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眾人紛紛猜測徐天寶下一步會如何走的時候,陸征祥拿著一份電報快步走了進來,“大總統,徐天寶通電全國,出兵討伐叛軍!”

“哦?”袁世凱大喜,問道:“他也稱孫文一黨為叛匪了?”

陸征祥苦笑著搖了搖頭,說道:“非也,通電中所稱的叛軍,指的是張勳所部!”

“張勳?”眾人都是眉頭緊皺

提起張勳這個人,大家公認是中國近代史上的一個大怪物。他的辮子軍是一支殺人放火無所不為的強盜軍。1912年3月15日,清朝已經咽了氣,這個自命為忠於清朝的怪物還帶兵北上去“勤王”,在天津北站被帝國主義駐軍迎麵攔阻,才怏怏地折回到德州來。他知道“大清朝”的天下不是一個人所能挽回得了的,不得已才依附“袁宮保”,想依靠袁的力量恢複“大清朝”,並且恢複他在江南已失去的地盤。他聽得“革命黨”又在南京“造反”,“袁宮保”又要和革命軍打仗了,乃向袁自告奮勇。袁就派他會同馮國璋去打南京。

南京自黃興出走後,各街道牆壁上又發現了都督程德全、民政長應德閎的安民布告。但是這兩個膽小人物仍然躲在上海不肯回來。南京軍政界妄想袁能夠寬大為懷,不究既往,能夠答應維持老局麵。袁也表示無可無不可,隻責成他們通緝黃興等“暴亂分子”,並頒發了一道不同身價的賞格。南京忽然又一次宣布獨立,但是討袁軍總司令換了何海鳴的名字,江蘇都督換了陳之驥的名字。當陳之驥得知這個突如其來的消息時,立刻親自帶兵把何海鳴拘禁起來。這次獨立隻經過6小時就完結了。

陳之驥是馮國璋的女婿。由於程德全不肯回來,在群龍無首的局勢下,南京人心非常浮動,他隻得過江去迎接他的丈人峰。他沒有回來的時候,何海鳴煽動第一師同鄉兵士把自己釋放了。何海鳴又一次宣布獨立,並且立即派兵把守城外的獅子山炮台。這是南京第三次的獨立。南京第三次獨立看起來類乎兒戲舉動,但在國民黨討袁運動過程中卻是最有聲色的一幕。

隨後,北洋軍攻占天堡城,隔了一天又被討袁軍奪了回來,此後天堡城易手前後共達五次。北洋軍方麵有馮國璋和張勳兩個大將,有充足的軍火和軍餉,有協同作戰的海軍艦隊,而對方則是餉械兩絀、大勢已去、前途毫無指望的孤軍。這支孤軍的主力是第一師的第三團和第八師的第二十九團,這兩團兵士幾乎全部都是三湘七澤間的健兒。他們進行了極其英勇的抵抗,獅子山的守兵直戰至最後之一人,炮聲才沉寂下來。

張勳的報捷電剛剛寫好,攻入朝陽門的北洋軍又因觸發地雷而潰退下來了。以後就發生了北洋軍放火焚燒下關的慘劇,正像兩年前火燒漢口一樣,而下命令火燒下關的,也正是這次進攻南京的主將,兩年前下命令火燒漢口的馮國璋。

太平天國時代,野蠻的清軍將領用三天不封刀的辦法鼓勵士氣,在攻下一座城池之後,放縱兵士在三天之內任意地奸!淫搶劫,直到第四天出示安民之後,這些行為才被“禁止”。南京人民曾經遭受過這種慘無人道的蹂躪。這次張勳正是采取了這個辦法,進城的前三天之中,南京又一次地化為人間地獄:雷震春的獸軍在南門,張勳的獸軍在北門,好像劃分勢力範圍一樣,挨家挨戶地進行搶劫,上自天花板下至陰溝,都因獸軍嚴密搜查受到破壞,隻有搬不動的地皮沒有被搶走;甚至有一家被搶好幾次,搶光之後被獸軍放火把房屋燒掉了的。奸!淫與搶劫同時進行。不少婦女在秦淮河投水自殺。

由於討袁軍總司令是湖南人,而堅守南京城對北洋軍進行英勇抵抗的兵士,絕大部分也是湖南人,所以張勳恨湖南人恨得最厲害,湖南人的“亂黨”嫌疑也最重。湖南會館首先被查封。因嫌疑而被亂殺的湖南人不計其數。在大搶劫的過程中,城內大街小巷發現了形形色色的怪現象:有些兵土脫下軍衣,把步槍當作扁擔來搬走他們的“戰利品”,有些強迫人力車替他們搬運,有些則因搶贓物而開槍互擊。張勳打了一次勝仗,他的兵士點起名來卻少了很多,原來那些打完仗發了橫財的老總們,都開小差回到家鄉享福去了。

南京市民用罷市運動來抗議辮子軍的滔天罪行。張勳認為開門七件事要緊,強迫柴米油鹽等店首先開門,其餘一概不問。

滬寧火車首次恢複通車,之後南京許多人民又不約而同地舉行了一次“避賊運動”,車站上人山人海擁擠不堪,人人都急於要離開這個暗無天日的活地獄,對以後生活如何都來不及作任何打算。原來在三天封刀之後,辮子兵奸!淫搶劫仍然沒有終止,人民的生命財產仍然得不到絲毫保障。可是張勳卻吹噓辮子兵“紀律嚴明”,不承認有不法行為。他通電狡辯說:“諸軍巷戰,統將專事殺敵,間有一二不法軍人趁匪軍搶劫之餘,見物輒取,固所難免。”

