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見程聿懷高大的身體緩緩倒下,他的心髒一陣緊縮,立刻衝了過去。

“程聿懷!”

孟小鳳敲了敲門,端著一碗粥走進來,說:“這娃子退燒了吧?”

“嗯。”沈忱意不說話,垂著眸子,用幹淨的毛巾替程聿懷擦臉。

“那就好,聽你爸說這娃子居然吐血了,嚇壞我了!幸好你姨是大夫,不然從村裏送到城還要耽誤一個半小時!”孟小鳳把飯菜放下,接過沈忱意手裏的毛巾,說,“你也別著急了,先把晚飯吃了,這裏有媽照顧著。”

沈忱意抿唇,臉色微變,扔掉手裏的毛巾,說:“我才沒有著急,我隻是不想擔一條人命而已!”

說著端過粥碗跑到門口的小凳子上池去,夜晚的風涼涼爽爽,吹在身上很舒服。

孟小鳳一邊給程聿懷擦手一邊說:“你姨說這娃子是什麽急火攻心,這麽年輕又長得俊俏,能想啥想不通搞成急火攻心啊?”

沈忱意拿著筷子的手稍稍停頓了一下,繼續夾了一筷子小菜,一邊吃著一邊說:“你管人家幹嘛?你兒子在你身邊不夠你關心的嗎?”

“多大的人了,媽在說正經事呢!”孟小鳳忍俊不禁,笑著瞪了一眼沈忱意一眼,“媽不是看他是你的朋友嗎?”

“我們不熟,都五年沒聯係了。”沈忱意說。

“那他怎麽找到咱家的?”孟小鳳的臉色忽然變了,壓著嗓子說話,“該不會你欠人家錢沒還吧?”

說到錢,沈忱意稍稍心虛了一下,吃著粥含糊不清說:“沒有,我們那是交易,不能算借!他給我錢,我,我給他辦事……”

“那他是你老板啊?”孟小鳳說,“哎呦,不早說!我明天殺隻雞,給你們老板補一補!”

擦完手後,孟小鳳端著盆著急忙慌地去了外麵,找老沈商量明天搞點貴的菜來。

沈忱意想說不,但二老沒有一個人把他的話當回事,直接把這事定了。

暖暖樂顛顛道:“我也要去,我也要去,買冰糖葫蘆吃~”

看著這一家子人,沈忱意懶得再說一句,正好,程聿懷吃得好了,身體好得快了,他就有正當理由趕他走了。

家裏就兩間房間,程聿懷睡了他的屋子,暖暖晚上就和孟小鳳一起睡了,沈忱意則在地上打了個地鋪。

洗完澡,暖暖已經困得不行了,小腦袋一點一點的,沈忱意一隻手抱著她,另一隻手給她的臉上塗上寶寶霜給送到了孟小鳳的**。

在放下暖暖的時候,沈忱意起身準備走,衣擺被緊緊地攥住了,垂眸,暖暖睡眼朦朧地看著他,奶聲奶氣道:“爸爸要去哪呀……”

“爸爸今晚要照顧病人,不能和暖暖一起睡了,”沈忱意捏捏暖暖軟乎乎的臉頰,湊近在她的額頭上親了一口,說,“快點睡吧,奶奶和爺爺都在呢。”

“嗯~”暖暖揉揉眼睛,軟軟道,“那等帥叔叔好了,爸爸要陪暖暖一起睡覺~”

沈忱意眼底溢滿了柔情,他輕輕嗯了一聲,替暖暖掖好被子:“快點睡吧。”

從前屋走到後屋經過小院子,圓圓的月亮像是一頂路燈掛在半空,月色如水一般灑在院子中央的柿子樹上,給蔥鬱的枝葉披上一層透明的紗。

圍牆外的魚塘裏,青蛙大張旗鼓地叫著,其中夾雜著不知名蟲子的鳴叫聲,在這片喧鬧中,沈忱意卻感到很安靜,是來自於內心深處的安靜。

他很喜歡現在的生活,所以不管怎麽樣,他都要把程聿懷趕離這裏。

嘴巴裏隱隱有點苦澀,久違的煙癮犯了,沈忱意從褲衩口袋摸了摸,一顆糖果都沒有,他隻能砸吧兩下嘴巴,揣著口袋轉過頭。

“臥槽!”冷不丁看見站在後門門口的程聿懷,沈忱意嚇得脫口而出一句國粹,心髒差點沒從嗓子眼跳出來。

“你站那不說話幹什麽嚇人啊?”沈忱意無語道,心髒還在撲通撲通亂跳著。

程聿懷嘴唇泛白,目光沉沉地注視著沈忱意,低聲道:“我以為忱哥是幻覺。”

“我這麽大個活人還能是幻覺,你眼睛多少有點問題吧?”沈忱意瞥了一眼程聿懷,男人的臉色還是不怎麽好,但比下午那會兒好多了,“你身體感覺好了沒?好了明天一早我就送你回城裏。”

