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相認
青玄含笑點頭,一本正經地道:“以青玄之見,主人既要助天帝應劫,不如幫到底,將他行蹤也遮掩住,免得有些不識天理之輩,又尋到了天帝去處,一來二去,私相授受,壞了天帝這一場劫數,反而不美,也辜負了主人一片心意。
這貓伶俐乖覺,還很會體察上意嘛。薛清點頭道:“不錯,原該如此。”
遮掩住了天機,就算是同為聖人之尊的師兄們也再算不出昊天究竟投胎去了哪裏,薛清衷心祝願了他好好享受作為人的這段光陰,這才又想起,來到這洛陽城的初衷。
但願那個神仙還不曾回返,他先於昊天一步,來到人間,又遮掩行跡,想必是為了替昊天投胎轉世鋪路來的,也要等昊天投胎之後,他才好離去。薛清掐算了一回,如今那神仙應當身在城東,果然還在人間界,怕是還在苦等昊天降世。
可惜真正的昊天已經投胎去城北郊外一戶貧苦農家了,卻不知這替代了昊天,投胎至他選中了的那位母親腹中的,是那個幸運的魂魄?
算算時候,此時太一也該轉世了,該不會是他撿了個漏?太一曆來詭狡,若真是他也不無可能……薛清心中暗想著,神念一轉,已經到了東城一戶宅院上方,那宅院離青帝廟不過一道街巷之隔,昊天原本就預備在此戶人家投胎為人。=F=H=Z=W=W=
離青祠閣這樣近,是打算好了有什麽麻煩就去找東華紫府少陽帝君幫忙麽?這昊天此番應劫,如果就此隕落,薛清也真是毫不意外。他這位天帝,近些年越發把人間界帝皇的作風學去了,不修自身,隻將臣下來回使喚,哪裏有當年帝俊太一上一任天帝十分之一的風範?太一狡詐,暫且不提,帝俊當年,可是親自帶兵和巫族征戰打鬥,對上聖人也毫不畏懼的。
就是所謂,一代不如一代?天帝尚且如此,天庭之中凡人修煉成仙的,也越來越多,天長日久,到最後天庭也不過是另一個人間界而已。
怪不得後世仙魔隕落,本以為是大劫頻至,靈氣散逸的緣故,現在想想,更多的還是仙魔各自都不思進取。再加上天人五衰的規則,三界之中,神仙們隻能逐漸隕落,趨於平凡,到最後,幾十年的道行就能稱大仙了。科技社會,更是沒人相信上古的神話。
那時候,有的隻是物欲橫流,妖魔鬼怪,全然發自人的內心了。薛清想著,忽然升起一種想法,究竟是哪個時代的妖魔更厲害?
如今的妖怪,比後世傳說中的許多神仙還要更有能耐,呼風喚雨翻天覆地,完全不在話下,但是也鮮少聽聞哪裏有厲害的大妖怪,殺人如麻,磨牙吮血。這是因為,就算是妖修,也是要積德行,修本心,才能道行進益,修煉的法門,和人也差不多。
到了後來,妖怪的傳聞逐漸增多,各種各樣不入流的妖魔鬼怪橫行於世,說來都隻是些小雜碎,但是耐不住它們肆無忌憚,更是無人管束,顯得十分猖獗,反而比如今,比上古的大妖怪們更加聲名遠播——現在薛清是願意相信,前世聽聞的那些靈異故事了。烽&火*中$文@網
正想著,那道青色光柱忽然又顯現出來,就在那戶比鄰青帝廟的宅院後院,自上而下,垂落雲端。薛清低頭,看著一個身穿深黑道袍,頭戴九宮冠,腰間掛著青玉寶劍的仙人從房中走出,隨即便有嬰兒啼哭聲從房裏傳來,那仙人回頭一望,似是有些疑惑,眉頭緊皺,旋即又冷哼一聲,抬腳就要踏入那道青色光柱之中。
初時薛清還有幾分躊躇,一是他忘記了這仙人的姓名,分明是師徒,卻連名號也叫不上來,也忒不像樣;二是確有幾分情怯,隻是現在見他馬上就要回返天庭,薛清咬一咬牙,便揚聲叫道:“哎,你且站著了,回頭瞧一瞧。可還認得我麽?”
