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怕黑的皇帝

天地一片墨色,那般濃鬱的黑,暗藏了風雨欲來的氣息。

四周一片寂靜,連那個囂張的毒舌皇帝也沒了動靜。

我握著短劍,戒備地盯著黑暗中的某一處,擔心突如其來的攻擊。

全身的肌肉都緊繃著,站了許久,連脖子都僵了,還是沒有任何動靜。

一道閃電劈下,借著那道光,我發現不遠處有一塊大石,約二米高,中間不知是否被腐蝕,有一處凹進去,形成一個天然的屏障。

我摸索著找了些枯枝,抱著走到那石洞下,從挎包裏摸出火褶子,點了火,盤腿坐下。

借著火光,我看到不遠處,劉協側身站著,一動也不動。

石洞壁上長了厚厚的草,我背靠著那天然的草墊,舒服得很,微微眯起眼,我仍是緊緊盯著他,擔心他突然動手。

伴隨著一聲悶雷,大雨傾盆麵下,掃去了連日來的炎熱。

透過密集的雨簾,我看到劉協站在雨中,仍是一動不動。

“喂!下雨了!”看著大雨中那樣孤寂的身影,不知為何,我竟是微微皺眉。

他仍是不動。

這算什麽?明明我是受害者,他憑什麽擺出這副死樣子?

“算了,進來躲躲雨吧,我大人有大量,不介意的!”我揚聲大喊,他可是一國之君,如果就這麽死在荒郊野外,我可怎麽脫得了幹係!

他仍是不動。

“皇上,您身份尊貴,為顧麵子傷了龍體,可劃不來啊!”捏了鼻子,我陰陽怪氣地繼續嚷嚷。

身子微微一僵,劉協側過頭來。

又一道閃電劈下,映襯得他的麵容蒼白如雪,他微微嚅動了一下唇,似乎說了什麽。

“大聲點,我聽不見!”我揚聲道。

眼神略略有些渙散,他忽然快步衝向我,帶著滿身濕淋淋的雨水,將我抱了個滿懷。

“笑笑……我怕……”喃喃著,他在我耳邊低喃。

濕漉漉的感覺很不舒服,我正欲推開他,卻因為這句話愣了一下,怕?他是皇帝他怕誰?

他靠在我肩上,雙手緊緊摟著我,身子竟在微微輕顫。

“你快把我勒死了……”伸長脖子好不容易呼吸到空氣,我梗著脖子道。

“好黑……好黑……”他喃喃著,愈發顫得厲害。

呃?黑?他怕黑?

開玩笑呢吧。

連人都敢殺,他告訴我他怕黑?

“笑笑……笑笑……”他喃喃著。

我怔住,感覺到肩上一片濡濕,別告訴我……他哭了……

“為什麽……為什麽大家都不要我……為什麽隻剩下我……”他低低地開口,孩子一般的口吻。

我心裏一沉,為什麽?我也想知道,為什麽……大家都不要我。

“皇兄死了,皇姐死了……小優小艾也死了……連笑笑……”他夢囈一般說著,身子顫抖得越發厲害。

感覺到他的反常,我扶著他的肩,將他推開,卻發現他雙目緊閉,整個人仿佛已經沒了意識一般。

將頭枕在我的膝上,他緊閉的眼角有淚滑下,“笑笑……為什麽……為什麽是董卓……為什麽……連你也不要我……”

為什麽大家都不要我?

我低頭,抬手輕輕撫去他滿麵的淚痕。

我知道,他口中的那個笑笑,不是我。

那個笑笑,究竟是個怎麽樣的女子?那麽多人惦記著她,那麽多人思念著她。

不知何時,雨停了,天也亮了。

不遠處的池塘裏,雨後新荷,輕吐芬芳,連空氣裏都彌漫著那若有似無的香氣。

我好整以暇地低著頭,盯著睡在我膝上的劉協,不知他醒來時見自己睡在我膝上,會有何反應?

微微動了一下,他緩緩睜開眼,隨即漆黑的瞳仁怔怔地盯著我。

“皇上!皇上!”

“笑笑……”

“皇上……”

遠遠地,幾匹馬疾馳而來。

我抬頭,首當其衝的,是阿瞞,他一身明紫色的長袍,正揚鞭策馬飛奔而來,一路濺起積水無數。

清晨的陽光下,我微微眯起眼,看著那策馬而來的男子,狹目薄唇,英姿勃發。

我看著他,有些出神,總覺得哪裏不對了。

他真的,失憶嗎?

猛地勒住馬韁,他在不遠處看著我,看著劉協仍舊側身靠在我的膝上,狹長的雙目眯了眯,翻身下馬。

“皇上!”

隨後趕到的,是劉備,他帶了幾名侍衛,張飛和關羽倒是沒有來。

我看了劉備一眼,心裏無甚好感,明明那一日我已經答應忘記血書之事,這個家夥竟然還去告密,欲致我於死地!真是陰險……

劉協緩緩站起身,撫了撫衣冠,翩翩走出了石洞。

走了幾步,忽又回頭,黑亮的瞳仁不知何時又染了朦朧的霧氣,“謝謝你,笑笑。”他微笑,極有禮地輕聲開口,霧蒙蒙的眸子看了看我,隨即轉頭,走向劉備。

我也扶著石壁站起身,膝蓋卻是一麻,又重重地坐回了地上。

“笑笑!”沒有看皇上,阿瞞走到我身邊,一把將我打橫抱起,“昨晚為什麽沒有回府,我還以為你不要阿瞞了呢”,神情竟有幾分委屈。

心裏的疑竇一下子消失,那樣哀怨的口吻,也隻有阿瞞說得出來了。

沒有理會皇帝與劉備一行,曹操抱我上馬,直接離開,狂肆得很。

我悄悄捏了一把冷汗,毒舌皇帝會不會治他一個大不敬啊?

劉協卻始終隻是帶著淺淺的笑意,看著我們離去,連一句話訓斥的話都未曾說出。

坐在阿瞞身後,遠遠地,見郭嘉騎著小毛慢悠悠地在走。

“半仙?”我疑惑地看著他。

他輕咳了一下,微笑,“啊,找到了啊。”

“你在這裏幹什麽?”我好奇得緊。

“找你啊,可是小毛腳程太慢,所以落後了。”郭嘉微笑道。

看著那百無聊賴,正在啃路邊草根的家夥,我滿頭黑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