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純是在晨光熹微的時候走出他們的家的,他的身邊沒有帶任何的東西,連自己素日常背的包都沒有背上。
他隻是想自己一個人靜一靜,沒有做別的選擇,直接打車去了火車站,買了最近一班回他老家的火車票。
正值夏天,坐火車的人不算多,車廂裏也沒有很奇怪的味道,米純鬆了一口氣。
他真的不知道自己還能去哪,想到的第一個地方就是在那個小山村裏的家,那裏有他來時的路。
搶修的鐵道終於修好,接到俞子美的電話之後米純讓她不要奔波,自己會在今天到家。
俞子美在村口焦急地等待,看到走近的人影隻覺得心疼,米純的臉色蒼白,整個人像是能被風吹倒一樣,像是受了巨大的打擊。
扶著他回到家,米純就再也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了,他伏在俞子美的肩頭,很是傷心地哭了一場。
俞子美給他擦幹眼淚之後,才問他:“小米,你到底是遇到什麽事了?”
米純定了定心神,一開口就是一個炸雷:“媽媽,我懷孕了。”
俞子美整個人都傻了,她知道記得米純說過他們那裏的男人可以嫁人,但從來沒聽他說過他們那裏的男人也會生孩子的。
“這……這怎麽可能呢?”俞子美抓著米純的肩,仔細地看著他的喉結,看著他胸前的一片平坦,“是不是醫生檢查錯了,男人怎麽可能懷孕呢?”
“我去醫院看過了,不會有錯的。”
俞子美這才定下心神:“那你沒有告訴小野嗎?怎麽就自己一個人回來了?他給你委屈受了嗎?還是因為米建興?”
她一連串的問題問得米純有些發蒙,隻是挑了自己能回答的回答:“我沒有告訴他,但是我問過他,他說他不喜歡孩子。”
“所以你怕他逼你打掉孩子,所以你就跑回來了?”俞子美總算理清了其中的關係,“傻孩子,你應該告訴他的啊。”
米純搖了搖頭:“媽媽,這個孩子是這個世界上唯一一個跟我血脈項鏈的人了,我不想放棄他。”
俞子美不讚同地說到:“那你就更應該告訴他了,小米,你都沒有把事情的原委告訴他,或許是他想錯了呢?”
“怎麽會?”
“小米,你隻問了他要不要孩子的事情,可你想過沒有,或許他理解的是你想讓他跟別人生個孩子或者是你自己想要孩子?”
米純睜大了眼睛:“會是這樣嗎?”
“當然了。”俞子美輕輕摸他的頭,“兩個人在一起,最重要的事情是溝通,但是小米你跟他溝通了嗎?”
米純隻是愣愣地搖了搖頭。
“媽媽知道,你是因為懷孕了情緒很敏感,你把所有的事情都放在了你自己的身上,受了委屈不說,懷孕這麽大的事情你也不說。”
米純的聲音有些顫抖:“媽媽,我怕。”
“你怕什麽?”
“你怕什麽?”
“我怕他覺得,男人會懷孕,就像怪物一樣,還怕他不喜歡孩子,會讓我打掉他。”
俞子美在他的頭上輕輕地敲了敲:“那幫你檢查的醫生覺得你是怪物了嗎?”
米純低下頭:“慕醫生是很好的人,他不會的。”
“那媽媽覺得你是怪物了嗎?”
米純抬起頭來怔楞地看著她。
“你能信任給你看病的醫生,能信任我這個半路來的媽媽,卻不相信跟你同床共枕互訴情誼的商野?”
米純現在也覺得自己有些離譜了,他聲音很小地說:“我本來已經打算說了的。”
“那怎麽沒有說啊?”
米純抬起頭看著俞子美:“我……”
他支支吾吾半天也沒說出個所以然,俞子美是個急性子,聽他支支吾吾地就有些著急:“你還有什麽瞞著我的?現在是要解決問題。”
米純便一五一十地把最近發生的事情都告訴了她,包括前段時間因為俞子美生病他去酒吧兼職被人拍下的照片也一並說了。
俞子美聽完之後又是心疼又是生氣,她的手在米純的背上拍了幾下,拍完之後又開始哭:“誰讓你做這些事情的啊!你是要我心疼死啊?”
