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自由、叛逆和孤獨

劉靜是一個渴望自由的人。（

小的時候，劉靜想看會兒電視，媽媽會告訴她，不可以離得電視太近，不可以看得時間過長，不可以看電視劇。周末，劉靜想睡點懶覺，媽媽會告訴她，不可以起床太晚，要按時吃早飯，早睡早起身體才好。劉靜不想吃薑，媽媽會告訴她，小孩子要什麽都吃，不可以挑食。有客人來家裏吃飯，媽媽不許劉靜上餐桌，客人吃完了她才能吃。別人給劉靜東西，媽媽點頭了才能去接。在沒完沒了的“不可以”中，劉靜盼著自己快快長大，擺脫媽媽的束縛。

上了高中，學校離家很遠，劉靜需要住校。劉靜心花怒放，終於要“獨立自主”了。然而，有了自由的空間，卻沒有了自由的時間。時間像指縫間的沙，在高考的高壓下，慌亂地就溜走了。

自由的大學校園，同學們從西麵八方趕來，南腔北調，行為方式與生活習慣的碰撞，把劉靜對自由的期盼同樣擊得七零八落。（

自由就像天空飄蕩的雲彩，可望而不可即。

劉靜有著文靜的外表，骨子裏卻是個叛逆的人。她人生幾次重要的轉折，都與叛逆有關。

快中考的時候，班裏下來了高中截留名額，成績中上的劉靜顯然不在名額之內。父母商量讓劉靜考個中專院校早點參加工作。倔強的劉靜一心想要上高中。在父母的屢次動員下，劉靜顯得很不耐煩。一天，父親又提及此事，劉靜默不作聲。沉默是劉靜表示抗議的慣用方式。在父親反複的追問聲中，劉靜反感的捂起耳朵不聽。劉靜這一大不敬的動作激怒了她的父親劉鋼鐵。一向要求嚴格，眼裏揉不得半粒沙子的劉鋼鐵怎能忍受自己的女兒如此的舉動。

“你這是要幹什麽，反了你了！”劉鋼鐵怒目圓睜，一邊喊，一邊抄起手邊的塑料花朝劉靜扔去。（

劉靜一言不發，狠狠地瞪起眼睛白了父親一眼作為回敬，依舊捂著耳朵。劉靜不服軟的舉動，踐踏了父親的權威，徹底激怒了自尊而好強的劉鋼鐵。劉鋼鐵青筋暴露，“噌”的從沙發上一躍而起，劉靜的母親譚振蓉頓時嗅到了嗆鼻的火藥味，顧不得灶上的油鍋，慌忙跑過來，擋在劉鋼鐵的前麵，衝著女兒喊道：“靜靜，快跑啊！”

劉靜也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父親這次肯定輕饒不了她。劉靜一個箭步衝出門外，發了瘋的朝樓後麵的北山跑去。劉鋼鐵哪裏接到過這樣的挑戰，而且發起挑戰的不是別人，正是他手無縛雞之力的孩子，以後他的家長威嚴可往哪裏擱。聽到劉靜“哐”的一聲摔門而去，劉鋼鐵的怒火衝擊著整個胸腔，他完全不理會譚振蓉的勸告與阻攔，生氣地追了上去。

跑累了的劉靜以為自己到達了安全地帶，剛想找塊石頭坐下歇會兒，回頭一看，父親正緊跟其後追了上來。疲憊感頓時煙消雲散，劉靜嚇得心驚肉跳，心想這次父親是來真的了，真讓他逮住了，後果不堪設想。（

“不行，我不能在大路上跑，我得拐到小路上去。”劉靜打定了主意，立即改變策略。

劉靜一頭鑽進了樹林子裏，哪裏草深往哪裏跑。在樹木、深草的掩蔽下，劉靜猛跑了一陣，回頭一看，果然沒有看到父親那令人膽戰的身影。太陽漲著紅紅的臉慢慢地往山後麵移動。劉靜長舒了口氣，但也沒敢坐下，劉靜心想：天馬上就黑了，山上太不安全，還是先找個安全的地方躲一躲。想了一圈，也沒想到更合適的地方。劉靜拐到另外的一條路上，朝山下跑去。劉靜不自覺地跑回了家。劉靜躲在窗外聽了很久，隻聽到母親在屋子裏踱步的聲音和粗重的歎氣聲。劉靜小心翼翼地推開門，母親抬起頭一看是她，馬上猜出了“賽跑”的結果，趕緊拉著她藏到了她家後麵那棟樓上，和劉靜家交往比較頻繁的從叔叔家裏。母親反複叮囑她：“藏在你從叔叔家千萬別出來啊，等你爸爸消了氣，我來叫你！”從叔叔也沒問，劉靜也沒說。（

