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一章 山重水複疑無路
柴東亮從書友提供的支離破碎的資料和矢野浩二的《東瀛日報》提供的情報中中分析出了一個令他自己都感到驚訝的結果。山縣有朋等人炮製的《中日盟約十六條》，貌似是在威逼袁世凱政fǔ，實則是用來對付國內的反對派的。
以山縣有朋等人的老辣，絕對不會看不出來歐洲即將生大戰，他在這個節骨眼上拋出這份令中國人無論如何也無法接受的密約，難道是他昏了頭？很顯然，這是不可能的。即使山縣有朋打算一口吞掉中國，他也會耐心的等待一段時間，等到歐洲打的天昏地暗，列強自顧不暇的時候，他才會趁著中國孤立無援再動手。
山縣有朋是出名的老狐狸，他有的是耐性，否則以他囂張跋扈的性格，也不會數十年在日本政壇屹立不倒。
在《東瀛日報》的挑撥下，山縣有朋等人利用了西門子事件，搞垮了山本內閣，銳意改革的山本權兵衛黯然倒台。山本權兵衛和齋藤實等海軍出身的政治家，已經在日本臭斷了街。海軍想從國會要錢，議員們第一反應就是海軍又打算貪汙了。幹倒了海軍派，接下來對山縣有朋還有一定威脅的就剩下大隈重信了。山縣有朋默許國會選舉了大隈重信作為新相，難道他會這麽好心？
山縣有朋和袁世凱從三十年前就開始鬥法，彼此的手段都是心知肚明，山縣有朋絕對不會相信袁世凱會輕易的投靠日本，而大隈重信則急於建立威望，想依靠這個秘密條約徹底控製中國，從而建立不世功勳，即使大隈重信懷疑袁世凱的誠意，但是他也一定會去試一試
以山縣有朋的地位，他當然可以拒絕袁世凱，即使簽訂了這個密約，對他來說也是錦上添花罷了，而大隈重信則無論如何也要試一試，哪怕這個湯圓裏包著的是砒霜，他也非得吃上一口，因為這關係到他和他背後的利益團體的生死存亡。
地位不同，就決定了做法的不同，山縣有朋看的很準，大隈重信確實無法拒絕袁世凱的提議
日本政壇無非是三股勢力，以山縣有朋為的6軍人才濟濟，當然是最大的實力派，第二派是以伏見宮親王和山本權兵衛為的海軍，第三股則是西園寺公望和大隈重信為的大正時代的政治家。
伏見宮親王是個擺設，山本權兵衛才是海軍的核心，現在海軍一係受到西門子事件的打擊，短時間內是不可能東山再起了，唯一能對6軍構成威脅的就是大隈重信等人。
在這個時候，用一個令大隈重信無法拒絕的誘餌，誘使他犯錯，從而徹底打垮這個一直和山縣有朋作對的瘸子山本權兵衛和大隈重信都垮了，日本國內再無人可以製衡山縣有朋和6軍了
好犀利的手段，好厲害的山縣有朋
柴東亮常舒了一口氣，如果自己的分析無誤，那麽山縣有朋為的日本實力派恐怕會很樂於看到大隈重信內閣吃癟，就如同關東軍在奉天被江淮軍打了之後，6軍灰頭土臉，西園寺公望元老會邀請三五老友開香檳慶祝。這也就可以解釋為什麽前些日子，日本政fǔ對袁世凱的提議不冷不熱，現在大隈重信當了相之後，日本公使林權助和政壇的高層卻頻頻往來於東京和北京之間。
，柴東亮還有一點吃不準，袁世凱到底是真心打算投靠日本，還是故意拋出一個空心湯團來忽悠日本，然後憑借日本人的勢力來震懾江淮軍和北洋眾將。
但是，不論他是真心也好，假意也罷，柴東亮已經打定了主意，就在最近幾天就出兵北京，一舉摧毀袁世凱的政權。
