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趁夜出逃
皇宮是個很大的牢籠。
抱著包子,我在牢籠的後花園裏閑逛,身後跟著整整兩排的侍衛,好不威風。
可惜,他們都是看守我的獄卒。
納采、問名、納吉、納征、請期、親迎此“六禮”,能省而省,能減則減,偷工減料,反正我的用途本來就是誘餌。
“娘娘,大婚的禮服已經準備妥當,陛下請您回宮試衣”,身後,一名侍女匆匆走來,低頭道。
這麽快?!
劉協是迫不及待地想逼曹操回來了!
看來他是想逼曹操單獨進宮,然後將其一舉誅殺,奪其兵權,重掌天下。
可是我知道曹操一定不會回來。
“請娘娘不要讓奴婢為難。”那侍女跪倒在地,請求。
一眾侍衛皆跪倒於地。
“請娘娘回宮!”
這是什麽狀況?我是俘虜,是誘餌,我才是受害者!簡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況且包子也在,不能太直接地忤逆皇帝,萬一惹毛他,拿包子開涮就慘了。
回到寢宮時,劉協正坐在廳中等候。
“帶娘娘進去試衣。”劉協看到我,勾了勾唇道。
我看到一旁宮女手中捧著一套深紅的禮服,還真是做戲做足了全套。
“曹操不會來的,你死心吧。”看著眼前的少年皇帝,我開口,告訴他,也告訴自己。
“既然曹丞相無意於你,那你便留在宮中陪聯好了。”劉協漫不經心一般淡淡開口。
“想不到你還真是饑不擇食啊”,我笑眯眯地看著他,“連孩子他娘也不放過哦。”
劉協煞有介事地點頭,“是啊,我還真是饑不擇食呢。”
我絕倒,這個小毒舌!
忽然想起那一回血詔之變,他曾對我說,隻要我陪在他身邊,他便立我為後,當時他可能是因為對安若的移情作用,可現在因時空秩序之故,他應該已經不記得安若的存在,為何還要如此執著?
眼前的他,同樣那一襲黑底紅邊的寬袖龍袍,袍上繡著騰雲而出的金龍,卻與之前大相徑庭,眼神是那般的淩厲。
他微微抬袖,一旁的侍婢上前,欲接過我懷中的包子。
我忙護緊包子,瞪他,“幹什麽?!”
“放心,朕不會傷害他,你去試衣”,劉協看著我,“你身在宮中,如若朕要賜罪,以你之力,你覺得你可以護得了他?”
我咬咬牙,將包子將他懷裏一塞,“那你自己抱著吧!”
大概上回的童子尿讓他記憶猶新,他微微愣了一下,我趁機低頭順手牽羊,從他懷中摸出一枚令牌,沒有再看他,我轉身進房間試衣,順手將壓在掌心的令牌藏入袖中。
嘿嘿,我神偷的名號又豈是浪得虛名!(某生:神偷是你自封的……還有,這有什麽好驕傲的!某笑:你在嫉妒我!)
試完衣時,天已經黑了,劉協留在我房中用膳,皇宮之內,處處皆懸著燈籠,亮如白晝。
我隻顧低頭逗著包子玩,全然當他是透明生物。
“三日後大婚。”劉協忽然開口。
我抱著包子的手微微一緊,沒有吱聲。
第一日,我吃飽喝足。
第二日,我睡到日上三竿。
下午的時候,伏貴人來拜訪。
我打著哈欠披頭散發地從床上爬起來,“這麽早,有何貴幹?”
還早……
當然,包子還流著口水繼續做夢呢。
“抱歉,打擾你休息了。”伏貴人連眉毛都沒有抖一下,極為自然地道。
我自己一屁股坐下,沒有理會她。
“明日便是大婚之日,你準備好了嗎?”伏貴人忽然開口。
“有什麽好準備的,人為刀俎,我為魚肉”,我聳了聳肩,“反正曹孟德也不會管我死活,那我就好死不如賴活著,當個皇後也不賴,天下多少人想當還沒指望呢。”
伏貴人看了我半晌,不語。
“要不你告訴我,曹操有消息嗎?”我瞥她一眼,笑道。不知為何,這樣問的時候,我的心微微提了提,似乎在期待她的答案。
伏貴人看著我,仍是沒有開口。
嘴邊的笑意更盛,我終於忍不住笑了起來,“看吧……下錯注了。”
站起身,伏貴人走向門口,離開。
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門口,我笑意微微僵在臉上,掃視了四下的宮人侍婢一眼,“都出去。”
眾人皆一動不動。
“都出去!”我驀然大吼,將離我最近的一盞宮燈砸得稀爛,“滾出去!”
眾人仍是不動。
“都出去吧。”劉協的聲音驀然響起。
我抬頭,看向他。
一眾宮人侍婢這才魚貫而出。
我看著他,扯了扯唇角,“怎麽辦,你下錯注了呢。”
劉協上前,似笑非笑地看向我,“我以為你會傷心欲絕。”
“我覺得該傷心的是你”,揚唇,我笑,“一招錯,滿盤皆落索,伏貴人的苦心白費了,我一早就告訴過你們,曹孟德一定不會來!”
