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守衛兵重新走回到小孩兒麵前。
守衛兵一號努力讓自己露出一個慈祥的笑臉, 對小孩兒說道：
“在這裏等累了吧？來來來，跟叔叔去裏麵坐，裏麵有玩具可以玩, 還有零食和飲料——你喜歡喝什麽飲料？牛奶？果汁？”
一旁的守衛兵二號看著同僚臉上的怪笑，猛地打了個寒戰。
*
於是, 十幾分鍾之後, 被安排在休息室裏吃零食的小孩兒便迎來了一屋子穿著製服的圍觀者。
小孩兒仰頭看著周圍一圈的臉上帶著迷之笑容的怪蜀黍, 茫然地眨了眨眼睛。
一個看起來稍年長一些地擠開自己的同事, 湊上前來，“好孩子，告訴叔叔，你叫什麽名字呀？”
小孩兒乖巧回答：“我叫莫莫，我來找大魚，一起去救爸爸！叔叔，你們可以帶我去找大魚嗎？我感受到這裏有它的氣息了。”
“大魚……”軍官回頭，原本把小莫莫帶進來的守衛兵低聲說：
“就是潝虛。他大概是想要和潝虛一起去救江雲宣。”
軍官轉回頭去，繼續對著小莫莫露出和藹的笑容。
“好孩子，能不能告訴叔叔，江雲宣和你是什麽關係啊？告訴叔叔的話, 叔叔們可以幫你哦。”
宮威推門進來的時候所麵對的就是這樣一個儼然是一個大型拐騙小孩現場的場麵。
他無語地推開一眾同僚，嘀咕：“哄孩子有你們這樣哄的？”
被推開的軍官生氣, “你行你來？”
宮威沒有客氣，直接走上前蹲在了小莫莫的身前。
然後原本正氣堅毅的臉上，突然露出一個誇張又猙獰的“微笑”。
“乖寶貝，告訴叔叔, 江雲宣是你的什麽人啊？回答好了, 叔叔給你糖吃。”
身後的同僚不屑地冷哼, “嘖，還不如我呢，笑得這麽僵。”
小莫莫深吸一口氣。
然後清脆說道：“我叫莫莫，江雲宣是召喚了我的爸爸，我感受到了我的朋友大魚的氣息，來找他一起去救爸爸回來——叔叔們，你們還有其他問題嗎？”
“沒有了沒有了，來找大魚是吧，我們這就幫你去找！你……那個，卡牌庫房好像還有潝虛的子卡是吧？快給寶貝拿一張過來！”
最晚進來的宮威發現自己好像錯過了很多重要的信息。
他問旁邊的人道：“他叫莫莫……他說的大魚朋友，就是潝虛？”
“沒錯啊。”
“莫莫……大魚……”宮威逐漸擰起了眉。
這兩個名字其實全都並沒有什麽特別，“莫莫”這個名字，在小說當中出現的男女老少都有。而“大魚”隻是一個代稱，更是連名字都沒有。
但是當“莫莫”和“大魚”這兩者組合起來的時候，作為“阿普蘇”的忠實讀者，宮威瞬間便反應了過來。
“是《伊努瑪》！”
旁邊的同僚不明所以。“你在說什麽？怎麽突然說起《伊努瑪》了？”
宮威已經成功推理出了全部的真相。“潝虛這個名字已經被星網網友搜索爛了，也還是沒能夠從任何一本小說作品當中找到；但是《伊努瑪》當中沒有名字的大魚，單看外貌形容的話，其實和潝虛很符合……再加上莫莫——所以，江雲宣就是‘阿普蘇’？！”
*
而此刻遠在星域邊緣的無人區的江雲宣，當然不知道自己的馬甲已經徹底被人給猜了出來。
他此時正盤腿坐在龜殼的正中央，旁邊圍了一整圈變小了的毛絨絨。
——事情其實還要從一個小時之前說起。
在江雲宣出現並且表達了自己沒有傷害這一群膽小的異生物們的意思之後——當然，更多的原因也可能是它們從江雲宣瘦弱的身體上根本無法感受到任何的威脅——總之，最後他們決定還是暫時先和平地交流一番。
