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聿懷雙眼發紅,咬著牙,不讓淚水流下來,他一把推開高鑫,胸口上下起伏,一字一頓道:“你們不要跟過來,我要進去找忱哥留下的信件。”

說完,程聿懷跌跌撞撞走進燒成廢墟的別墅,到處都被燒得焦黑,看不出本來的模樣,濃黑的煙霧散發著刺鼻的氣味,鑽進肺裏,才走幾步就開始劇烈咳嗽起來,程聿懷隻是停頓一下,便繼續往裏走。

眼眶被煙霧熏得又紅又疼,生理性淚水順著眼角流下來,程聿懷費力地睜大眼睛,別墅裏被燒得隻剩下一堆灰燼,那些他和沈忱意共同生活的痕跡全被燒得幹幹淨淨,什麽都不剩。

越往裏煙越濃,程聿懷一邊咳嗽一邊往裏走,煙霧熏得他眼前像是蒙上了一層黑紗,完全看不清腳下的路,他隻知道要往裏走,要去找沈忱意給他留下的東西。

“程聿懷~”一個低低的聲音在身後響起,程聿懷身子頓了頓,緩緩轉過身,在他轉身的一瞬間,周圍的世界忽然坍塌,黑色的灰燼被風卷起,眼前焦黑的場景一點一點褪下去,眨眼間,別墅恢複回完好的模樣,冬日早晨明媚的陽光透過四周大開的窗戶灑進來,整個屋子亮堂堂的。

微風吹過,吹起陽台外掛著的紗簾,白色的紗簾後露出朦朧的身影,那個身影坐在搖椅上,手裏拿著針織樣的東西,然後一隻手撩起紗簾,露出沈忱意白淨的臉,他的臉上流露出不耐煩。

“你幹嘛去了?不是說很快就回來了嗎?你的手套都織好了。”沈忱意撇著嘴,不滿道。

程聿懷喉結上下滾動,一步一步走過去,張開嘴巴,從幹澀的喉嚨裏發出嘶啞的聲音:“忱哥,你沒走?”

“走哪去啊?你不是說了要我等你回來帶我去國外嗎?”沈忱意不解道,一雙桃花眼倒映著熹微的晨光,整個人像是會發光一樣,“難道你反悔不想帶我去了?”

“沒有!我怎麽會反悔?”程聿懷慌忙道,他走到沈忱意旁邊,膝蓋跪在鋪好的白色毛毯上,將臉頰靠在他的膝蓋上,啞聲道,“忱哥,我剛才好害怕,我做了個噩夢,夢裏我回來別墅著火了,然後他們都和我說你死了·····”

“誰咒我死啊,太過分了,來你試試這個手套合不合適!”沈忱意說完,替程聿懷套上手套,“怎麽樣?我的手藝不錯吧?”

程聿懷抬起頭,漆黑的眼睛裏盛滿了淚水,他伸出手對著陽光看了看,露出笑容,輕聲道:“嗯,忱哥織的手套真好看,我很喜歡。”

“嘿嘿,你喜歡就好,既然東西給你了,我就要走啦。”沈忱意忽然站起來,走到欄杆處。

“忱哥要去哪?”程聿懷慌慌張張爬起來,看著陽光下的沈忱意。

沈忱意轉過身,表情悲傷又溫柔,他目光柔軟地看著程聿懷,輕聲道:“程聿懷,我們下輩子不要再見了,自從認識你之後,我過得太辛苦了,如果沒有遇見你,我應該還在開著奶茶店吧,其實那家奶茶店我很喜歡,但是現在什麽都沒有了······”

程聿懷雙眼充,血,胸口撕裂般的疼著,他看著沈忱意,淚水從通紅的眼眶裏滾落下來,一顆接著一顆,他的聲音顫抖,哀求道:“好,我不去找忱哥,我們就當不認識,你回來好不好?不要過去·····”

沈忱意搖了搖頭,想要和他說什麽,嘴唇動了動,還沒說出口,忽然四周竄起熊熊火焰,滾燙的火焰像是毒蛇吐著芯子朝程聿懷撲過來,程聿懷不得已朝後退了一步,嘶吼道:“忱哥——”

“程少你在哪!你別亂跑啊!”高鑫衝進來,四處尋找,最後在像是陽台的地方停下腳步,像是被捏住脖子的鴨子,聲音戛然而止。

被燒得麵目全非的陽台裏,程聿懷跪在地上,抱著已經看不出原來麵目的椅子,蜷縮成一團,嘴裏喃喃著話語。

“忱哥,忱哥,我不去找你了,我也不強迫你了,你想要什麽我都可以給你,求你不要走,喃凮求求你,求求你,求求你,求求你·····”

程聿懷聲音在廢墟裏回**著,夾雜著木頭被燒得劈啵聲,像是來自遠古時期的一種咒語,仿佛一直念著這句咒語,人就可以死而複生,失去的可以回來,來不及的一切可以重新開始。

高鑫腳下像是生了根,無法朝前走一步,淚水控製不住的落下來,他轉過身,用衣袖狠狠擦了擦眼睛,低低罵了句髒話,隨後轉回身,走到程聿懷旁邊,抓住他的胳膊。

“程少!我們快點離開這裏,這棟別墅支撐不住了,消防員說可能會有二次坍塌!”高鑫拉起程聿懷,雙手抓著他的肩膀,哽咽道,“沈先生也不想看見你出事,快和我出去吧!”