從開始說話到現在,沈忱意都沒有正眼看過他一次,眼前這個男人熟悉又陌生,忱哥還是忱哥,隻是不再喜歡自己罷了。

他已經有了家庭,有個愛他的妻子,還有一個可愛的女兒,生活的幸福美滿,如果自己不出現的話。

程聿懷知道,他應該立刻離開的,這樣才是對忱哥最好的解決方式。

但是他做不到,他做不到像個聖人一樣放手,程聿懷承認,他就是自私懦弱無能的人。

隻要忱哥活著,他可以不去找他這些曾經說過的話都是虛偽的笑話,哀求老天留情的一種劣質手段,一旦真實發生,忱哥還活著,那麽他會轉臉不認人,立刻把忱哥搶走,緊緊地抓在身邊。

老頭子說的沒錯,他從骨子裏流著和他相同的血液,就注定不是一個好人,他有多恨他,他最終也會變成他恨的那個人。

程聿懷甚至可悲地想過,隻要讓他在一旁遠遠看著忱哥就行了,但一想到忱哥在和另一個女人在一起,他的嫉妒心又竄了出來,化作可怕的怪獸,一點一點將他吞噬幹淨。

“還沒有好,應該要再休養一段時間。”程聿懷說完低低咳嗽了幾聲。

沈忱意想說你好不好管他什麽事,回去自己休養,但看著程聿懷蒼白的臉色,他還是忍住了。

“算了,我不管你,愛走不走。”沈忱意說完,從程聿懷身旁越過,走進了後屋。

在沈忱意進去後,程聿懷放下手,停止了咳嗽,跟著走進了臥室。

沈忱意正背對著他在衣櫃裏翻找東西,一會兒的功夫,抱出一卷席子和床墊,先把席子鋪在地上,又把床墊鋪在席子上。

“看什麽啊?還不進來睡覺,門開著蚊子全跑進來了!”沈忱意坐在墊子上沒好氣道。

程聿懷沉默地關上房門,走了過來,說:“忱哥不用在地上鋪東西的,床夠我們兩個人睡。”

“你看不出來我不想和你一起睡嗎?”沈忱意毫不留情道,“如果不是外麵蚊子太多了,我連一個屋子都不想和你待在一起。”

程聿懷眼神驀地黯淡下去,他垂下眼眸,在原地站了好一會兒,沉默地走到床邊。

“忱哥睡**吧。”程聿懷轉過身說。

“既然你這麽說了,那我睡**了,”沈忱意也不推脫,從地上爬起來,走到床邊,一屁股坐下去,“對了,明天我媽問起來,你要說實話是你自己要睡地上的啊?可不是我逼你的。”

“嗯。”程聿懷低聲說。

地鋪對於程聿懷來說太小了,腳都放不下去,抵在水泥地上,他側著身子,視線一直盯著沈忱意的方向。

從窗戶外灑進來的月光把周圍的環境照得朦朦朧朧,若隱若現,隻能分辨出沈忱意的身形。

“忱哥,為什麽我沒有看見你說的那個女人”妻子兩個字程聿懷無法說出來,隻用那個女人來替代。

沈忱意頓了一下,說結婚有老婆了也是他一時腦子發熱說出來的胡話,當時就是單純想讓程聿懷離開,別再糾纏他了,還沒有想過該怎麽圓回來。

“她回娘家有點事,你問這個幹什麽?和你又沒有關係。”沈忱意心虛得很,還要擺出一副很有氣勢的樣子,生怕被程聿懷發現了,要是他知道自己並沒有結婚,肯定不會那麽容易離開。

“忱哥和她……是怎麽認識的?”

明明隻要和那個女人有關的事情,一想到心髒就像被誰揪成一團,生疼生疼的。

但程聿懷還是控製不住自己去問關於她和忱哥的事情,像是自虐一般。

靠,問那麽詳細幹什麽?人口普查嗎?

沈忱意絞盡腦汁,忽然靈光一閃,說:“那段時間找工作到處碰壁,有一天我從麵試的點出來,忽然下起了大雨,我沒有帶傘,然後我在躲雨的時候就看見了她。”

說著說著,沈忱意眼前浮現第一次看見暖暖的場景,軟乎乎的小手緊緊地握住他的手指,好像他就是這個世界上的唯一。

“她對我笑了一下,笑容軟軟甜甜,然後我就愛上她了。”沈忱意的語調因為喜悅微微上揚,一想到暖暖,他整個人就會感到很安心很滿足,那種精神充實的狀態。

說完之後,房間裏一片沉寂,安靜的隻有平緩的呼吸聲,沈忱意愣了愣,試探的喊了一聲:“程聿懷,你睡著了?”

回答他的隻有沉沉的呼吸聲,沈忱意等了幾秒,確定程聿懷睡著了,被氣到,靠,自己挑起了話題,別人好心回答了,他倒好,睡著了。

逗他玩呢?

沈忱意氣鼓鼓地翻個身,背對程聿懷,睡覺去了。

朦朧的黑暗中,程聿懷睜著眼睛,眼眶泛著紅,手掌攥成拳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