這一群異生物們的首領先是毫不客氣地教訓了一番自己丟人現眼、膽子小得不行的下屬，然後開口邀請江雲宣“進屋去坐”。
江雲宣便跟在異生物的首領身後，往“山洞”裏麵走去。
隻走了幾步，便成功抵達了“客廳”，裏麵隻有一張石桌和兩個石凳，看起來是從哪裏扒拉出的石頭，強行組合在了一起，江雲宣走到其中一張石頭椅子上坐下了。
抬頭看見對麵的首領正以一種比較艱難的姿勢，正努力把自己的一長條身體往石凳上塞。
——這位首領，是一條體型碩大的白狼。想要讓它將屁股板正地放到椅子上，似乎是有些強人，不，強狼所難了。
江雲宣於是貼心地提議道：“凳子好像有點硬，不如我們坐在地上聊吧？”
首領瞬間停下了想要將自己的身體塞進凳子上的動作，施施然下到地麵上，然後在地上坐了下來。
“既然客人想要這樣，那我們就坐在地上聊吧，這可不是我招待不周。”
江雲宣與這位白狼首領麵對麵“坐”了下來。
對方不立即說話，江雲宣便也謹慎地沒有開口。
他的視線打量著周圍的環境，發現這裏似乎真的是某一個隕石之內。因為這裏的牆壁不僅坑坑窪窪，而且還……漏風。
在又一次忍不住因為透過孔洞吹進來的風打了個寒戰之後，江雲宣忍不住開口說：
“那個……首領，我覺得，雖然我是客人，但是我還是想要邀請你們去我的‘房子’參觀一下。要不然，我們去那裏談？”
白狼停下了舔舐自己被冷風吹亂的毛發的動作，眼中露出了一些興趣，“房子？就是那一個龜殼？”
“沒錯。”
白狼站起身，“既然你這個客人誠心邀請了，那我們就去那裏談吧。”
等到回到龜殼周圍的時候，江雲宣發現龜殼四周已經被其他異生物們團團包圍起來了。有的用爪墊在龜殼上麵左拍拍右拍拍，有的用指甲在龜殼上好奇地敲敲，甚至還有一個貓科異生物，不斷流著口水趴在龜殼上舔‘舐。
話說烏龜……是不是魚來著？
不過所有的異生物都在看見白狼走近的時候立馬撤走了；一個個站在兩邊的牆壁前，挺胸抬頭好不威嚴。
白狼身體似乎僵了僵。
它轉頭去看江雲宣，江雲宣連忙收起了臉上的笑容，輕咳一聲。
“那個……我們進去吧？”
龜殼的入口對於白狼首領的體型來說，正好可以進入。隻不過在它進入之後，整個龜殼內的空間也差不多要被填滿了。江雲宣隻好找了一個角落，重新坐了下來。
不過好在，在這裏總算不用吹冷風了。
這一次，白狼倒是很快便整理好了自己的毛發，將它們重新舔舐得順滑，然後開口說道：
“人類，你是為何會出現在這裏的？難道是你們打算派兵來圍剿我們？——勸你老老實實說真話，如果膽敢欺騙我的話……”白狼的眼中劃過一抹銳利的光芒，“你不會想要知道後果的。”
在接觸了蘇淵這麽長時間之後，江雲宣對於麵對別人的放狠話這件事，已經很能夠接受良好，也根本不會被威脅到了。不過他原本也並沒有打算隱瞞。
“首領，您不用擔心，我的到來並不代表帝國的人類會對這裏做什麽……事實上，我是因為迷路才到達這裏的，而並非是因為其他的目的。”
“迷路？”白狼不可思議地看著江雲宣。
江雲宣有些尷尬地點點頭，“所以隻是偶然……”
白狼緊接著震驚開口：“原來不僅僅是我的手下腦袋沒有進化好，出門會迷路，人類也會這樣啊！”
江雲宣：“……”
我懷疑你是在罵我。