以前上清和弟子們如何相處,薛清是幾乎全都記不得了,可心中那一種親近的感覺,看到了這個神仙,竟會有種慈愛從心底泛出來,這卻做不得假。那神仙聽見了薛清的聲音,先是一停,隨即上下將薛清打量一番,神色轉作怔忡,旋即又是訝異,最後竟流下淚來。
他哭得涕淚交橫,哪還有幾分神仙風貌。那神仙伏地哭了一陣,又架起雲頭飛升上來,特意停在比薛清低矮半個身子的地方,這才邊哭邊行了個大禮,伏在地上道:“多年未見師尊,聖顏如故,公明乃忍不住失態……師尊,師尊,公明好想念您老人家。”
公明、公明……薛清在心中默念了幾遍這個名字,忽然間好像福至心靈,又似乎是茅塞頓開,一瞬間想起了這個名字。他忍不住喚出了聲:“趙公明……你是我在人族收下的第一個弟子,最最得意的弟子趙公明……”
趙公明抬起頭,拭了拭淚,道:“是……師尊這些年……遭逢了什麽事?怎麽……怎麽不在三十三天外,卻竟然降落凡塵?且公明拙見,師尊這是親身入世……”
薛清歎氣,點頭道:“其中緣由,以後再說……我有些事情忘記了,就是你的名字……也是方才猛然記起來,這才想到了,還有你這個弟子。”
趙公明大驚失色,道:“怎會!難道……封神之戰後,便再也不曾見過師尊,難道是,就連師尊也遭難了嗎?還是說,師尊為了我等不爭氣的弟子們,與那幾位聖人……不睦?”
那幾位聖人……果然不止一兩個而已。薛清心中一沉,除卻那西方二人,曆來喜歡趁火打劫,背後下手,還有別人和自己為難嗎?
封神之戰,沈暄似乎也提過這件事,到底是什麽事,又是怎麽一回事?為什麽哪怕一丁點關於這件事的記憶都沒有?前世作為凡人的記憶,也完全沒有任何線索。
似乎就是封神之戰,讓上清的弟子們都折損殆盡,或是被迫離開師門,而上清……上清則獨自修行,後來甚至到了人間界,然後就是……融合兩個靈魂,共同成為了現在的薛清。www,
現在就算有人告訴薛清,這些事和封神之戰全然無關,他隻是普通的一個後世的靈魂,僥幸穿越而來,卻沒有死,他也不會相信了。
一切的關鍵,一定就是封神之戰。失去的記憶,是否能回來其實也已經不要緊了,隻要能知道當年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不要再繼續渾渾噩噩不明所以,這就足夠了。
是真的厭煩了,被蒙在鼓裏,被欺騙,被隱瞞。特別是,做出了這種行為的,是自己最信任最親近的那些人——現在,就算道祖親自澄清,他,還有玉微,和這些事情完全無關,他們在其中完全無辜清白,薛清也絕不相信。
從記起了趙公明的名字起,就有一股悲傷的,憤怒的,淒涼的情緒,不停地在胸臆之中翻滾著。薛清忽然覺得,他是真的能夠理解這種感覺——心愛的弟子就在眼前,卻完全忘記了曾經的那些事,叫不出他的名字,不知道他現在怎麽樣,想要說什麽,卻什麽也說不出。
這樣真還不如一個凡人呐……就算是說上一千遍一萬遍的命數,終究意難平。深吸一口氣,薛清朝趙公明略笑了笑,道:“暫且不提那些事……你……你這些年可好?”
趙公明搖頭苦笑道:“不過如此這般罷了……在天庭之中,我身為一軍主將,又被供奉為真君爺爺,除了有些身不由己之時,旁的……也還算自在。烽!火_中!文~網可惜如今修行難有寸進,又有幾分憂心日後……唉,是弟子無能,勞師尊掛心。”
說著,他停了一停,又道:“除我之外,其餘師兄弟姐妹們,也相差無幾,惟獨我大妹雲霄……她……她是真確十分委屈。師尊聖見,雲霄她修為一直高出我等許多,先前封神之戰時,更是將要斬屍,偏偏……落得如今!弟子心中深恨……又不能替她報仇!”