程聿懷被拉起來,身體搖晃著,站不穩,表情空洞無神,眼睛裏什麽都沒有,嘴裏一直低喃著求求你,不要走的話語。

高鑫看了看周圍不斷坍塌的東西,顧不得什麽了,抓住程聿懷的胳膊架在自己的肩膀上,拖著人就往外走,在出去的路上又遇見進來幫忙的消防員,兩個人一起扶著程聿懷出去。

“快點!快點!馬上要塌了!”兩人加快步子往外跑,在到門口的時候,程聿懷忽然有了反應,他睜著一雙茫然的眼睛朝四周看了看,忽然,他推了一下旁邊的消防員,消防員被推出門口,高鑫一人拉不住程聿懷,兩人跌倒在玄關處,他紅著眼睛怒道:“程少你幹什麽!難道你想死嗎!”

程聿懷一言不發,掙開高鑫的手,將他也推了出去,隨後,轉身朝裏麵走去,高鑫想去追,被外麵的消防員拉了出來,隻聽轟隆一陣響,門口被坍塌地東西蓋住,高鑫紅著眼嘶吼:“程少——”

“快進去救人!”消防員對後麵的人說,一群人連忙拿著裝備衝了過去。

急救室門外。

巫憲匆匆忙忙跑過來,空****走廊盡頭隻有高鑫一人坐在長椅上,他那套名牌衣服已經爛成碎布掛在身上,燒得焦黑,臉上也是灰撲撲的,聽見腳步聲,他抬起頭,對上巫憲的視線,眼眶驀地紅了。

“憲子,火好大,沈先生被燒死了,程少也不想活了······都是我的錯,要是我在程少打電話過來的時候立刻去別墅,就不會發生這種事了······”

“不怪你,這不是你的錯······”巫憲走過去,一把抱住高鑫,眼睛紅紅道。

高鑫不再說話,緊緊抓住巫憲的衣服,發出低低的嗚咽聲。

三個月後。

“好,就這樣處理,麻煩李秘書了。”巫憲滿懷歉意道,等辦公室門關上,他才摘下眼鏡,捏了捏眉心,這時手機鈴聲響起,是高鑫打來的,他連忙按了接聽。

“喂,你那邊的事情解決了吧?”高鑫的聲音響起,奇跡般地撫平了巫憲心中的疲憊,“我求我爸幫忙了!”

“嗯,沒事了,”巫憲疲憊道,“今天醫生有說什麽嗎?”

高鑫歎了口氣,說:“老樣子,還沒有醒。”

三個月前,程聿懷從急救室被搶救出來,本來各方麵數值都很正常,應該沒什麽大問題,但是他卻遲遲沒有醒來,醫生說,這是因為他的大腦受了太大的刺激,不肯醒來回到現實中。

巫憲和高鑫不得已接手程聿懷的公司,磕磕碰碰地幫忙處理公務,還好宋諳聲他們都是這個圈子的,對業務方麵很熟悉,加上公司裏有很多能幹的骨幹,才勉強撐過三個月。

和高鑫又說了些話就掛斷了,才掛斷又有電話進來,巫憲以為還是高鑫,剛要問還有什麽事,忽然那頭響起一聲禮貌的女聲。

“你好,請問是程聿懷的家屬嗎?”

巫憲急急忙忙趕到醫院,結果剛到走廊就聽見病房裏傳來怒吼聲,趕到病房門口,看到裏麵的情景他整個人愣住。程聿懷被幾個護士按在病**,他雙眼發紅,手臂上青筋暴起,像是一隻陷入癲狂的野獸,想要甩開身上的束縛。

“啊啊啊啊!放開我!放開我!”程聿懷憑著本能嘶吼著,他的手腕上一道又一道血痕深可見骨,看到這一幕,巫憲心口驀地疼起來,紅了眼睛。

高鑫趕過來時,巫憲正靠在窗子邊看著遠處的樹木發呆,他頓了一下,走過去,說:“怎麽了?程少不是醒了嗎?我剛才過去看他還在睡啊。”

“他醒了,但是想要自殺,被攔住了,打了安定劑。”巫憲說這些話時聲音微微發顫,他忽然轉過身看向高鑫,“你說,程聿懷這麽愛沈先生,沈先生死了他活下去有什麽意思呢?”

高鑫愣了愣,抓抓頭發說:“話不能這麽說啊,人這輩子又不是為了情情愛愛,沒準他以後還能遇見更喜歡的呢?說不準啊,程少才二十幾歲,人生才過四分之一呢。”

“如果是我,我可能也堅持不下去。”巫憲低低說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