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章 袁世凱的末日

民國駐日本公使館

櫻花開的正好,東京的街頭到處是穿著和服盛裝的遊客,一個三十歲,西裝革履的男子興致勃勃的望著窗外。

“克公請看,日本女人寬肩膀、短腿,唯有皮膚細膩還算有可觀處,這和服恰好可以遮醜,鞠躬低頭之時露出頸背,倒也頗為動人。”中年男子笑盈盈的道。

“潤生兄倒是好興致,嫂夫人也不管管”沙發上坐著的人一邊喝著清酒一邊笑著道,口音帶著濃重的湖南味道。

“我才不管他,如果他喜歡日本女人,就由得他娶了,大不了我帶著孩子回國,克公,請多喝幾杯”一個中年美fù笑道。

這個蓄著胡須一口湖南話的不是別人,正是“二次”遠走東京的黃興,而那個西裝革履衣冠楚楚的人,則是北洋政fǔ派駐日本的公使陸宗輿。中年美fù則是陸宗輿的妻子徐金鳳。

來自敵對陣營的兩人相處一室把酒言歡,倒也別有一番情趣。

陸宗輿是浙江海寧人,少年時鄉人稱他為神童。二十歲的時候結婚,新娘子徐金鳳和著名的女家秋瑾是同學,還曾結拜為姐妹。婚後三天,陸宗輿就告別妻子前往張之洞創辦的湖北自強學堂學習,一年多不回家。再過一年,他向妻子的娘家借貸了一筆錢,獨個兒去了日本早稻田大學留學,一去又是三年。

一九零二秋,陸宗輿學成歸國,在殿試中考得法學第一名,獲舉人出身。一九零六年冬,陸宗輿以三等參讚的職務陪同五大臣出訪歐美,一路走了英、法、美、德、俄、意等國。他們在德國待的時間最長,不僅考察了憲法、國法等現代法律製度,還研究了市政、警政等新政建設。第二年秋天歸國,陸宗輿將考察成果寫成一本《歐美政治要義》論著,朝廷據此製定新官製,廢除了延續一千多年的科舉製度。

一九零七年,陸宗輿調任奉天洋務局總辦兼管東三省鹽務,前往沈陽。當時吉林、黑龍江兩省用騾和馬運鹽,大車一次隻能拉幾百斤,從長chūn到哈爾濱一個來回要走一兩個月,一年中又有七八個月積雪不能走,幾萬噸的鹽積壓著運不出去,而哈爾濱等地的老百姓卻買不到鹽吃。為什麽不用火車運鹽?問題出在當權的慈禧太後身上,她曆來對鐵路恐慌,害怕修鐵路會衝壞了風水;再則,東北的鐵路是俄國人和日本人修築的,手下人不敢用火車運鹽。陸宗輿假裝不知此情,找了中長鐵路俄方路長談判,很快第一批鹽從鐵路起運了。

用鐵路運輸後,每斤鹽的運費由一元錢降到幾分錢,且一年四季可隨時出運。運輸通暢了,鹽卻不夠賣了。陸宗輿又從東北最大的鹽場——營口田莊台鹽場著手,命縣令督辦將鹽工們全找回來,開礦采石,壘堤築壩,先築海塘,後建鹽場,不到一年,鹽場就變得繁忙異常。他還發明了補征法杜絕官員舞弊謀利,後被推廣到全國。陸宗輿在東北管理鹽務的三年裏,第一年就增收鹽稅九十三萬兩稅銀,到了第三年達一百六十餘萬兩。當陸宗輿卸任離開沈陽時,營口百姓敲鑼打鼓送來一頂鄉民們你一針我一針輪流繡成的“萬民傘”,表達對他的感激和擁戴之情。從此,陸宗輿也被譽為“經商奇才”。

袁世凱上台後任命陸宗輿為總統府財政顧問,一九一三年十二月他作為駐日公使赴日,時年三十八歲。

“克公,袁大總統讓我和日本人談這個十六條秘密條約的事情,你對這個中日同盟的事情怎麽看?”陸宗輿問道。

黃興頭也不抬,喝著清酒道:“潤生兄打算怎麽辦?”

陸宗輿笑道:“一個字,拖拖到幾時算幾時,反正絕對不能由我簽字。”

黃興喝了口酒道:“如果日本人威逼,國內袁世凱也不容你推脫呢?”

