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四章 與‘蓋婭’的對話（四）
‘集結號’護衛艦艦橋中的會談還在繼續，作為談判的雙方，羅賓和巴頓將軍顯然已在某些問題上達成共識。不過此時此刻，恐怕羅賓和巴頓將軍都沒有想到，同樣在‘集結號’上，在一間封閉的醫護症療室中，一場更為激烈也更為高端的對話正在同時進行著。
在共和國，‘蓋婭’這個以希臘神話中的大地之神、眾神之母為其命名的人工智能是共和國絕對意義上的無冕之王。它是電子領域內毫無爭議的霸主，通過在共和國中已經完全普及的電子監管設施和大麵積的電子自動化，‘蓋婭’的觸手遍布共和國的每一個角落。它就猶如神話中的眾神一般，高高在上的俯視著生活在人間的芸芸眾生，用它那冰冷的目光，監視著每一個共和國人生活中的各種隱私，並在無形中對其進行著嚴密監管。
絕對的控製以及無處不在的監視，‘蓋婭’便是因此而被創造的。身為它的設計者，曾身陷於政治旋渦並因此而受到殘酷迫害的馬丁?赫維以他所特有的偏激思想，創造出了‘蓋婭’這個可不斷自我革新進化的人工智能。並希望‘蓋婭’能夠像太古神話中真正的眾神一般監視著整個人類世界，用指令代替神諭給予人類指引，用無比強大的信息處理係統監管著整個共和國，給予那些意圖破壞這一切的私欲者嚴厲製裁。
假如單從學術上進行評價，那麽馬丁?赫維毫無疑問是一個傑出的學者，是天文領域內完全沒有爭議的顛峰王者。他在科技領域內所做出的貢獻無人能及，他開創了一個時代，他讓人類脫離地球的桎梏踏入了宇宙這個更為廣闊的新天地。哪怕是在千年之後，人類所記載的史冊中依然會記錄著他的名字，並為其塑立雕像，讓他世代接受眾生的景仰而永垂不朽。
可是，假如拋開他在學術領域內的光輝頭銜，那麽他依然和芸芸眾生一樣是有血有肉、有情感、有私欲的肉身凡胎。
在六十一年前的年，當時才三十五歲的馬丁?赫維剛剛完成‘蟲洞’躍遷理論。登上學者之顛的他意氣風發，率領著一支集結了全地球所有精英的龐大探險艦隊，在沒有明確任何星係蟲洞坐標的前提下便踏上了那未知的星際征途，而他所抵達的第一個星係，便是現今霍夫曼帝國的首都布雷迪星係。
布雷迪這個名字在愛爾蘭語中意指生機蓬勃，在當時，從來沒有離開過地球的人類還從未發現過一處擁有大量外星生命的原始行星。因此，在通過考察得知布雷迪行星擁有大量生命，地貌以及星球環境都極為適宜人類居住後，馬丁?赫維迫不及待的將其命名為‘布雷迪’，並決定以這裏作為人類征服宇宙的第一個發起點。
霍夫曼帝國的‘布雷迪’，馬丁?赫維在臨終時曾無比緬懷的告訴莉歐娜，告訴她那裏是一切開始的地方。
現今，人們已經無法得知馬丁?赫維在‘布雷迪’度過的7年中發生了什麽，但是，當他離開地球7年前後，於49年乘座著一艘殘破的小型宇宙艦，帶著半邊殘軀淒涼的返回地球，便可大致猜出這期間發生了什麽。
從意氣風發的離開，到帶著殘缺的身軀返回早已是滿目瘡痍的地球，馬丁?赫維便已不再是一個熱血而理性的學者。過去的經曆和慘痛教訓讓他變的偏激，他開始用仇視人性的角度去審視一切，並以這個觀點創造了‘蓋婭’，期望通過‘蓋婭’來建設出一片他夢想中的伊甸園。
與人性為敵、壓製人類本性中的欲望，這是馬丁?赫維創建‘蓋婭’時所設立的核心程序。而一直嚴格執行這條程序的‘蓋婭’便是以此來管理著共和國，通過這條核心程序延伸出了無數的政策法令，全麵監管著共和國的一切。
共和國建國後最初的三十年，一切都很完美。殘存在地球上的難民終於離開地球，在火星、木衛二等等太陽係行星上建立了新的家園，並建設出了無與倫比的龐大都市。可是，這一切卻隨著聯邦的入侵而破碎，一直實行著鎖國政策的共和國通過這一次戰爭接觸到了他們所不了解的外界，並因此而留下了血淋淋的教訓。
共和國軍隊落後的裝備與技術。傾注著馬丁?赫維大量心血的猛虎營全軍覆沒，生還率甚至不到百分之二。大量的共和國人逃離太陽係投入敵國的懷抱，其中甚至包括了寄托著馬丁?赫維未來的旦丁……
這一個接一個的打擊最終擊潰了年邁的馬丁?赫維，他帶著不甘與世長辭，將所有的一切都留給了中央電腦‘蓋婭’，以及他的‘女兒’莉歐娜?赫維。
可現在，這兩個被馬丁?赫維視為共和國保護神的‘女兒’卻在這間被封閉隔絕的醫療症護室中激烈爭吵。