袁在戰爭結束後頒發了大批勳章和晉級命令。張勳得到勳一位和江蘇都督的地位。

張勳做了江蘇都督,南京就看不見民國的影子,而完全退回到前清政府的時代。他絕對不允許他的兵士剪掉辮子,辮子是他的軍隊的特殊的標誌。他看見穿西裝的人就很生氣,看見有辮子的人就引為同道中人。因此,南京就有很多拖著辮子的怪物出現,紮假辮子的風氣盛行一時。他絕對不許用“前清”兩個字,認為在他的統治下,南京仍然是大清朝的天下。

他把都督府的大柱和棟梁都塗上一道朱紅色,把清朝總督原有的吹鼓手和炮手都找了回來,每天開吹三次,開炮三次。前清的官製和一切排場又都複活了,不但恢複了厘捐總辦、糧台總辦、督銷總辦、道台、知府、知縣等等名稱,而且一律都用“紮委”。南京城內就有一個知府——“江寧府楊”和兩個知縣——“江寧縣左”和“上元縣沈”。知縣衙門恢複了刑名老夫子、差快這些幫凶家夥,縣太爺坐堂審案恢複了藤條、小條等刑具。那些腦後拖著辮子的官員要打轎子上院,要先遞手本,見了“大帥”要行跪拜禮,要自稱為卑職。這一切都是兩江總督衙門的老樣子。從前張勳被江浙聯軍趕出南京城時,城內警察曾經歡迎革命軍進城。張勳因此記恨在心,把他們一齊“革職”,用辮子兵代替警察站崗。隨即在北方招來了一批北洋警察。辮子兵的各營都用龍頭令箭,官長要穿前清的藍製服,營中不許懸掛民國的軍旗,要用紅色白邊的蜈蚣旗。民國的國旗也絕對不許懸掛,都督府門前大桅杆上掛的是寫著一個鬥大“張”字的紅旗。

其實,張勳的動作袁世凱都是知道的,隻是假裝看不見而已。但是徐天寶卻借此抓住機會,大做文章——現在是民國了,張勳搞這套前清的做派就是搞複辟,搞複辟就是反對共和,反對共和就是叛亂。

民國初年時,雖然首都在北京,但是南京也是全國數一數二的大城市了。許多為了逃避張勳辮子兵魔爪的士紳們紛紛躲到上海避難,安定下來之後,紛紛要求嚴懲張勳。於是乎,在東北控製的報紙和電台的大肆宣揚下,一定叛亂的大帽子就扣到了張勳的腦袋上。張勳進駐南京的理由也變成了意欲劃江而治,割據江南。徐天寶出兵平叛,合情合理。

張勳雖然不是袁世凱的嫡係,但是也是手下一條很能咬人的狗,袁世凱還舍不得懲治他。於是,袁世凱決定發一份電報給張勳,讓他有所收斂。

但是,這份電報還沒發出去,日本駐華公使向北洋政府提出強烈抗議。原來,當張勳的辮子軍在南京亂殺、亂搶時,竟殺了三個日本人,引起日本全國輿論大嘩,軍人們向日本外相牧野請願,要求出兵中國,日本駐華公使向北洋政府提出強烈抗議。如此一來,袁世凱也沒辦法了,隻好立即派人去勸張勳,說外交團要求撤換張勳,要他主動辭去江蘇總督之職。改任張勳為長江巡閱使,聲明可以節製五省的水上警察,同時撥給張勳一百萬“袁大頭”。

且說張勳進入南京之後,把自己的府邸安排在大紗帽巷附近的一枝園。張勳愛女人,尤其愛漂亮青春的會唱曲的女人。他這一輩子,娶了一妻五妾:其原配夫人曹琴是江西新建縣人,出身寒微;大妾邵文是天津人,是張勳同僚之女;二妾傅筱翠,是個河北梆子名角兒;小毛子排行第三,老四叫王!克勤,還有一個老五。本來小毛子最受張勳寵愛,但是小毛子隻給他生了一個女兒,弄得張勳老大不高興。後來他又娶了名伶王!克勤之後,小毛子漸漸失寵。

“討伐我?”張勳把頭枕在王!克勤的大腿上,四姨太王!克勤正在為他挖耳朵。“老子帶兵打仗的時候,徐天寶這個毛孩子還在穿開襠褲呢。現在居然也學人搞通電?笑話!”

張勳雖然貪財好色,且滿腦袋是對前清的愚忠,但是他不傻,他也知道徐天寶的老窩在東北,手再長也伸不到江蘇來。張勳推開四姨太的小手,從床頭取下一把雁翎刀,在屋子中間揮舞起來,用他憨啞的嗓音唱著《定軍山》:

這一封書信來得巧

天助黃忠成功勞

站立在營門傳令號

大小兒郎聽根苗

頭通鼓,戰飯造

二通鼓,緊戰袍

三通鼓,刀出鞘

四通鼓,把兵交

上前各個俱有賞

退後項上吃一刀

哇呀呀呀呀呀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