不過確實，迷路這件事在星際時代好像確實並不會經常發生，如果在誰身上發生了，那麽那個人大概是天選之子了。
江雲宣道：“我確實對於認路沒有什麽天賦……所以首領，您知不知道從這裏出發去往蟲洞空間要怎麽走？如果您可以給我指一下路的話，那就再好不過了。”
白狼的臉僵了僵。
不過好在它們臉上全是毛毛，因此並沒有被對麵的人類察覺到它的真正情緒。
“指路？哼，我當然知道路要怎麽走，可是人類，我們可是異生物！你以為我們會好心地幫助和我們對立的種族嗎？”
江雲宣並沒有察覺到白狼這句話背後的真實意思，聞言表情誠懇了很多：
“首領您不給我指路的話，那我就隻能繼續待在這裏了。我已經在路上漂泊了十多個小時，現在又累又餓——不知道，首領您這裏有沒有什麽食物？”
白狼不可思議地看向這個渺小的人類：“你竟然敢跟我要食物？”
江雲宣摸了摸肚子，“沒有辦法啊，人類就是這麽脆弱……如果長時間不吃東西，就會餓死的。這個洞穴是你們的住處吧？如果我餓死在這裏，屍體也會汙染了你們睡覺的地方啊對不對？”
白狼還沒有來得及說什麽，一旁的龜殼四肢處的孔洞突然懟上來一張驚恐的毛臉。
“千萬不要讓他死在這裏啊首領！！據說人類死亡之後，會變成鬼的！！”
“幽靈！惡鬼！索命！嗚嗚嗚！”
江雲宣：“……這倒也不至於……”
圍在外麵的異生物們已經此起彼伏地嚎叫起來。
江雲宣被吵得耳朵疼，不過很顯然他對麵的白狼也好不到哪裏去，兩隻狼耳朵都折了起來，緊緊扣在兩邊。終於，白狼再也忍受不住手下們的蠢叫聲，從喉嚨裏低吼一聲。
吼出的餘波將外麵的所有異生物全都激**開，紛紛撞到後麵的石壁上。這下子耳邊終於安靜下來，所有異生物鵪鶉一樣老老實實在外麵蹲坐好。
白狼看得氣不打一處來，怒吼：“都給我滾進來！”
龜殼雖然有一間房子那麽大，但是僅僅是一隻白狼就差不多要將裏麵的空間占滿，想要讓外麵的其他二十多個體型龐大的異生物進來，怎麽可能裝得下？
江雲宣剛要出聲提醒，便見外麵的異生物已經紛紛湊到龜殼的孔洞處，想要擠進來。一邊往裏擠，一邊用毛爪子推搡旁邊的家夥，然後越擠越小，越擠越……小？
江雲宣驚愕地睜大眼。
因為原本外麵一群想要努力擠進來的異生物們，終於體型變成了巴掌大小，“撲哧”一下從洞口當中掉了進來；二十多個毛絨絨的動物球就這樣從洞口處，一路彈著滾到了江雲宣的腳邊。
而原本麵前的白狼，體型也已經變小了很多；倒是不像其他的異生物那樣變成了巴掌大，而是變成了正常的未變異之前的白狼的體型。
那一群變得巴掌大了的毛絨絨受於首領的威懾，老老實實排著隊在江雲宣周圍繞成了一圈，仰著腦袋，睜著一雙雙水汪汪的圓眼睛看著中央的唯一一個人類。
被圍在中央的江雲宣忍不住深深吸了一口氣。
這究竟是——什麽樣的天堂啊？一大群變小的毛絨絨？而且還會說話！
身前蹲坐著的白狼已經再次開口：“人類，想要食物當然可以，但是我們不可能會白白養著你的！等一下由小紅和小黃一起出去狩獵尋找食物，到時候你可以跟著他們一起；至於能夠找到多少食物來填飽你的肚子，保證你自己不會餓死，那就要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狩獵？”江雲宣低頭看向圍在腳邊的一小群。
被叫做“小紅”和“小黃”的分別是一條細細瘦瘦的身體上擁有紅色紋路的小蛇，還有那個看起來笨笨的棕熊，變小之後顯得迷你又可愛。小紅吐了吐舌頭，說道：