身為擁有共和國最高權限的‘七賢’之一，這並不是莉歐娜第一次反對‘蓋婭’。但與往常那種賭氣般的爭吵不同，這一次，莉歐娜一反常態的用一種近乎於固執的姿態在維護著羅賓，並以羅賓為中心，與‘蓋婭’展開激烈的辯駁。
‘七賢’是共和國中擁有最高權限的七個人，他們擁有麵見‘蓋婭’主機，並與‘蓋婭’展開辯駁的權利，有著各自領域內最傑出的學術造詣。這七位學者的存在，是馬丁?赫維當初確立‘蓋婭’統治者地位時所留下的一個人為保險。
‘七賢’與‘蓋婭’一樣是共和國的締造者，但卻很少有共和國人知道他們的存在。甚至在四年前，身為‘七賢’之一的亞希伯恩因病逝世，世人也並不知道他還有‘七賢’的身份，隻把他單純當作是一個生物學術界的泰山北鬥而已。
而身為生物學術領域內的後起之秀，莉歐娜也是自那時起開始取代已故的亞希伯恩，成為共和國中擁有特殊地位的‘七賢’之一。
擔任‘七賢’已有四年時間的莉歐娜從未真正使用過自己的特殊權限，出於對‘蓋婭’這類電子生物的厭惡莉歐娜一貫的排斥‘蓋婭’，哪怕是為了她的父親馬丁?赫維，她也從未履行過身為‘七賢’的應有義務。
可現在，當‘蓋婭’通過新建立的躍遷信息網絡將它的電子觸手伸入羅賓麾下的領地，在短短半小時內通過各種電子網絡收集到了這兩年內聯邦發生的一切，以及羅賓在這期間的種種所為，並以此作為依據而推論出羅賓對共和國具有威脅這個結論的時候，莉歐娜卻毫不猶豫的動用了‘七賢’的權限，以羅賓捍衛者的立場為他辯駁。
“羅賓的行為中透露出了他強烈的私欲，他妄圖以同化的方式來改變共和國的共產製度。他已經從一個單純的共和國軍人變成了一個善使陰謀詭計的政客，他會顛覆共和國，讓共和國從此脫離正確的道路。”
在‘集結號’醫療症護室內的一個電腦三維屏上，中央電腦‘蓋婭’以圖象信息的方式出現在了莉歐娜的麵前，而羅賓正在艦橋中進行的那場與共和國軍方統帥部的談判，也一字不漏的出現在了三維屏左側的一個小畫麵中。
莉歐娜以她慣有的冷漠目光注視著三維屏中與自己至少有八分相似的‘蓋婭’:";我並不覺得他說的有什麽不對，從實際情況考慮，他的這個方案確實是最有效的施行方案，這一點哪怕是以你每秒13.86兆兆次的運算速度也不可能想出比他更有效的實行方案。”
“單從方案本身上來說，這確實是最有效的施行方案。但羅賓的動機卻並不單純，他正在利用共和國人的私欲，企圖控製人類頑固的私欲作為顛覆共和國的籌碼。”‘蓋婭’用絲毫不帶有感情色彩的電子音向莉歐娜論述:";他的這一行為本身已經觸犯了共和國最根本的核心，這甚至比雷蒙德聯邦的入侵更危險。身為共和國的管理者，我有權作出抹殺羅賓的決定。”
“抹殺？”
‘蓋婭’所提到的這個詞讓莉歐娜流露出難以克製的憤怒:";你居然想抹殺掉一個為了捍衛共和國而付出了一切的共和國軍人～難道這就是你那個該死的核心程序中所奉行的公平、公正的行為準則？”
“我的核心程序是維持共和國的共產製度，盡可能消除人類私欲對社會造成的惡性影響，維持人人平等的社會模式，杜絕一切人為模式下的地位差距。以這一準則為基礎，羅賓的行為已經觸犯了我的核心程序，我有權施行抹殺指令。”
“人人平等？人類私欲對社會造成的惡性影響？”聽到‘蓋婭’這程式化的回答，莉歐娜突然不屑的大笑:";生物族群的地位差異是不可改變的自然規律。暴虐、貪欲、色欲、食欲是促使生物進化的本能，假如消除掉人類所有的私欲，那麽人類將終止進化的腳步。按照自然規律，人類必將被自然界淘汰。告訴我‘蓋婭’，你的核心程序是要毀滅全人類嗎？”不跳字。
莉歐娜的反駁讓‘蓋婭’那被藍光籠罩的雙眸閃爍不定，而這正是她在飛速運算中的特有表現。
“人類已經脫離自然界的普通種群，理論上並不存在滅絕的可能。”
“但現實狀況卻是，假如沒有羅賓共和國差一點就毀滅了。”莉歐娜毫不留情的推翻了‘蓋婭’的運算結果，語氣生冷的譏諷:";更何況就算你下達抹殺指令，那有誰能夠幫你完成這道指令？在你的共和國紀律部隊裏有誰能殺掉共和國最強的男人？有誰會服從你的命令與一位共和國的英雄為敵？‘蓋婭’，你始終無法理解真正的人類，人類不是毫無思想的機器。人類會服從你隻不過是父親確立了你在共和國中的統治地位而已，難道你真以為你是父親想象中那無所不能的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