以柴東亮對日本的了解，他相信自己的判斷是準確的，在日俄戰爭的時候，海軍天才秋山真之曾經提醒6軍要注意二零三高地，結果乃木希典大將根本就不搭理，命令士兵強攻旅順，結果被二零三高地的俄國機槍大炮打死了數萬人，還搭上乃木大將的親生兒子。強攻旅順不下，6軍則請求海軍幫他們運送大炮，海軍的回答則是軍艦沒油料和煤炭了，把從國內港口拆下來的岸防炮送到營口就算完事，逼得6軍不得不花了半個多月的功夫，才將這些沉重的三百八十毫米口徑的巨炮拖到了旅順，海軍則樂嗬嗬的看笑話。這一耽誤，又是數萬日軍死在旅順城下。
從明治天皇建立新式軍隊以來，長州藩的6軍和薩摩藩的海軍，彼此的矛盾幾乎是不可調和的，海軍大臣西鄉從道的親哥哥西鄉隆盛就是被6軍元老山縣有朋逼死的。二戰期間，太平洋上日本和美國打的如火如荼，在這麽危機的時刻，日本海6軍還差點在國內火拚，雙方拉開架勢要拚個你死我活，海軍的艦炮都被拆下來架設到了海軍省的院子裏，最後還是裕仁天皇出來和稀泥才算作罷。
東方各國幾乎都是如此，內鬥的時候比外戰更加花樣百出令人防不勝防。中國人和日本人在這一點上，幾乎是如出一轍。大佬們鬥法的時候，從來沒考慮到普通士兵的死活，甚至可以忽略戰爭的勝負。隻是苦了那些當做炮灰被消耗的大頭兵了，誰讓他們沒生在帝王和富豪家呢
柴東亮看完了資料，合上電腦，伸了個懶腰，心裏終於輕鬆了一些。江淮軍已經做好了戰鬥準備，十幾萬士兵，二十多萬匹騾馬，三十多萬民夫都已經征調完畢，每天的物資供應就是個天文數字，如果一直不開戰，光是消耗就能讓軍需官愁白了頭。
再不開打，士兵繃緊過久的神經就要懈怠，軍心和士氣都會受到嚴重的挫傷。
“都督，您快看，今天的《申報》”顧維鈞急匆匆的從外麵趕來。
柴東亮接過來，一看標題就差點吐血，《日本威逼民國政fǔ，袁大總統號召全民抗戰》。
看了內容，柴東亮就感覺一股熱血直衝頭頂，恨不得一腳就踢死袁世凱
好辣的手段，好狠的心腸
分割線
中南海懷仁堂
總統府的會議室被布置成了新聞布會的演播廳，中外記者人頭攢動擠的水瀉不通，鎂光燈不停的閃爍。
袁世凱禦用的參政院的院長李經羲站在上麵，口沫飛濺的咆哮，老頭雖然瘦瘦幹幹，調門倒是不小，咆哮聲震的房梁上的灰塵亂飄。
“日本和我中華一衣帶水，典章禮儀服飾建築皆來自我中華，兩千年來，不論中華再強大也從來沒有動它一草一木，可這日本卻狼子野心，從豐臣秀吉時代就屢次三番的侵略中國甲午年不宣而戰，奪我遼東，幸得友邦法國、德國、俄國相助，才將遼東還給中國，卻又勒索了三千萬兩白銀的贖遼費清廷退位，民國肇興，列國友邦都與我民國友善交往，尤其是美國第一時間就承認了我民國政fǔ，還將公使級別的外交關係升級為大使級別我民國對友邦的盛情也給予了熱情回報，開放市場和港口提供商業機會，唯有日本挑動中國內亂，包庇叛亂的禍元凶不肯引渡，現在日本政fǔ又威逼我民國政fǔ簽訂這所謂的《中日盟約》，要將我民國政fǔ的軍政、警政、經濟、外交權力盡行剝奪，欲將我中華變成日本的殖民地，試圖效法當年吞並朝鮮之舉是可忍孰不可忍？”
李經羲越說越激動，把講台的桌子拍的山響。
台下的中國記者也群情激奮，但是出於職業操守，忍著怒火將每個字都記錄下來，鎂光燈的白煙令屋內充斥著嗆鼻子的味道。
過了半天，袁世凱在兩個衛兵的攙扶下走了出來，他的臉因為浮腫顯得格外的大，膚色青黑令人看了就不由得揪心。
袁世凱站在講台上半晌無語，下麵的記者也都停下了筆，隻有鎂光燈無聲的閃耀。
“我，袁世凱，中華民國任大總統，再次，我隻想說兩句話，第一，這賣國的條約我是不會簽字的。
“第二，這不是什麽盟約，這是戰書這是對我民國政fǔ的宣戰書既然日本宣戰了，那我也沒什麽好說的，接招就是了三十年前，我隻是大清的一個六品指揮同知，就在朝鮮就和日本人過過招，三十年後，我已經是民國的大總統了，難道我還會怕了不成？”