回家的路上母親叮囑道:“你這次可把你爸爸氣壞了，你得服個軟，畢竟是你爸爸，你這麽和他鬧，他的臉往哪裏擱，一會兒到家說點好聽的，哄哄他。”劉靜低著頭，默不作聲。

劉靜推開門，發現父親臉朝裏，躺在沙發上睡著了。譚振蓉洗了個蘋果，遞給劉靜，朝沙發上努了努嘴，示意她給劉鋼鐵送過去以示認錯。劉靜繼承了劉鋼鐵寧折不屈的個性。劉靜扭了扭身體，小聲地抗議：“睡著了！”劉靜草草地吃了飯，兀自睡覺去了。

事情就這樣在沉默中被時間衝淡。劉靜最終如願以償的上了高中。她比截留名額內的學生多交了一千五百元錢。

劉靜第一年高考由於發揮失常等等多方麵的原因，隻考了420多分。劉靜固執的要去複課。父母在屢次的與劉靜的“交戰”中，了解了她的驢脾氣，沒多說一句話就給她報上了名。有一次，劉靜偷聽到了父母和舅舅的談話。

舅舅說：“靜靜才考了那麽點分，複一年課就能考上嗎？我看夠嗆！我身邊這些複課的，第二年再考最多也就長個一二十分，有的學生甚至還不如第一次考得高，我看這一年白搭……”

母親歎了口氣，說道：“她願意複課就讓她去吧，行不行的自己試試就知道了，她是說說就聽的孩子嗎，不撞南牆不回頭，她願意讀到哪裏我們就供到哪裏，省得以後落埋怨。”

舅舅的話像一根針紮進了劉靜的心裏，又像是一團火燒到了劉靜的屁股上。這些話時常響起在劉靜的耳畔。這激起了劉靜的鬥誌，劉靜暗暗地下決心：

你們不是說我不行嘛，我非得行給你們看看！你們不是說我考不上，我還就得非考上不可！

劉靜從來沒有這麽堅定地去做一件事情。她根據自己的學習情況，查缺補漏，製定了周密的學習計劃。她熬不了夜，就隻能運用白天的分分秒秒，她把每天的時間像分切糕一樣分給了弱勢科目。經過不懈的努力，年底的期末考試她考進了級部的前一百名。隻有數學沒有達到預期的目標。寒假過年，她把高中所有的數學課本拿回家，把書的每一頁仔細地讀，認真地記筆記，她把每道例題、課後的習題反複做很多遍。舉國歡慶的除夕夜，劉靜沒有看春晚，她依然固執地和“數學”死磕。

春天來了，第一次模擬考試，劉靜考了級部29名。

夏天來了，高考如約而至，劉靜考了540分。順利地邁進大學的校門。當大家紛紛說，劉靜是匹黑馬的時候，隻有劉靜知道她自己隻是一匹普通的，腳踏實地的白馬。隻不過白馬有的時候也有驢脾氣。

劉靜從小到大沒有幾個朋友，她時常感覺孤獨。

劉靜家後麵的那座北山上，有一段山坡裏長著蓊蓊鬱鬱的草，這些草足以把少年的劉靜深深掩蔽。草的中間點綴著些無人問津的野菊花，細細的梗上托著明黃的花朵，嫩嫩地黃著，努力地綻著。她感覺孤獨或者委屈的時候，就到那裏去散步。隻有走到那段小路上，藏在深草後麵她才感覺到安全，感覺到平靜。她把最中間的草放倒鋪平，安逸地躺在上麵看看天、數數雲。孤獨的時光也就這樣流走了。

如今的劉靜似乎又回轉到了那樣一個時光中。渴望自由與安靜，隻是少了鬱鬱蔥蔥的叛逆，少了青蔥歲月青澀的臉，少了北山上的那段山坡，少了山坡上那片深深的草地。少了草地上方清澈蔚藍的天空，少了天空懷抱裏的那朵朵白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