“嘶嘶首領！這個人類太弱了嘶嘶！和我們一起出去狩獵，會死掉的嘶嘶！”
小黃舉起熊爪，“不能讓他死掉，不然會變成厲鬼來找我們的吼！”
江雲宣微汗，說道：“你們放心好了，就算是變成厲鬼，我也不會來找你們的……不過，出去狩獵，很危險嗎？要去狩獵什麽？”
江雲宣記得周圍好像沒有任何星球來著，唯一存在的，恐怕就是像他們現在所在的這樣漂浮在宇宙當中的隕石。
“當然是狩獵蟲獸啊嘶嘶！你們人類很弱的，會被蟲獸吃掉！”
江雲宣驚訝，“狩獵蟲獸？難道是要用來……吃嗎？”
說起這個，周圍的其他小毛團子們便不由得紛紛應和起來：
“沒錯，總要填飽肚子的嘛，就隻有吃蟲獸嘍。”
“好難吃的，嘔！”
“感覺像是在吃垃圾。”
“嗚嗚懷念我小時候吃過的狗糧嗚嗚嗚……如果蟲獸可以長成狗糧味就好了……”
毛團子們吐苦水的架勢很是濃烈，很顯然是苦於蟲獸難吃已久了。
而江雲宣聽著他們的話，也覺得自己整張臉都要皺起來了。難道他也要像這些異生物一樣，隻能去捉蟲獸吃？
江雲宣轉移開了話題：“不知道我是否可以問一下，你們究竟是為什麽……要待在這裏呢？如你們所見，這裏甚至連吃起來口感好一些的獵物都沒有。”
其實江雲宣開啟這個話題是有一些顧慮的。
這些異生物當然不會無緣無故就遠離能夠輕而易舉捕捉到獵物的居住地，反而要在這樣一個偏僻而沒有任何資源、唯一存在的”獵物“就是口感不佳的蟲獸的無人區定居。如果說原因的話，其實很大可能都是因為人類。
人類與異生物從一開始就是站立在對立麵，人類召喚出契靈，來驅逐、絞殺被宇宙輻射影響變異的蟲獸和異生物，異生物和人類之間，很顯然難以共存。
而它們如果真的是因為人類的追殺而被迫待在這裏，那麽江雲宣提出的這個問題，很可能就會把目前暫時的輕鬆的和平給打破，激起這些異生物們的怒火。
如果不是因為他身上有著能夠確保自己安全的憑借，江雲宣也不會提出這樣一個很容易激怒對麵的談判者的問題的。隻不過相比於激怒它們的可能性，江雲宣更想要知道一個真相。
而江雲宣的這個問題，也真的理所當然地引起了周圍異生物們憤懣的怒火。
隻不過令江雲宣感到意外的是，這樣的怒火，好像並非是衝著他這個唯一一個在場的人類的。
——毛團子堆當中的本體是棕熊的異生物因為這個問題甚至直接激動地跳到了江雲宣的身上，江雲宣有些無措地抬起了兩條手臂。
一旁的犬類異生物不斷往下扒拉著棕熊，“你快下來，你把這個弱小的人類嚇到了！”
“也不看一看你自己的醜臉汪嗚！”
棕熊才不管自己的小夥伴，兩隻爪死死扒著江雲宣的衣服布料，義憤填膺道：
“當然是因為我們原本美美的星球，被該死的蟲獸給吃掉了嗚嗚嗚！簡直是太可惡了！在我的星球上，有一望無盡的森林，數不盡的樹木，樹木上還有根本摘不完的蜂蜜吸溜……可是現在全都沒有了！！”
江雲宣微微愣住了。
有了棕熊開頭，周邊的其他異生物也忍不住附和起來：“沒錯！該死的蟲獸，它們吃我們的家，我現在就要吃它！哼哼！”
作者有話要說：
白狼：我難道會告訴你我也不知道路嗎？
第一八’九章 第二次美麗（少）
經過這些異生物們七嘴八舌的解釋, 江雲宣終於大概聽明白了。
所以，這些異生物們之所以現在會生活在沒有任何生存資源的無人區，並非是因為要躲避人類的追殺, 而是因為……
