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第一個女客

天大亮的時候,大廳裏已經逐漸開始熱鬧起來。

我退居二線,繼續坐在後堂現場監督,伸長脖子看著客人進進出出,眼睛都瞅酸了也沒有見到半個女客。

“臭不要臉的!敢背著老娘來喝花酒!”門外忽然傳來一陣**,我忙探了身子準備去看熱鬧,卻見個胖婦人手裏拎著一把菜刀,便直直地衝進了大廳。

“瞎了你的狗眼,這裏是酒樓,什麽酒都有,就是沒有花酒!”紫燕上前攔住,破口大罵。

“你!”那胖婦人氣急,掄了菜刀便要上,“我那死鬼在哪裏!讓他出來!”

天呐,是衝著春風得意樓來的!看熱鬧的心情煙消雲散,眼見大廳裏吵吵嚷嚷亂成一團,我微微皺眉,便要起身。

“姐姐,我去看看,你別亂動。”還未待我起身,昭兒按了按我的手,已經轉身走了出去。

“小公子。”大廳裏正手足無措的小桃見到昭兒,忙躲到他身後,怯怯地低頭喚道。

昭兒點了點頭,轉身看向那胖婦人,“這位夫人,請這邊走”,昭兒牽起唇角,微笑。

那一笑間,仿佛萬朵薔薇刹那間綻放,竟是令人目眩。

那胖婦人微微愣了愣,不由自主地隨了昭兒走。

“刀子鋒利,傷了自己可就不好了。”昭兒抬手從那婦人手中不費吹灰之力地拿下菜刀,指了指一旁的空位,“請坐。”

胖婦人下意識地一屁股坐下。

“請問要吃些什麽?”再笑,昭兒開口,滿麵柔和,黑白分明的眼睛美得令人挪不開眼。

“吃?”

“這裏是酒樓啊”,昭兒笑出一口白牙,“不如我為您準備一些酒樓的招牌菜如何?”

“好。”那胖婦人忙點頭。

昭兒點頭,轉身吩咐小桃,“挑最貴的上,這位夫人是貴客,切勿怠慢。”

見他一本正經的裝模作樣,我一時忍俊不禁,“撲哧”一下笑出聲來。

昭兒似乎感覺到我的笑意,透過簾子看向我,眼裏竟是帶了一絲頑皮。

“菜都齊了,這位夫人慢用。”看著滿滿擺了一桌子的菜,昭兒微微彎了彎腰,華麗麗地退場。

我笑眯眯地看著昭兒一身月牙白的長袍,尚未長成的身形略帶瘦削,卻也已顯挺拔之姿,果然是個美人胚子啊。

撩開簾子,昭兒回到後堂。

見那胖婦人完全忘了要來鬧場子的原意,乖乖坐下消費,我笑得見牙不見眼,衝昭兒豎了豎大拇指,“讚”。

昭兒笑了笑,上前替我將滑下膝蓋的氈子拉好,“小心著涼。”

側目看了看,那胖婦人食量驚人,風卷殘雲間,已經是消滅了一大半,看她表情,對口味顯然相當滿意。

春風得意樓的第一個女客,居然是昭兒搞定的,我眼光果然不差,嘿嘿。

“巧蘭啊,昨天吃的那個什麽招牌菜,再給我來一份。”門口走進一個身著錦衣的老頭,笑眯眯地坐下捏了捏巧蘭的手。

巧蘭拋了個媚眼,笑眯眯地轉頭去報菜單。

好現象,回頭客。

接過昭兒遞上的暖茶,我樂滋滋地喝著,愜意地微微歎息。

“昭兒啊。”

“嗯?”正坐下翻書的昭兒回頭看我。

我咧了咧嘴,將擱在桌上的賬本丟給他,“你幫我管賬吧。”

“嗯。”昭兒點頭,絲毫沒有異議。

嘿嘿,好孩子啊……

“砰!啪!”突然,外間一陣嘈雜,有人摔了杯子。

“這是什麽東西?!菜裏居然有蟲!”一個極度囂張的聲音,“把你們掌櫃的叫出來!”

我頭痛地按額。

“喲,李公子,什麽事惹您不開心呐?”胭脂甜膩膩的聲音響了起來,人已經走了過去。

“你說,本公子居然在你們酒樓的菜裏吃到了蟲子,該怎麽補償?”那李公子揚聲說著,一手已經不規矩地攀上了胭脂的肩。

胭脂輕輕打開他的手,嬌笑,“瞧您說的,蟲子在哪兒呢?”

