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慶親王府邸,這個時候兒,是一片寧靜的氣氛。慶親王奕劻和北洋大臣袁世凱正筆直對坐,按照茶禮上麵地禮節兒,等著喝茶。茶香浮動,紅泥火爐上麵兒,青藍色的火苗無聲的閃動。
咕嘟咕嘟的翻花冒泡的聲音響起,兩個煮茶的少女看看茶色。雨過天青的鈞瓷茶壺提起,凝神靜氣兒的在兩人麵前茶盞一點。碧綠的茶水緩緩而下,在盞邊激起白色碎末,一圈圈的漾了開來。
奕劻抬手笑道:“項城?”奕劻示意袁世凱用茶
袁世凱隻是一笑,拱手捧起茶盞,先聞茶香,再辨茶色,接著就是一飲而盡。
奕劻和呡了一口,問道:“項城啊,你怎麽看徐天寶在南洋鬧得那些事?”
袁世凱放下茶杯,笑道:“那個小子,鬧出來的動靜的確不小。荷蘭公使已經氣勢洶洶的來交涉了。公使團其他洋鬼子國家,也都在表示關切。您說說,咱們是鎖拿徐天寶,賠款給荷蘭人,還是怎麽辦?”
奕劻隻是輕輕的把弄著茶盞:“真要鎖拿了這個膽大包天的小子,那滔滔輿情,還不把咱們的唾沫星子淹死?~~那《新中華》的報紙幾乎賣遍大清國。如今南洋的事情已經是震動天下,民氣沸騰如潮~~洋鬼子的炮彈咱們大清國沒少挨,圓明園都給燒了,京城都~~”奕劻頓了頓,說道:“可咱們的鐵甲戰艦從來沒有在洋鬼子地界兒開過炮!”說著說著,奕劻還有點得意:“這些洋務交涉,背後還是要看國家實力。荷蘭紅毛鬼子,彈丸小國,國勢遠遠兒的不如英國、法蘭西國這些兒那麽強盛。咱們兵船也多過他們的,這樣再退讓的話,遲早有一天,祖墳都要給洋鬼子占咯!”
袁世凱想了想,說道:“愚以為可以比照當年新疆伊犁交涉地例子,辦失敗了。各國環逼了。就殺他的頭了事兒,再換一個欽差大臣去收拾全局。他死了。各國的怨氣也就消了。咱們也有一個旋回的餘地兒。萬一他居然辦成了,那就算他運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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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達維亞城內外,一片劫後的殘破景象兒。放眼過去,到處都是燒穿了頂的屋子。臂纏白布的華人善堂的工友,趕著大車,在洋人的監視下,一具具的收拾著大亂之後留下的屍體,到處灑著石灰。原來喧囂熱鬧的城市,已經一片蕭條安靜。隻有穿著製服的軍人警察們來來去去。至於原來總是在街頭無所事事湧動的那些瘦猴兒土著,現在早就沒了蹤影。
巴達維亞領事館內,顧維鈞滿頭大汗地奮筆疾書,將巴達維亞的情況緊急發回國內的,並將利害得失,細細的向國內諸公分析過了,現在是大清國和荷蘭國的體麵之爭。在徐天寶的指點下,顧維鈞還把大量的照片和文章寄往世界各國的知名報社。
文章聲淚俱下地描述了荷蘭殖民當局的無能和土著人的殘忍,圖片上滿是土著人虐殺華人,焚燒房屋的內容。文章大聲疾呼,土著猴子這些滅絕人性的暴行,與文明世界格格不入,是人道主義的災難。最後,文章向英法美德等國家發出請求,請他們派出國際維和部隊,取代無能的荷蘭殖民當局,幫助恢複當地的秩序。
一直反對徐天寶介入當地衝突的楊士琦,此刻的態度也來了一個三百六十度的大拐彎,他與蔡廷幹放下身段,帶著隨員到處走動,贈醫施藥,噓寒問暖。楊士琦誠懇的態度,和蔡廷幹的翹舌,讓劫後餘生的華人們感動的一塌糊塗,雖然有些馬後炮,但至少楊士琦每天忙得滿頭大汗的回來,也算用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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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完全是貴方的責任!爪哇是荷蘭王國威廉敏娜女皇陛下的領土。貴方用火炮悍然炮擊,這是對文明國家巨大的侮辱,幾乎等同於宣戰。整個歐洲都為之激憤!!”說話的正是比克少校,荷蘭皇家海爾特步兵團指揮官。皇家海爾特步兵團都是由曾經跟隨海爾特參加亞齊戰爭的老兵組成。
此刻,這位身材高大的軍人臉上幹脆就寫著傲慢和偏見這兩個詞,他坐在徐天寶藤椅上麵兒,翹著的二郎腿不停的左腳換到右腳,右腳換到左腳。“貴國一定要給我一個交代~!”