麵色微微發白,劉協抬手,握住我的喉嚨,微微收緊,“你就不怕我殺了你?”他靠近我,湊在我耳邊,低低地開口,猶如情人間的低語。
微微有些窒息,我仍是低低地笑,耳畔,忽然響起包子的啼哭聲。
有些費力地,我透過半敞的簾子看向包子,他正從榻上跌落下來,掉在軟墊上。
心髒忽地漏跳一拍,我咬牙抬起一腳便狠狠踩在劉協腳上,待他吃痛放手,我急急地衝進房內,小心翼翼地抱起包子。
萬幸是掉在軟墊上,否則……
包子眼睛哭得紅紅的,可憐兮兮的模樣,我很少見他哭的。
“明日大婚照常舉行。”門外,傳來劉協的聲音。
我回頭時,便見他已經離開了。
抱著包子,我靠著牆緩緩上滑下,坐在地上,蜷成一團。
我告訴過自己一百遍,一千遍,他不會來。
我也希望他不要來。
曹孟德何許人也……聰明如曹操者,豈能不知這是一個陷阱,明知是陷阱,曹操又豈會自投羅網?
可是,到最後……果然還是剩下我一個人。
還是剩下我一個人了。
我,還是被遺棄的那個。
“伊呀呀……呀嗚……”懷裏的包子不安份起來,我低頭,便見他睜著亮晶晶的眼睛,望著我。
我笑了起來,點了點他的小鼻頭,“是啊,還有包子啊,包子永遠不會拋棄我。”
包子皺了皺小小的鼻子,眯縫著眼睛甜甜的笑。
“我們……不會有事的”,抱緊包子,我從袖中掏出那日從劉協身上摸來的令牌,微微眯起眼睛。
入夜時分,我抱著包子出了寢宮。
“娘娘,請回宮”,剛走出寢宮沒幾步,便被巡夜的侍衛攔住。
我抬手,將那一日從劉協身上摸來的令牌亮給他們看,“明日大婚,皇上與我有要事相商。”
侍衛猶豫了一下,終於還是放了行。循著記憶,我一路急匆匆往宮外走,天上無星無月,分外的淒冷。
“天色已晚,不知朕的皇後欲往何處去?”劉協的聲音自身後驀然響起。
我一下子僵住,轉身看時,卻見劉協手提宮燈,站在走廊處靜靜地看著我。
無星無月的夜晚,連風都異常的寒冷,劉協站在走廊內,手中提著的宮燈發著幽幽的光,將他整個人都籠罩在一片迷蒙的光影裏,他孤身一人站著,身後一個侍從都沒有。
“天寒地凍,皇上好興致。”眯了眯眼睛,我笑道。
“今日,是我皇兄死祭。”劉協輕輕開口,聲音隨風飄散。
我看著他,晚風卷起他的衣袍,發出“呼呼”的聲響,他沒有穿龍袍,連頭發都披散在肩上,隨著夜風輕舞。
夜色間,那個少年皇帝那般單薄。
“皇兄是因我而死的”,劉協背靠著走廊,幽幽地開口,“他是為了保住這皇位,這劉家的天下……可是,曹操不除,朕便隻能是一個光鮮的傀儡,一個披著龍袍的傀儡,這皇位是用皇兄和皇姐的性命換來的,我不能弄丟……這是他們留給我唯一的東西……除了這皇位,我一無所有……”
“你皇兄……是個怎樣的人?”我走近他,輕問,試圖分散他的注意力。
“是個好人,連一隻鳥雀都不忍傷害的好人,皇兄與我不同,他性子比誰都溫和……可是董卓那個奸賊還是殺了他!”劉協咬牙,麵露恨意,“所以,朕要重掌大權,重振漢家天下,朕要誅盡所有的亂臣賊子!”
黑暗中,他的眼睛迸發著光芒,如食人的狼一般。
上前一步,我微微抿唇,趁著他不注意,抬手一把將他手中的燈籠推翻在地。
劉協愣了愣,看著那燈籠在地上翻滾著,燈籠裏的火苗竄了出來,將整隻燈籠燒著,不一會兒,便化為灰燼,四周歸於一片黑暗。
我記得……這個少年皇帝,怕黑。
趁著四周一片黑暗,我轉身便走。
黑暗中,突然之間,一隻手牢牢地抓住我的手腕。
“好黑……”劉協的聲音脆弱如孩童一般。
我咬牙,欲掙脫開他。
“不要留下……我一個人……”劉協緊緊捉著我的手,“不要留下我一個人……”
他拉著我的手,仿佛溺水的人抓著救命的稻草。
明知道應該甩開他,可是我的腳卻仿佛生了根一般。
包子忽然啼哭起來,我一下子驚醒,此時不是婦人之仁的時候!狠下心腸甩開他的手,我便欲離開。
“皇後娘娘。”伏貴人的聲音忽然響起。
四周驀然間一片明亮,我停下腳步,看到伏貴人正站在我麵前,擋住了我的去路,一眾提著宮燈的侍婢站在她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