蟲獸吃掉了它們的家園？
江雲宣將這些異生物們的話整理了一下。
在十幾年前，帝國的秩序已經建立到了一個很完整的程度；為了更大可能地保證帝國的穩定和人類的和平, 帝國將大部分人類居住的星球上的生物, 都轉移到了其他還沒有經過人類開發的原始星球上。而他眼前的這些異生物們, 大部分便都是來自於這些原始星球；隻不過不幸的是, 它們所在的原始星球已經被蟲獸吞吃掉了，這些異生物們也因此沒有了家園，被迫開始了流浪的生活。
——江雲宣比較在意的，是有關於十幾年前人類將大部分生物都轉移到原始星球上這件事。
原始星球擁有最原始的的地表，大麵積覆蓋的植被，唯一缺少的，就是人類的足跡。
所以其實嚴格上來說，這其實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如此一來，就算是有生物被影響成為異生物，傷亡和損失也可以控製在一個很小的範圍之內。
這就是之所以從十幾年前開始，異生物的活動竟然會逐漸淡出了人類的視野的……一半的原因。
“至於另外一半的原因, 現在也已經在你眼前了。”已經沉默了很長時間了的白狼突然開口說道。
“已經……在眼前了？”
江雲宣思索了幾秒，然後重新抬頭, “因為‘進化’？”
“沒錯。”白狼顯得有些驚訝。它上下打量著江雲宣，“不過我倒是沒有想到，像是你這樣一個竟然還能夠迷路的，在人類當中應該也算不上聰明的家夥, 竟然能夠這麽快就猜到’進化’這件事？”
江雲宣：“……謝謝誇獎。不過也並非我突然想到, 而是因為, 現如今外麵的蟲獸，已經正麵臨著一場‘進化’，所以我猜測，異生物是否也同樣……進化的方向，和智慧有關嗎？”
白狼對於江雲宣所說的話中的內容顯得很是驚訝。“蟲獸也開始進化了？……不，這才說得過去。你猜得沒錯，我們的進化，正是和開啟智慧有關。”
白狼陷入了回憶，“我大概算是所有異生物當中，比較早完成進化的一批。——在二十年前，我預感到我身上的宇宙輻射已經將要抵達一個臨界點，在我真正被異化成為了異生物之後，我卻感覺到了智慧的開啟……在此之後，我又陸陸續續發現了很多其他同樣開啟智慧的同伴。”
“如果外麵的蟲獸也發生了進化的話……那麽你們人類，就要小心一些了。我們開始發生進化大概是從二十年前，那麽蟲獸開始發生進化的時間，也應該至少已經有二十年了，然而人類竟然直到現在才發現蟲獸進化的事實嗎？”
江雲宣忍不住感到一股涼意彌漫上了脊背。
蟲獸從二十年前就已經開始了進化？可是他們現在卻才開始發現，難怪……蟲獸進化種的事情，從出現開始便是如此地一發不可收拾，原來它們竟然已經在暗地裏隱藏了這麽多年？
白狼繼續說道：“你是人類，那麽我想你也應該清楚。如果出現的僅僅是異生物，那麽人類還可能會在生物發生了異變、威脅到他們之前，將這些‘風險’全都轉移到遠離人類的原始星球上；但是當異生物甚至有了智慧、能夠學習人類的語言和思考方式之後……”
“你覺得，人類還可能會放任任何一隻潛在的異生物存在嗎？”
江雲宣當然並不算是一個天真的人。
他寫過的故事太多，甚至當然也寫過無數野心的人類政府。他明白人類從來都是一個排外的種族，現如今帝國的安定，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因為這個星域當中的所有的人類都屬於帝國，他們沒有任何外在的真正敵人。