袁世凱的聲音嘶啞，眼睛布滿了血絲，腳已經浮腫的穿不上靴子，隻穿著一雙特別訂製的布鞋。
“作為民國大總統，我現在頒布總動員令，凡我國民，從今日起，地不分南北人不分老幼，皆有守土之責，凡我國民，從今日起都要做好犧牲之準備，包括我這個大總統在內日本人想要咱們的福建，那讓他們來，要踏著福建軍民的屍體才能拿的走，日本要侵奪咱們長江沿線的利益，那讓他們來，要踏著沿江所有省份軍民的屍體才能拿的走，日本想奪我中國的軍政，那讓他們來，要殺光所有的中人，日本要奪我中國的警政，那讓他們來，要殺光中國所有的警察，日本想要全中國，那讓他們來，除非他們有本事殺光我中華四萬萬五千萬的同胞”
袁世凱的情緒極為激動，聲音也越來越大，幾乎是提著最後一絲氣力咆哮，聲音已經破了，劇烈的咳嗽了起來。下麵的聽眾則是渾身顫抖，每個人的嘴net都幾乎都咬破了，幾個記者不經意間已經將手中的鋼筆折斷，墨水染黑了手指都渾然不覺。
袁世凱咳嗽了許久，才平複了情緒，然後長長的吸了一口氣道：“日本人也不是沒這麽幹過，當年在旅順將全城殺的隻剩下三十六個搬運屍體的人，這種禽獸之舉是一個標榜文明現代的國家能幹的出來的嗎？我中華對鄰國和外邦一向友善，民國政fǔ更是希望和全世界的國家都成為好朋友我們愛好和平，我們不想打仗，可是我們也不怕打仗縱橫九萬裏的關山，上下五千年的曆史，我中華曆經了無數次的磨難，可是我們都tǐng過來了得道多助失道寡助，日本甘冒天下之大不韙必然會受到全世界愛好和平的國家和人民的唾棄，也必然會遭到我中華四萬萬五千萬同胞的沉痛打擊我命令，從今天開始，全國總動員，凡我民人，都要做好和日寇偕亡的準備，在國破家亡的危急關頭，凡是挑戰民國政fǔ權威，凡是破壞抗戰的，都以漢奸論處，國人共討之”
說完，袁世凱頭也不回的走了，下麵先是一陣沉默，接著出雷鳴般的掌聲：“袁大總統萬歲，民國萬歲”
“抗戰到底，和日寇偕亡”
袁世凱蹣跚的背影，在眾人的眼中，前所未有的高大
報館在第一時間將那份所謂的《中日盟約》的內容披露了出來，每個窮鄉僻壤，每個街頭巷尾，凡是識字的人都在念著報紙。
人們對日本人的蠻橫無理要求恨之入骨，同時對袁大總統的強硬態度表示出了十二萬分的敬仰。
“這民國的大總統就是比大清的皇帝有種袁大總統好樣的”
“你們不知道？袁大總統三十年前就和小日本過過招，他老人家那會怕了這些東洋倭奴”
“小日本才有幾個人，咱一人一泡niao就淹死他們”
也有人憂心忡忡：“這和洋人打仗，咱國內可不能亂啊，要是出了秦檜、張士貴，這仗可就難打了”
“說的是啊，要是有人趁機作亂，小日本可要撿便宜了”
“你們聽說了嗎？江淮軍在安慶磨刀霍霍，聽說安徽的柴都督要起兵造反，替孫中山報仇雪恨。”
“孫文好端端的日子，挑著士兵作亂，被袁大總統打的屁滾niao流也是活該，柴都督不會這麽幹？江淮軍在奉天可是打過日本人的，柴都督絕對不會在這個時候拆袁大總統的台”
“難說，人心隔肚皮，誰知道柴東亮是怎麽想的”
一時間眾說紛紜，但是不管怎麽樣，從江南到塞北，一股反日的洪流已經醞釀成型，舉國上下對日本的仇恨開始酵，而作為民國大總統的袁世凱，則收獲了民眾衷心的擁戴。曾經失去的民心和威望，轉瞬間又重新回到了他的身上。
一種聲音開始在全國範圍內漫遊，在國破家亡的危急時刻，誰反對民國政fǔ就是叛國，誰反對袁世凱就是漢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