委托沈霰楓查人的同時,言之揚開始下定決心認認真真追人挽回。

向來十指不沾陽春水的他請了一個廚師教自己做飯,從一開始分不清調料,不知道放多少油鹽,還經常炸鍋,練習一段時間後終於能勉強炒個菜。他看著自己受傷大大小小的刀口和燙傷,心內悵然。

從來不知道做飯這麽麻煩,夏宸衍以前給他做的每一頓飯,是不是也會受這麽多傷?

半個月後,夏宸衍每天中午都能收到一個保溫桶,裏麵裝的都是家常菜,附帶一束還帶著新鮮露水的紅玫瑰。

張揚又熱烈,但容易刺傷人的眼。隻一眼,夏宸衍就認出來這是言之揚的手筆——隻有他會這麽高調又橫衝直撞。

玫瑰沒丟,夏宸衍分給辦公室同事和前台的小姑娘,全當給公司增加綠化。但是飯一口沒吃,就像以前言之揚不回來吃飯他處理一桌剩菜那樣——毫不猶豫倒進垃圾桶。後來公司收養了一隻流浪的大橘貓,不吃貓糧隻吃飯,飯全進了貓肚子裏。

把這一切都告訴遲凜,遲總驕傲的表示,我做的飯比他好吃一萬倍,而且我知道你不喜歡玫瑰,喜歡紫桔梗,今晚就給你買九十九朵帶回家。

夏宸衍笑著掛了電話,一眼都沒再看插在礦泉水瓶裏的玫瑰。

真的,不必強行挽尊,追憶過去。

然而這些言之揚一概不知,並且最近越挫越勇,開始換著花樣選擇對甜品下手。不斷努力的男人用這輩子從沒有過的堅持,終於做出一個像樣的紅絲絨蛋糕——淋上夏宸衍最喜歡的蔓越莓醬,再放幾顆新鮮的草莓和櫻桃,用漂亮盒子小心翼翼裝好。

前段時間一直送給夏宸衍的飯,除了最開始打電話讓他別再送,之後再沒說過這樣的話。言之揚覺得這是他看到了自己想改變的決心,對自己努力的默許。

至少說明,衍衍對他還是念著舊情。那是不是再盡力一點,也能讓他回心轉意。浪子回頭金不換,三年的相守,新歡怎麽比得了舊愛?

公司今天不忙,他決定親自把蛋糕送去,也把自己準備很久的驚喜帶給夏宸衍。鏡子裏的男人衣冠楚楚,一雙桃花眼瀲灩含情,噴上以前夏宸衍給他買的香水,是衍衍最喜歡的苦茶香,言之揚以前嫌棄不好聞,現在卻隻用這個味道。苦澀過後的回味,像極了夏宸衍的驕傲。

手機響了,接通後傳來以往狐朋狗友的熱情邀請:“言總,多久沒出來活動了?今天有新到的威士忌,還有一批新來的漂亮小孩兒,都是你的口味,老地方等你,兄弟給你留最幹淨的!”

不來,本少爺從良了。”

“喲!”電話那頭的人很詫異:“言公子,你和我開玩笑呢吧?你要從良?多少小男孩心都要碎了!”

“誰和你開玩笑,”言之揚正了正領帶:“告訴他們,以後的酒局言之揚都不來了,本少爺現在認真追老婆;”

“野花再好,也沒有家花香,我現在覺得,還是我老婆最好。”

剛掛電話,助理就敲門進來,言之揚心情很好:“交代你的事兒辦好了?”

“好了,您隨時可以出發。”

“知道了,你先出去吧。”言之揚百分之百相信這個驚喜一定能感動夏宸衍,他在努力彌補那些曾經欠缺的東西。帶著這樣的心情驅車上路,卻撲了個空。

前台說夏宸衍不在,被人接出去吃飯了。

“和誰一起去的?”手上的玫瑰失了些熱烈,不是情深似火,像燦眼的鮮血。

“一個長得很帥的男人,”前台小妹妹的八卦眼神熊熊燃燒:“每天中午都來接我們夏夏去吃飯!”

每天中午……

心裏彌漫開一種不好的預感,那麽,這將近快一個月的愛心午飯,夏宸衍難不成還是和遲凜一起吃的麽!

“我能去他辦公室等嗎?”

“啊可以可以,我帶您去。”前台小姐姐熱情帶路,卻眼尖看見了這一個月來每天送飯的人,都已經混臉熟了。

“哎呀你怎麽又來了?就放這裏吧,你們老板真是堅持不懈啊。”

“沒辦法,老板讓送的。”林助接過小姐姐倒的水,卻發現她身後站著的麵色不善的男人,一口水差點把自己嗆死:“言……言總?您怎麽在這兒?”

拿過保溫桶打開——宮保雞丁、肉末筍絲、還有一個紫菜蛋花湯和可樂雞翅,赫然是自己一早爬起來做的。

一個字一個字咬著牙往外蹦:“你每天來送飯,是夏宸衍親自出來拿的嗎?”