如果異生物的新的進化方向被所有人類知曉，那麽帝國所要做的，恐怕就不是將生物轉移到原始星球上，而是……直接絞殺了。
江雲宣抬頭道：“所以，你們之所以會在這裏生存，其實是你們自己主動的選擇對嗎？”
“是又怎樣？”
如果是的話……江雲宣便不需要再擔心這些擁有了智慧的異生物，會想要對人類的帝國做出什麽了。
會因為自身進化出智慧而選擇主動避開人群的異生物們，江雲宣很難相信它們有一天會因為顛覆人類帝國的野心或者是其它，而主動對人類帝國做出什麽。
白狼看見江雲宣的沉默，最後說道：
“你是人類，我們這裏不歡迎你們。如果你需要食物，那就跟著它們兩個出去狩獵；或者你可以現在就離開——隻不過，我有一點需要提前勸告你。”
白狼猛然直視向江雲宣，銀色的瞳孔當中仿佛攜帶著銳利的劍。
“我已經記住了你的味道，如果你將在這裏看見的一切說出去，那麽——就算是在你們帝國層層的保護之下，我也會把你找出來，殺了你。”
江雲宣點頭，“您放心，除了我自己，沒有第二個人知道這裏發生的事，也不會再有第二個人類，知道我同異生物見過麵。”
隻不過不知道為什麽，在江雲宣說出這句承諾來的時候，總感受到有一種淡淡的心虛。
可是他心虛什麽？除了係統，他確實沒有向第二個人透露這裏的事情啊？
——而此時此刻，“第二個人”，顧大通正在軍部悠哉遊哉參觀武器庫。
“這就是全部的武器了？”
“沒錯，顧先生您看……”
顧大通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那就先給我拿下那個激光槍來看一看吧！”
旁邊的士兵連忙將顧大通所說的激光槍拿下來，遞給他。另一個士兵問道：
“顧先生您看……有沒有可能，也幫我們的武器，吹一口氣？就像是朱辛夷大人給江雲宣的龜殼吹了一口氣，那個龜殼就可以一天之內從首都星跑到邊緣的無人區，一下子跨越的大半個星域那樣？”
“或者……您看，有沒有什麽可以出售給我們的符咒？”
“當然，我們軍部不缺星幣，您盡管報價，我們上麵給批！”
麵對周圍幾雙殷切的眼，顧大通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唔……大部分符咒，你們沒有修煉過的凡人都不適合擁有……這樣，有一款平安符比較適合你們軍人，一百萬一張，怎麽樣？”
跟在顧大通身後的士兵們互相對視一眼。
平安符……一百萬……怎麽，好像有一種熟悉的感覺？
一行人連忙搖頭：“不用了不用了，顧先生，我們覺得還是不要這麽麻煩你了，畢竟畫符也不易，您說是吧……”
顧大通道：“不麻煩，為人民服務，這樣，吾可以降價……一百萬十張，友情價！”
……即視感更強了。
不等周圍的士兵們相出什麽其他的拒絕的話，便見他們的長官帶領著拿著一張湛藍色子卡的小莫莫從辦公間走了出來。
宮威已經將小莫莫送到了軍部門口，“確定不要叔叔們陪你去？”
“完全不需要！”小莫莫攥起拳頭，“我有大魚在就夠啦。叔叔們等著，我一定能成功將爸爸接回來噠！”
看著孝順可愛的揚言說要去拯救自己的召喚者爸爸的小孩兒，宮威簡直要按奈不住自己的滿腔母愛……呸，父愛。