徐天寶不急不慢地問道:“參與殺害華人的暴徒,是不是荷蘭人?”
比克不屑道:“他們都是土著人,野蠻人,怎麽回事荷蘭人?”
徐天寶笑了,“既然不是荷蘭人,我用大炮轟擊他們,與貴國何幹?”
“呃~”比克一時不知道怎麽回答,頓了頓之後,說道:“可是,貴國的炮彈落確實落到了我們荷蘭的國土上。”
徐天寶又裝模作樣地說道:“這些土著人生活在這裏,而這裏被你稱為荷蘭國土,可這些生活在荷蘭國土上的土著人又不是荷蘭人,那麽你們憑什麽為外國人交涉呢?難道貴國得到了這些土著人的授權委托?”
比克到底不是外交官,被徐天寶的邏輯搞的有些頭暈
荷蘭畢竟是老牌的殖民主義國家了,雖然已經過氣了,談判時候的麵子還是要的。比克說不過徐天寶,隻能請總督海爾特出馬。海爾特發出請帖,邀請徐天寶在總督府會麵。
建於1626年的荷蘭總督府,位於巴達維亞中心地帶偏北的濱海地區。這裏是荷蘭殖民當局政治、經濟、文化堡壘。總督府是一幢有著白色的牆壁,橘黃色的瓦片的歐式建築,在它門前是一個鵝卵石鋪成的廣場,廣場中央的有一個大石頭做成的斷頭台,斷頭台附近就是巴達維亞大教堂。
荷蘭王國巴達維亞總督海爾特,穿著白色的禮服,佩著綬帶寶星,和幾個隨員笑吟吟的站在門口等候迎接。
在扛著槍的荷蘭衛兵的開道護送下,徐天寶的馬車在總督府門前的廣場上停了下來,在馬車之後,是坐著轎子的薩鎮冰、楊士琦、蔡廷幹和姚德勝
徐天寶下了馬車,拱手抱拳,開口居然是荷蘭語:“總督大人等候迎接,當真是愧不敢當,本使是大清國的欽差宣撫委員,涉外照會俱全,在此恭祝清荷兩國友好源遠流長,恭祝威廉敏娜女皇陛下身體健康,也恭祝大人安好。”
海爾特小小的吃了一驚。他走出土著仆役打著的遮陽傘陰影裏。客氣的躬身回了一禮,雙手接過照會。笑得是陽光燦爛,老洋鬼子還有一口上好的白牙:“鄙人代表女皇陛下,接受貴委員的問候。
一進總督府,就是一片大草坪,土著花匠正在澆水。這種熱帶地方,這樣的草坪,不知道要花多少功夫保養!放眼過去,庭院軒敞,建築整潔。椰林點綴在草坪四周。一把把色彩紛呈的陽傘四下裏張開,服裝整齊的歐洲人紳士女士,都在草坪上肅立等候。一張張餐台已經搭好。戴著白色高帽兒的廚師挺胸凸肚的站著。捧著雞尾酒盤,穿著白色上衣,打著赤腳的土著的人也背著手兒,彎著腰等候。
比克少校在前麵引路,領著徐天寶他們一路過去。站著的人物當中有不少洋女人。打著小花傘,戴著絲織鏤空的手套,穿著絲綢的長裙,綴著流蘇的扇子掩住嘴,藍眼睛都在打量這年輕的清朝欽差大臣。
海爾特在一張鋪著紅色天鵝絨桌布的大桌子立定,笑道:“聽說你們清國人的習慣,是在餐桌上商量事情的,不如我們先用餐吧?”
海爾特打了一個響指,仆人們把銀製的餐盤打開,當地聞名的牛奶沙爹、牛奶冰製品、歐洲式冷雞胸肉、德國烤豬手、酸菜香腸……都滿滿當當的送上。
海爾特始終沒談交涉的事,這讓一旁的比克少校和薩鎮冰等人有些著急,唯獨徐天寶篤定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