“不,不是,”林助有些結巴:“隻有第一次夏先生出來了,說讓我拿回去,然後他給您打了電話,就叫我放這兒,以後直接來也不用叫他,放下走人就行……”

聲音越說越小,言之揚的臉也越來越黑,轉身看著前台小姐:“夏宸衍每天都和那個男人出去吃,那這些飯呢?”

“夏夏說讓我們分了吃,不然就倒了,前段時間公司收養了一隻大橘,後來就給貓吃了……”

眼前的男人臉色太難看,兩人隔著他五米之外,都能感受到那股從心底散發出的難堪和痛苦,濃鬱到抹不到的悲哀和黯然。

很憤怒,很想怪他,想抓著他肩膀惡狠狠的問一問,我掏心掏肺的要洗心革麵,你就是這樣輕易踐踏我的用心?

可是他沒有資格,眼眶朦朧中浮現出似曾相識的畫麵。是曾經喝得醉醺醺的他,看著坐在桌子麵前等他回家吃飯的夏宸衍,端來一碗冷掉的醒酒湯,那個言之揚嫌惡的看了一眼:“冷了,不想喝。”

“我再去熱一熱,你先吃飯。”

“不想吃,”言之揚揮開手,說出一些傷人的話:“你就隻會做飯?不會幹點別的?”

第二天清醒,冰箱裏空無一物,垃圾桶裏是被他嫌棄而倒掉的飯菜,自己仍是嗤笑,還耍脾氣。

風水輪流轉,一報還一報。真心被輕賤,原來是這樣摧心剖肝的肝腸寸斷。

去他辦公室經過的路上,每一個角落都用礦泉水瓶插著一兩隻玫瑰——是他送的,有些已經開到頹敗,還結了蜘蛛網,落下一層薄薄的積灰。

“您在這兒等等,夏夏就快回來了。”

言之揚從來沒有來過夏宸衍辦公室,感情好的時候也不是沒有送他來上過班,卻從來沒有上來過,更別說現在的夏宸衍已經有了自己的辦公室,在他沒有注意的時候,一步一步的成長。

原來以為已經對他很好的,都不夠好;以為了如指掌的,都悄無聲息的錯過。

桌麵幹淨整潔,放著翻譯的資料還有一堆厚厚的詞典,以及寫滿批注的筆記本——他一直是這樣,做什麽都認真,全力以赴。

桌上伴著一張相框,言之揚捏緊了拳頭——是遲凜在辦公室工作的場景,一看就是抓拍,金黃斜暈的夕陽灑在男人側臉,專注又迷人。

夏宸衍進門最先看見的,就是言之揚呆呆站在自己辦公桌前發愣,眼睛通紅的模樣。

“你怎麽來了?”

言之揚沒有說話,眼光落在他手裏拿著的那束紫桔梗。

“有事找我?”越過他拿起桌上的花瓶,重新換了水,插上新鮮的紫桔梗。

“為什麽不吃我做的飯?”

言之揚靠近他,步步緊逼。

“為什麽要把花給別人?”

“為什麽要丟掉?”

“為什麽……要這樣狠心對我?”困到絕境的野獸雙目赤紅,帶著哭腔逼問。

解開扣子拉起衣袖,被油燙傷的疤痕還沒退,手指上有很多零碎的割傷:“這是我為你做飯時受的傷,難道這些不足以抵消我做錯的事,也不能讓你對我有一點點憐憫和回心轉意麽?”

“夏宸衍,你真的喜歡過我嗎?如果真的愛過我,怎麽會這麽狠心,舍得這樣對我?”

夏宸衍盯著他良久緩緩開口:“我記得去年有段時間你很喜歡吃翻糖蛋糕;”

“所以你去年生日,我專門抽出時間,找嵐省最好的翻糖師傅學了一個月;”

“那幾十天我每天下班都要練習超過四個小時;”

“最後我做出來了,你答應晚上回來和我一起過生日;”

“言之揚,你記得你去哪兒了嗎?”

“我等到十二點過了你才回來,然後你說自己很累,那件我整整花了一個月時間才做出來的蛋糕,你就嚐了兩口,放到壞了,你就丟了。”

夏宸衍說得很坦然,語氣裏沒有一點埋怨和怨懟,好像故事裏另一個主人公不是他。

“你知道翻糖蛋糕要調比例,揉糖皮,一遍一遍重複那些繁瑣的工作麽?你知道我被烤箱燙過麽?”

“你不知道,我也一次沒提,不在你麵前說我花了多少心思,做了多少努力,因為那個時候的我覺得,我愛你,所以為你付出的一切都是出自於愛,而不是用來計量討價的籌碼;”

“言之揚,愛一個人不是記住自己付出多少,然後一樣一樣討回來,或是用它作為要挾和談判的砝碼;”

“而你還能堂而皇之的質問我到底有沒有喜歡過你,不如我就好好回答一下;”

“愛過。”

是愛,但隻是愛過。

“我說了,你不欠我什麽,我也不欠你的,或許你以後可以找到一個願意和你一起計量愛情的人,”

“但永遠不會再是我了。”

半晌,腳步聲離開辦公室,男人沒有回頭,看他失魂**魄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