不過最後他還有一件事情。
“還記不記得叔叔之前說的想要小莫莫幫一個忙？”
“當然記得，是什麽忙啊？我都可以做到的！”
宮威從兜裏拿出一個銀白色的金屬盒，從金屬盒中拿出一片體積很小的芯片。
“這個是定位和監控一體的裝置，叔叔想要莫莫你在去找江雲宣的時候，把它戴在身上。這個芯片可以隨時把你們所抵達的位置告訴我們，並且監測你周圍的情況。”
小莫莫根本沒有仔細聽宮威所說的原因，便打開終端上儲存芯片的卡扣，然後抬起手腕遞給宮威。
“當然可以的叔叔，你和其他叔叔們就放心吧！”
目送著小莫莫的的背影走遠，宮威甚至還不斷在心中感歎，小莫莫可真是乖啊。
如果能夠養上這麽一個乖巧的孩子就好了。
——渾然不知道明天的這個時候，他會無比悔恨自己今天的這個想法。
*
在星域邊緣的無人區度過的第一個晚上，江雲宣便麵臨了一個十分重大的人生抉擇。
——那便是，究竟是選擇被眼前這一群熱情的異生物朋友們招待，去啃它們剛剛打獵帶回來的散發著腐敗和腥臭氣味的蟲獸，還是聽從係統的建議，嚐試一下抽幾張卡，興許能夠抽到什麽辟穀丹或者是別的至少可以飽腹的食物。
“快來吃飯呀人類，你可不要餓死在我們這裏哦！變成厲鬼來索命也不可以，告訴你，我最會吃鬼了！”
“人類，你是喜歡原味的烤蟲獸，還是喜歡生蟲片？或者蟲肉湯呢？你覺得哪一個好？”
江雲宣：“……我覺得，我還不是很餓，要不你們先吃？不用管我。”
好在異生物們不像是人類，聽聞江雲宣說不吃，盡管表情失望，但也沒有再繼續推讓。
江雲宣不由得鬆了一口氣，回到了自己的龜殼當中。
【怎麽樣，蠢宿主，到底還是本係統比較靠譜吧？】
江雲宣：“……靠譜？你覺得這兩個字和你有一點的關係嗎？”
他意識沉入係統空間，在被隨意扔到一邊的角落當中的一堆道具卡當中挑挑揀揀，竟然真的讓他找到了一個可以用來吃的東西。
江雲宣看向手裏被挑選出來的卡牌。
【道具名稱：糖葫蘆。】
【道具介紹：這隻是一根普普通通的糖葫蘆，不過可以用來讓仙門大師兄對你言聽計從。】
雖然隻是一串糖葫蘆，估計也不能填飽肚子，不過總好過沒有。
江雲宣將糖葫蘆從卡牌當中召了出來，一邊歎了口氣，對係統說道：
“恐怕，這是所有道具卡當中，唯一還能有些實際作用的了。”
係統對於這句話很是不服氣。
不過可惜的是，它在係統空間當中剩下的那一堆道具卡當中翻找了個遍，竟然真的沒能找到第二件能夠算得上是“有用”的道具，於是隻能尷尬地退下了。
江雲宣好笑地搖搖頭，精神力離開係統空間，開始真正打量手裏的這一串糖葫蘆。
這一串由《圖南》出品的糖葫蘆看起來倒是並沒有什麽特別的，甚至裏麵被糖漿包裹住的山楂也並不是那麽碩大和圓潤，還帶著些癟；糖漿是金黃色，塗抹得並不是很均勻，表麵拉扯出了張牙舞爪的糖絲，看起來就如同街道旁邊普通小販售賣的普通糖葫蘆沒有什麽區別。
甚至他手裏的這個還沒有質檢。
“咕咚。”
一聲很明顯的吞口水的聲音。
係統不由得哀傷：【看我們家孩子，竟然苦成了什麽樣子，這隻是一根糖葫蘆而已啊！不要傷心，等離開這個鬼地方之後，本係統請你吃頓好的！】
隻不過緊接著，口水再次響了一聲。
江雲宣一邊無語地對係統說道：“剛剛那個聲音不是我發出來的……”
一邊朝著聲音發出的地方看去。