幾句話下來,趙公明又是淚流滿麵,仰頭哭道:“師尊,弟子不妄求甚多,隻求師尊不要忘了弟子等無能徒弟,還在天庭守望金鼇島。待大劫至了,師尊還請收弟子們入門牆罷。公明心知弟子們落了師尊臉麵,可……這些年弟子們也思量甚多,日後必定改了前非,用心修行,再不會敗壞了咱們截教名聲。若……公明可做個孤魂野鬼,但請師尊召回雲霄吧。”
乍聽到雲霄的名字,薛清心中猛地一震,隨即一種痛惜油然而生。一個清秀女子的麵容赫然浮現在眼前,不用多思量,他已經知道了那就是雲霄。
雖然上古時候,人情淡漠如水,可以前是真的將雲霄視若己出,愛如掌珠。說趙公明是最得意的弟子,雲霄……不,除卻她之外,還有別的人……她們,更是憐愛萬分。
現在卻都不在身邊了,都不知去向了……都忘記了。薛清一瞬間升起幾分怨懟,為什麽偏偏要封印記憶?哪怕是封印感情,都比現在這樣好得多。
無心無情,並無甚大礙,可……過去的那些記憶,一分一毫,都是最為珍貴的。即便薛清不記得,即便不曾親身經曆,他也明白,也了解,那金鼇島,島上的弟子們,親自創立的道統教派,身為上清通天教主的責任和負擔……
這就是執念,即便成為了萬劫不滅的聖人,也仍舊放不下擺不脫的執念。
薛清抬手,一股清氣將趙公明扶起來,緩緩道:“莫哭,都依你……都依你了……等下次大劫,必定將你等攬回島上……”
等趙公明站起身,薛清才又道:“你卻要將往昔之事,盡數說給我知道。封神之戰,如今我也並不明了,究竟是怎麽到了現在這般境地?誰人在背後設計,又是誰最終得利?總不能叫咱們吃了這個啞巴虧,連分辨也辨不得。”
趙公明咬牙道:“這些年公明在天庭,如何愚昧卻也能看清楚一些,當年之事,自然就是西方那二貝戔人算計道門一脈。其後他們自叛出玄門,連道祖也不尊了,隻妄自尊大,除卻他們,還有誰更為無恥?偏天帝隻好權柄,與他們那些禿驢弟子虛與委蛇,天庭中竟有尊那如來者更勝三清!大師伯善屍猶在,西方之人就竟敢如此囂張!”
所謂“大師伯善屍”,難不成……就是兜率宮中煉丹的那個太上老君吧……薛清心中暗轉,雖隻是個善屍分.身,既然是大哥授意,那位也不會坐視不管。而大哥雖然麵上冷淡,又是修無情道,可畢竟玄門道統,他最是掛心……
天庭之中,暫且無憂,待日後靜觀其變吧。而且現在就算想要插手,也沒什麽法子,薛清又實在不想管別人家的閑事,隻從中知道,是西方二人算計,就足夠了。
擺了擺手,薛清尚未說話,趙公明已經明了,徑自又道:“當年師尊所言,公明還記得,便不贅述了。畢竟是同門一脈,師尊想要何時處置,子弟們自然毫無怨尤。師尊若是……若是念及情誼,弟子們也放他一馬,再不追究。”
薛清心道,你這時候不贅述了,我卻還是雲裏霧裏呢。不好和趙公明直說,自己是失去了以往的記憶,可趙公明說是上清之前親口所言,一時間也真沒法往下接了——薛清哪裏知道,以前上清說了什麽?
輕咳兩聲,正想著索性實話實說,橫豎上清師道尊嚴十分充足,一時掉了麵子,趙公明總不會不認師父,薛清卻忽地聽見耳邊一個聲音,由遠及近。
作者有話要說:今天比平常晚了點,不過還是比很多人早的……嗯……
話說乃們覺得,這文啥時候完結比較好?我大綱還剩一半,但是忽然有點想完結去趕世紀光棍節的熱鬧開新坑……
掩麵表抽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