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邊。

沈建國把從平房拉出來的東西,搬進了另一排平房裏的其中一間。

原本,農機廠給他這個車間主任,是分了房的。

但是,一旦他和趙慧芳住進他的分配用房裏,那趙慧芳她爸留下的房子,就一定會被廠裏收走。

趙慧芳她爸的房子屬於高級技工的補貼用房,麵積大,還送家具。

至於他的分配房,是給普通職工準備的,就要小得多。

沈建國一開門,就看見沈爺爺和沈奶奶,兩人坐在小板凳上嗑瓜子兒,地上一地的煙頭,瓜子皮,還有土灰。

牆上,玻璃上,淨是蜘蛛網。

他頭瞬間就大了。

“媽,不是說你們在家把衛生打掃一下嗎?”

沈奶奶頓時拉長了臉,不滿道,“建國,當初你把我和你爸叫來城裏,說好了,是來享福的,怎麽現在就不管眼見我和你爸坐這兒休息一會兒嗎?”

沈爺爺也責備地說,“你媽腰疼,你又不是不知道,做兒女的,怎麽能把父母當長工使喚?”

沈建國趕緊解釋,“不是,我不是那個意思……”

沈奶奶不耐煩地打斷他,“不是哪個意思?我就知道,你嫌棄我跟你爹老了,不能幫你幹活了,還不如我和你爸還回去,從此再也不給你添亂!”

說著,就扶著腰站起來,哎喲哎喲一邊喊腰疼,一邊讓沈爺爺跟她一起回鄉下。

沈建國慌了,自己親爹媽要是這樣回了老家,那他這輩子都別想在老家抬起頭了!

“媽!我錯了,你快坐下來歇歇,東西我收拾,衛生我打掃。”

沈奶奶不再幹號了,提要求道,“晚上我要吃你慧芳做的紅燒肉!”

沈建國無奈解釋,“我跟慧芳已經離婚了……”

沈奶奶才不管那麽多,“我就要吃她做的紅燒肉!好歹她也喊了我這麽多年的媽,我是她長輩,她把我從房子裏攆出來,我都沒讓你打她,她還敢給我擺譜?”

沈建國腦門一抽一抽地疼。

趙慧芳逼他寫欠條,讓他還嫁妝錢。

親媽又逼他,讓他去找趙慧芳做紅燒肉。

他上輩子是欠了趙慧芳一條命嗎?離婚離婚,非要離婚!

最後受不了親媽的嘮叨,隻能說,“好好好,我去找她,讓她給你做紅燒肉。”

沈奶奶滿意了,“行,你趕緊收拾吧,我和你爸昨晚上沒睡好,想趕緊補個覺。”

沈建國麻木地說了聲,“好。”

開始收拾東西。

剛把衛生打掃完,又把家具擺好,沈雪嬌回來了。

手裏拎著用花布包著的一兜東西,進來就興奮地嚷嚷,“奶奶,爺爺,大伯!棉紡讓我明天就去上班!工作服都給我發下來了!”

沈爺爺和沈奶奶一下子來了精神,又是誇沈雪嬌有本事,又是看沈雪嬌帶回來的工作服。

沈建國雖然累,但也為侄女能去棉紡上班而高興。

特別是棉紡發的工作服,藍色的卡其布外套,藍色褲子,還有夏天的白汗衫,白帽子,口罩。

“這工作服好看。”

伸手過去,剛想摸一摸,沈雪嬌就立刻把工作服包了起來,抱怨道,“大伯,你手上怎麽那麽黑,別再給我摸髒了。”

沈建國訕訕收回手,“我就看看。”

沈雪嬌還沉浸在自己馬上就要去棉紡上班的喜悅裏,對沈建國說,“大伯,我真的要好好謝謝你,如果不是你,讓我照著沈月棠那封介紹信,寫了一封一模一樣的,我也去不了棉紡上班。”

“你放心,大伯娘跟你離婚,不管你了,沈月棠也快病死了,管不了你,等你老了,我管你!”

沈建國老懷寬慰地笑了,“好!還是我家雪嬌孝順,大伯沒白疼你!”

今兒這一天,總算有一件讓他順心的事兒。

緊接著,沈雪嬌就朝他伸手,理直氣壯道,“那大伯你答應我,說要給我十塊錢,讓我買新衣裳的。”

沈建國張張嘴,想告訴家裏人,他這個月的工資,已經被趙慧芳給拿走了一半。

兜裏就剩下了十五塊錢。

可看著沈雪嬌信賴又期待的眼神,他是在說不出口。

拿了錢給沈雪嬌。

沈雪嬌高興地一蹦多高,歡快的小鳥一樣,飛走了。

……

沈月棠在派出所做完筆錄,已經是一個小時之後了。

徐凜送她出來,一身公安製服,顯得他個頭更加挺拔,給人一種壓迫感。

“我就不送你了,等我忙完,再去找你。”

商都是個火車搬來的城市,人員混雜,他初來乍到,要辦的事還有很多。

沈月棠立刻拒絕,不帶一絲感情地說,“別,不用找我,你送我的東西,我也會讓人送過來還你。”

徐凜皺起眉頭,他早就發現,沈月棠並沒有穿他買的皮鞋。

還想說什麽,旁邊有人叫他,“徐副隊,收到報案,東大街有人攔路搶劫!出警不出?”

徐凜利落回答,“叫上雷子和曉峰,這就過去!”

他大步騎上院子裏停著的自行車,臨走時,又朝沈月棠胡亂招手,“有事下次見麵再說。”

呼啦啦,幾個大男人一陣風似的,騎車走了。

帶起一陣塵土。

沈月棠朝徐凜身影消失的地方看了一眼,才轉身往農機廠的方向走。

她沒有直接回家,而是去了百貨商場逛逛。

棉紡的工作確實很好,很適合她,她也很想要。

可她想開始新生活,就不想跟徐凜再有任何牽扯,那份工作,也隻能放棄了。

現在回城待業青年這麽多,再想去什麽單位上班,很難。

待業辦的人也說了,在不違背大政策的原則下,可以讓她們做一些小買賣。

沈月棠已經想好,準備給人修衣服,做衣服。

她之前跟一個鄰居是學過裁衣服,商場裏掛著的衣服,隻要她看一眼,就能裁出一模一樣的出來。

就比如,此時她在櫃台前,看到的這件女士紅色大翻領刺繡棉襖,掐腰大膽又顯身段兒,在清一色的黑藍灰的棉襖中間,顯得格外亮眼。

“同誌,這款棉襖是南方服裝廠做的新款,就剩下一件最小碼了,看你身材挺瘦的,你要不要試試?”

女售貨員見過太多大姑娘,小媳婦,對這件紅棉襖露出貪婪向往的表情。

但主動邀請顧客試衣服,這還是頭一次。

主要是眼前這個小姑娘,不管是五官,還是氣質,都很合她的眼緣。

跟自己家小妹妹似的。

沈月棠朝和她差不多年紀的售貨員笑了下,“謝謝你,可我沒帶那麽多錢……”

“姐,你說你既然沒帶錢,買不起,就少出來丟人現眼,耽誤別人買衣服啊!”

話還沒說完,就被一個嘲諷的女聲打斷。

是沈雪嬌,和她幾個女同學,一起站在櫃台前。

沈雪嬌指著那件刺繡棉襖,命令地口氣對售貨員說,“把那件紅棉襖,有繡花的那個,給我叉下來!我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