陸宗輿淡然一笑,拉開了文件櫃的抽屜,取出了一支勃朗寧手槍:“不就是個死嗎?這亡國滅種的條約,我陸宗輿是萬萬不會簽字的”

徐金鳳看見手槍,嚇了一跳,衝過去劈手奪下:“你可不能由著性子胡來,你死了我們孤兒寡母的怎麽辦?”

陸宗輿笑道:“還沒到那一步,我看日本政fǔ對這個談判也不是很上心,估計袁世凱要枉做小人了克公,日本人沒和你們黨聯係?”

黃興冷笑道:“日本政fǔ方麵的人沒出麵,黑龍會的大龍頭內田良平等人倒是找過我,希望我促成這個中日同盟,說是事成之後他們會用資金和武器支持我們,狼子野心昭然若揭,我黃興還沒傻到與虎謀皮的地步”

“克公高風亮節,不為一黨一派之私利而廢公義,陸某佩服,來,你我共飲一杯”陸宗輿舉杯敬酒。

黃興一飲而盡,將杯底朝下示意已經涓滴不剩。

“克公,孫先生是什麽態度?”陸宗輿問道。

黃興苦笑了一下卻沒有回答,端起酒杯道:“潤生兄,喝酒吧。”

陸宗輿搖頭道:“孫先生還是功利心重了些,不似克公恬淡。”

一直喝悶酒的黃興,猛的一拍桌子,怒吼道:“我黃興活一天,就不容這種亡國滅種的條約出現,以前遁初多次提醒我,說日本人有亡我中華的野心,我還不太相信,如今看來還是遁初看的準,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古人誠不我欺”

這一掌用力過猛,桌上的杯盤酒具被震的東倒西歪,黃興的手掌也紅腫起來,他卻渾然不覺,圓睜雙目似乎是一頭發狂的猛虎。

陸宗輿笑著撫慰道:“克公息怒,我料這密約斷難簽字,我看日本政fǔ的態度首鼠兩端,似乎不太相信,就是政fǔ內部也幾乎無人附和袁大總統,昨日我接到陸軍總長段祺瑞的密電,要求我能拖多久就拖多久,總統府高級軍事顧問蔡廷幹也給我來了電報,說是如果我敢簽字,他就來東京殺我,然後他帶兵去和日本人打遊擊,克公,您聽聽,袁世凱身邊的人都是這種態度,這條約還能簽訂嗎?袁大總統也真是昏聵了,日本人這樣的條件他也居然敢同意,這條約如果真的簽訂了,他的威望算是徹底毀了。”

陸宗輿雖然拿著民國政fǔ的餉銀,但是卻一直對袁世凱不怎麽看得上眼,反而和黨的關係相當密切。孫文、黃興等人“二次”失敗後逃到了東京,袁世凱授意公使館要求日本政fǔ引渡他們,卻被陸宗輿背後搞鬼給攪黃了,剛剛就任日本首相的大隈重信更是親口答應陸宗輿,絕不將孫文等人交給袁世凱。

黃興冷笑道:“江淮軍咄咄逼人,柴東亮早已做好了一統天下的準備,袁世凱也是走投無路,病急亂投醫唄可笑,挖掉心頭肉醫得眼前瘡,就算是僥幸通過日本人的力量躲過這一劫,袁世凱還有什麽威望可以統治中國?我敢說,隻要合約簽字,不用柴東亮的江淮軍攻打,北洋內部就把袁世凱弄翻了”

陸宗輿苦笑道:“何嚐不是如此?其實日本人恐怕也不敢指望能簽訂條件如此苛刻的條約,他們這麽做的目的,更多的是打擊袁世凱的聲望,令中國四分五裂。用心險惡啊”

黃興咬牙切齒的道:“如果袁世凱真敢簽字,我就立刻回國發動起義。”

陸宗輿苦笑道:“我現在都搞不明白,袁世凱到底是吃錯什麽藥了,這樣的條件有什麽好談的?”

