,小黑豹身邊簇擁著好幾隻幼崽。

“那邊那隻,叫鄔元,”小狼崽扭頭,悄悄給予白指了一個方向,正是和格因長得很像的另一隻小黑豹,“是鄔首領的小兒子。”

同為裂齒豹,尤其是幼崽時期,長得像再正常不過。

可偏偏是首領的兒子各處都被另一隻同族壓了一頭,這就……有些微妙了。

再加上鄔首領不喜歡弱小獸族的性格,前段時間甚至到處在傳,格因會不會被首領收為義子。

小狼崽眯著眼睛曬太陽:“它們兩個長得像,可別認錯了。”

予白也趴了下來,歪頭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眼中露出迷茫之色。

小狼崽看它這樣子,就知道夠嗆:“……算了。”

過了一會兒,它又說:“我叫短尾。”

非常敷衍的一個名字,沒有姓氏,也沒有什麽特殊的含義。

小狼崽眼神淡漠,它看起來瘦瘦小小,卻透著一股與年紀不相符的沉穩氣質。

予白搖搖尾巴,仰頭“嗚”一聲,爪子扒拉出脖子上戴的小木牌,挪近讓小狼崽看。

木牌上刻著痕跡,它們這群幼崽還沒開始學習認字,小狼崽不認識,但猜到是予白的名字,敷衍地點點頭:“嗯,看見了。”

予白很高興,尾巴搖地更加歡快,挨著小狼崽趴下。

它記住了小狼崽叫短尾,這裏隻有它一隻狼族,絕對不會認錯。

休息了足夠的時間,成年鬃熊從院外回來,幼崽們重新排成兩排蹲好。

翁平先點了幾隻幼崽的名字,誇讚之前跑圈的表現不錯,目光經過予白時頓了頓。

隨後,他讓幼崽們兩兩分組,自由切磋。

——也就是打架。

幼崽們的年齡雖相差無幾,能力卻各有不同,跑圈的時候就能看得出來,所以選擇對手時,都盡量和自己差不多的幼崽一組。

於是小狼崽自然而然地選擇了予白,帶著它來到不遠處的空地,抬了抬下巴:“你先來吧。”

予白的耳尖動了動:“嗷嗚?”

它不懂切磋是什麽意思,小狼崽言簡意賅:“過來揍我。”

這回予白聽懂了,興奮地搖著尾巴,壓低身體猛地撲了過來。

小狼崽根本就沒將它的攻擊放在心上,估計予白以為這是在玩。

果然予白一點力氣都沒有,輕飄飄地撞在它身上。

小狼崽很給麵子,順勢歪頭一倒,違心道:“不錯。”

反正隻是做做樣子,差不多就行了。

等予白爬起來,小狼崽也來了一次,低頭用腦袋將予白拱到一邊。

兩隻幼崽剛剛完成任務,就聽見側方傳來**。

它們一同扭頭,看見兩隻小黑豹站在院子中央,身邊圍著一圈幼崽。

小狼崽一副看好戲的模樣:“這兩個又要打架。”

它示意予白跟著自己,悄悄來到院邊,站在一塊石頭上。

視線變高了一截,可以清楚地看見兩隻小黑豹互相說了什麽,開始各自後退幾步。

院子裏安靜下來,幼崽們自動為它們騰出足夠的空間,一旁的翁平也不阻止。

予白還沒分出兩隻小黑豹誰是誰,它們已經衝向了對方。

與它剛才和小狼崽的玩鬧不同,兩隻小豹子都是來真的,使出了自身十二分的力氣。

遠遠看去,像兩隻黑團子卷到了一起,一隻撕咬著對方的耳朵,另一隻踹著對方的胸口。

但明顯其中一隻黑團子略勝一籌,另一隻落入下風。

很快,落入下風的黑團子招架不住,狼狽地退到一邊。

有一方退縮或認輸,就算是分出勝負了。

獲勝的小黑豹得意洋洋,周圍的幼崽們上前將它簇擁起來。

而另一隻小黑豹默默轉身,獨自去了角落的水槽。

予白看著小黑豹離開的背影,直起腰。

小狼崽一點都不意外:“又輸了啊……誒你幹什麽去?”

予白跳下石頭,朝著小黑豹的方向奔去。

小狼崽沒攔住,猶豫片刻還是跟上予白。

予白還不會說獸語,看起來傻乎乎的,它還是去看看比較好。

小黑豹蹲在水槽邊,尾巴蜷縮在腳邊,低著頭不知道在做什麽。

它沒有打開水閘,也沒有帶水碗過來,不像口渴要喝水的樣子。

予白對打架的輸贏沒有概念,它隻覺得那邊的小黑豹身邊有好多幼崽,而這邊的小黑豹十分孤獨,看上去需要陪伴。

雖然,它還不知道這一隻是格因還是鄔元。

白色毛團子悄悄湊到小黑豹身邊,蹭了蹭它的頸側。

小黑豹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裏,沒有注意到予白的靠近,此刻措不及防地抬頭,露出一雙閃著淚光的眼睛。

予白一愣,小黑豹也一愣。

身後跟上來的小狼崽見了,腳步停住。

驟然被別的獸發現自己偷偷躲起來哭,而且還是今天剛進園的一隻弱小幼崽,小黑豹既難堪又慌亂。

它把眼淚一收,惡狠狠地說:“滾開!”

予白還來不及反應,小黑豹扭頭跑開了。

作者有話說:

哎呀,這小哭包是誰啊(dog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