在他所在的龜殼之外，一雙亮晶晶的大眼睛透過龜殼的縫隙，眼巴巴地看著他。江雲宣低頭看了看自己手中的糖葫蘆，又抬頭看一眼外麵的客人。
“想吃這個？”
江雲宣把手裏的糖葫蘆往外遞了遞。
外麵的大棕熊連忙點頭。江雲宣好笑地衝它招招手，“進來坐。”
大棕熊十分知道自己現在應該做什麽，於是瞬間變成了小棕熊，然後扒拉著龜殼努力爬了進來，吧嗒吧嗒跑到了江雲宣的腿邊，一爪抱住了。
江雲宣從糖葫蘆上扯下糖球，自己留下了一個，剩下的全都遞給了小棕熊。
“喏，或許你可以拿去和你的夥伴們分享一下？隻不過可惜並沒有很多。”
“哇——真的要給我嗎？你真的是個好人類！”小棕熊兩隻爪爪毫不客氣地張開，將糖葫蘆抱了個滿懷。它仰起腦袋對江雲宣誇讚道：
“你就算是變成鬼，也會是一隻好鬼的！”
江雲宣：“……謝謝。”
小棕熊感謝完，抱著新得到的糖葫蘆吭哧吭哧地離開了；江雲宣看著離開的小棕熊身後一晃一晃的短尾巴，手癢了半晌，將自己剩下的一顆糖葫蘆扔進了口中。
隨即皺起了整張臉，“……好酸。”
不過酸意也算是讓他頭腦清醒了一些；而且這一顆糖葫蘆竟然很管用，江雲宣的饑餓感覺瞬間便少了很多。
“——那麽，在今天的休息之前，就先把《第一天》這個故事，全部結束吧。”
係統忍不住誇讚：【簡直是行業勞模！在本係統退休之前，一定會給蠢宿主你頒發一個獎狀的！】
江雲宣沒有理會係統的彩虹屁，戴上了連接器，開始繼續了之前的故事。
【永恒之國的人們擁有長久的生命，綿延的時間；然而此生隻眼見過兩次美麗。
第一次他們見證了光芒將混沌的世界斬破，黑暗當中的永恒之國在光芒下重生，改換天地。永恒之國當中的人們，擁有了在光芒之中的、同光芒降臨之前截然不同的生命。
第二次他們見證了最燦爛的綻放，是遙遠天際一場浩大的狂歡；這一次，美麗帶給了永恒之國一件嶄新的事物——
那就是死亡。
永恒之國的人們開始能夠感受到自身時間的流逝。
他們不再是長久如一日的相同的麵孔，他們當中終於有人逐漸蒼老，然後死亡；他們的生命走到盡頭，如同斷掉的絲線，被熄滅了的餘燼，轉瞬間化為烏有。
不過智者告訴永恒之國的人們：
“他們隻不過是去見證，與我們此前已經見慣了的所不同的新景象了。”
永恒之國的人們敬畏死亡，害怕死亡，卻又期待死亡。
因為他們不知道，什麽才是“新景象”？
就像是他們想要知道那璀璨而美麗的焰火是為什麽突然綻放，那光芒來勢洶洶，是否會有一天，將所有想象不到的任何角落，都照射得溫暖如同太陽？
如果死亡終有一天都會降臨，他們的生命也即將離開這一個因為熟悉而變得無趣的永恒之國，那麽在他們離開之前，唯一想要的，就是——
想要知道那帶給了他們光明和美麗的震撼的焰火，那綻放的花朵，究竟是來自於何方。
它是一株花蕾，還是正綻放到了最濃豔的時刻？
它可能還是新生，因為光芒的生命一定要比人類更加綿長。
或許正值壯年，永恒之國的人們所見證過的，乃是這朵明媚鮮花最張揚的時刻。
“如果是這樣，那麽，你們又願意用什麽來交換呢？”
智者這樣問人們。
國王代表他的民眾回答道：
“願意用整個永恒之國，所有的生命的剩餘時刻。”
智者說：“如果用它來當作代價，隻可以遠遠看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