在清末民初,一般留學歐美的人都愛上了歐美,而留學日本的人則普遍厭惡日本,陸宗輿倒是個例外,他一直很喜歡日本。作為早稻田大學的高材生,陸宗輿在上學的時候頗受日本教授的厚愛,他也是個出名的親日派,但是這次日本人提出的十六條密約確實已經超出了他的承受範圍,連他這種對日本頗有好感的人,都已經無法忍受,以至於在辦公室裏準備了手槍,如果這個條約非要簽訂,他就打算飲彈自盡反正作為談判代表,一旦這個賣國條約簽訂,就算是他不自殺,也會有無數人要取他的人頭,還不如自行了斷多少落個好名聲。

陸宗輿非常清楚,日本人是漫天要價就等著袁世凱就地還錢,可是出人意料的是,袁世凱竟然發來密電,全盤接受了日本人的條件,這就太匪夷所思了。

黃興歎了口氣道:“歐陸大戰在即,西洋列強無暇東顧,日本人就想趁火打劫,值此危難之際,國人本應戮力同心共度時艱,可是袁世凱卻為一家一姓之尊榮屈身侍倭奴,真是可恨”

陸宗輿苦澀的一笑:“克公打算怎麽辦?派人去暗殺袁世凱?我看袁世凱之所以如此,實在是因為江淮軍逼勒太甚,如果克公能勸柴東亮退一步,公開發表聲明擁戴民國政fǔ和袁大總統,日本人的陰謀則不攻自破以我對袁世凱的了解,如果他能一統軍令政令,必然不會屈居日本人之下”

黃興苦笑道:“你是不了解那個柴東亮,這家夥當初隻是區區的安徽都督,兵力四千的時候,他的衛隊長就敢把手槍頂著老子的頭,威脅要用軍艦轟炸總統府,現在他作用安徽、江西、湖北、江西、奉天、蒙古六省之地,手下十多萬虎賁勇士,正是chūn風得意的時候,哪裏會聽我的?要不,潤生兄勸勸袁世凱,讓他主動讓賢?以我對柴東亮的了解,如果他能一統天下,必然和日本人針鋒相對,肯定不會讓出一寸土地一分利益”

陸宗輿哈哈一笑:“克公玩笑了,若肯如此他也不是袁世凱了”

黃興也無奈的笑道:“潤生兄也玩笑了,柴東亮若是肯聽我的話,那他也不是柴東亮了”

陸宗輿笑了片刻,神情黯淡了下來:“當權者都是如此的錙銖必較,不肯為國家做出絲毫的犧牲,長此以往國將不國啊”

黃興也笑不起來了,歎氣道:“潤生兄,現在的局麵你打算怎麽辦?”

陸宗輿苦笑道:“還能怎麽辦?以夷製夷唄,老一套的把戲了,我已經派人將密約的內容泄露給了西洋報館,希望英美能為了他們自己的利益,逼迫日本人讓步吧國勢頹危如此,隻能勉力盡人事聽天命了”

分割線

柴東亮仔細的在電腦中搜索資料,從書友們提供的浩如煙海的資料中揀選有用的內容,試圖找出破解目前局麵的線索。

終於,有一篇文章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山縣有朋一直厭惡大隈重信寺內正毅一直覬覦首相的位置日本陸軍中充斥著親德派。

一個個的信息如同散落的珠子,每一條都令柴東亮有所感悟,卻又雲遮霧罩摸不到頭緒,總覺得缺一根繩子將這些內容穿起來。

柴東亮這兩天喉嚨都腫了起來,形勢不容他不著急。江淮軍已經做好了總動員,十多萬大軍枕戈待旦,三十多萬民夫二十多萬匹的騾馬牲口也被征調了起來,箭在弦上不容不發。兵猶火,不戰將自殘。從塞北到江南,不論是海軍還是陸軍,江淮軍各部都做好了統一之戰的準備工作,就等著一聲令下殺進北京城,滅了袁世凱。

但是日本人卻橫chā了一杠子,將柴東亮的如意算盤打的粉碎。

說實話,江淮軍目前的戰鬥力還真的不怕日本陸軍,如果日軍敢登陸,江淮軍憑借火力的優勢和旺盛的鬥誌以及民眾的絕對支持,肯定不會吃虧,奉天城的戰鬥就是個例子,精銳的第五師團碰見顧南山的部隊,不也被打的灰頭土臉?

可是柴東亮對日本聯合艦隊卻深深的忌憚,江淮軍不怕和日本人硬碰硬,但是卻害怕日本的海上遊擊戰,如果日本打定了主意,在沿海地區不停的sāo擾,那就會對中國經濟和工業產生巨大的破壞,這是柴東亮無法接受的代價。

柴東亮一直搞不懂,為什麽這個十六條密約會在這個時候提出,如果日本人像另外一個時空一樣,等到歐洲大戰開始,列強已經泥足深陷的時候再逼迫中國政fǔ接受,不是更為有利?

現在,歐洲還沒有開打呢

柴東亮盯著電腦屏幕出神,突然他猛的一拍腦袋,大喊道:“操,原來如此,我明白了袁世凱,你的末日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