“本公子說有那就是有!”眉目一橫,李公子強行將胭脂帶入懷中,那臭哄哄的嘴便要拱了上去,“你說,該怎麽補償?”

“公子自重。”胭脂淺笑,伸手要推他。

“啪!”地一聲,胭脂的臉上多了一道紅紅的五指印。

“給你臉不要臉,以為改了名字這妓院便不是妓院了?”張著一張大嘴,那李公子笑得恬不知恥。

“砰!”微微抿唇,我一抬腳,將櫃台旁的一隻酒壇踢了出去。

“啪!”酒壇摔碎,發出極大的聲響。

一手扶著腰,一手掀開簾子,我緩緩從後堂走出,昭兒忙上前扶著我。

大堂裏看熱鬧的人立刻安靜了下來,齊齊刷刷地看向聲音的來源。

滿滿的一壇酒被摔下,濃鬱的酒香四下飄散開來,我慢悠悠拍了拍手,踮起腳尖將那碎片撥了撥,複又整了整發鬢,捋了捋袖管,“李公子是吧?”

“你是誰?”李公子狐疑看向我。

“裴夫人……”胭脂有些擔憂地看我。

“放開她。”我想彎腰挑一塊比較鋒利的碎片當武器,奈何身子重,彎不下腰。瑞士刀也沒有帶在身邊,據說孕婦身邊不能帶利器,會嚇著我家包子。

“你是什麽東西!”那李公子張揚大笑。

“顯然,跟你不太一樣,你根本不是東西。”我淡淡開口。

“你!”原就不太好看的臉色一下子漲成豬肝色,那李公子惱羞成怒。

胭脂微微垂下眼簾,一手緩緩撫上他的麵頰,“李公子,胭脂補償你啊……”微微嗬著氣,胭脂低笑。

那李公子一手攬著胭脂,麵露得意之色。

“裴夫人,他是縣尉的外甥。”一旁,小桃一把拉住就快發飆的我,急急地附在我耳邊道。

聞言,我更是抓狂,眼也不眨,隨手抓起一把筷子便一股腦兒地衝著那李公子劈頭蓋臉地砸了過去。

“你這潑婦!”那李公子鬆開胭脂,怒氣衝衝地走向我。

昭兒眉目微冷,我忙拉住他的手,不讓他強出頭。

“裴夫人!”胭脂已快步上前擋住李公子,急急地道,“李公子,萬事好說,我家掌櫃是外鄉人,不認得李公子金麵,待胭脂好好說說,再跟李公子賠罪……”雖然麵帶急色,可是胭脂卻是帶著笑,半分妖媚,半分哀求,那樣卑微而楚楚可憐。

“怎麽賠?”我淡淡開口,聲音冰得連我自己都訝異,“用什麽賠?身子是自己的,不要一而再,再而三地糟賤自己,我不是明月。”

胭脂一下子僵住。

我將她拉到身後,挨近了那李公子,冷笑,“聽說你是縣尉的外甥?”

“那是自然。”聞言,那李公子麵上帶了幾分得意。

“不過一個小小九品芝麻官,也想在老娘麵前作威作福?”我緩緩彎起唇。

“你……”帶了幾分猶豫,他狐疑地看我,“你是誰?”

“哼,能夠輕易盤下這春風樓,你也掂量掂量我的分量”,我冷嗤,“不要四處惹事生非,替你舅舅惹上一身腥膻。”

“別以為你隨便說幾句便能唬了我!”帶了幾分不確定,那李公子有些色厲內荏地道。

“你可知道周瑜?”我微微揚唇。

三國誌卷五十四,吳書九,周瑜魯肅呂蒙傳第九有載:五年,策薨。權統事。瑜將兵赴喪,遂留吳,以中護軍與長史張昭共掌眾事。

此時丹陽屬孫權的管轄,也即是我敢如此明目張膽,不用遮遮掩掩躲著曹操的原因,所以在孫權的地盤打著周瑜的名號來狐假虎威一下,應該可以萬事大吉。

“你認識周將軍?”再度狐疑地看我一眼,李公子道。

“豈止認識,我與公瑾之事,焉可為外人道也?”揚眉,我一臉的傲慢。

“撲哧……”一個奇怪的聲音。

我疑惑地循著聲音看去,卻見大堂靠窗的位置坐了一名男子,此時正低著頭,慢悠悠地拭去嘴邊噴出的酒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