說完又開始罵馮照,用的詞都是米純沒聽過的,驚得他張大了嘴。
“這些事,你就一件都不跟小野說?”俞子美罵完了覺得解了氣,然後突然想起一件事,“你這會兒回來,也是偷偷跑回來的吧?”
米純低下頭,像是做錯了事的小學生,俞子美的心一上午就跟坐過山車似的上上下下:“我以為你們古代人不會玩這一套的。”她朝米純伸出手,“你手機呢?給小野打電話,別讓人著急了。”
米純慢吞吞地掏出自己已經關了機的手機遞給俞子美,但他的智能手機在家裏信號太差了,半天了電話都沒打出去。
“我用我的吧。”她拿出自己的老人機,打商野的電卻打不通。
“你這死孩子,我估計他晚上就會到這裏來,到時候你好好地跟他溝通,有什麽事就說什麽事,別耍小孩子脾氣。”
米純看著她嚴肅的臉,喃喃自語:“可是我才是你的兒子啊。”
“你們都結婚了,兩個都是我的孩子,我幫理不幫親,你偷偷跑掉這件事就是做得不對!”
跟俞子美說了這麽半天的話,米純覺得鬱結在自己心裏的那口氣突然就散了,他昨晚上一晚上沒怎麽睡,這會兒累得不行,俞子美也看出來了,想著他畢竟懷著孩子,就趕緊把人趕去睡覺,自己出了門。
商野晚上肯定要過來,米純那個死孩子也該好好補補身體,於是她磨刀霍霍向雞鴨。
商野處理完了商越澤的車禍事故,給他請了護工之後就又開著車往A市趕,給米純約的體檢在下午兩點,這會兒趕回去應該剛剛好。
打開房門的時候,商野朝屋裏喊了一聲,卻沒有聽見回應,以為是米純還在睡覺,他的動作輕了些。
打開房門的時候,商野朝屋裏喊了一聲,卻沒有聽見回應,以為是米純還在睡覺,他的動作輕了些。
他看著幹淨整潔的屋子,慢慢地那往臥室裏走去:“小米,該起床了,我帶你去體檢……”
卻在打開臥室門的時候整個人如遭雷擊,**沒有米純的身影,整個房間突然就空得厲害。
床鋪上沒有一丁點溫度,人應該是很早就起床離開了,他打開衣櫃,看向櫃頂,米純的所有衣服都在,櫃頂上的行李箱也沒有被帶走,他的心又才定了定。
或許米純隻是出去買菜散步了,可他從十二點等到三點,卻依舊不見米純的身影,難道是因為昨晚上因為米建興的爭執?可那不是已經都說開了嗎?為什麽米純還要離家出走?
商野再也坐不住了,拿起車鑰匙,又想起了什麽,從衣櫃裏拿出米純的背包,他走得急,什麽都沒帶,胡亂地往背包裏裝了幾身衣裳,商野的手觸到了背包底下,像筆一樣的觸感。
是米純那隻隨身帶著的,他從來都沒聽過的錄音筆。
他把錄音筆放在襯衫的口袋裏,背著米純的包下樓,在啟動車子的時候接到了小李的電話。
“商總,我剛才拿到了親子鑒定的結果,小米跟那個米建興,沒有血緣關係。”
沒有來得及細想為什麽,商野現在滿心的都是先找到米純:“好,我知道了,你聯係律師,把米建興的事情處理了。”
商野記著米純的話,開車的時候很小心,隻是漫長的路途裏,他免不了會想很多事情。
他摸到自己胸口的錄音筆,這隻錄音筆不是已經好幾年了,並沒有能連接車載藍牙的功能,商野隻能一隻手拿著錄音筆在耳邊,一隻手扶著方向盤。
商野看了一眼時間,第一段是六年前的錄音。
錄音筆錄出來的米純的聲音有些失真,商野突然眼睛一紅,明明他們隻分開了不到二十四個小時,卻像是很久沒有聽到過他的聲音了。
“今天是我來這個世界的第三個月,俞媽媽給我了這個,說我可以拿這個跟你們說說話。”
商野聽不太懂他話裏的意思,什麽叫來這個世界第三個月,又為什麽叫俞子美叫俞媽媽,這段錄音又是要說給誰聽的?
“阿爹阿麽,我好想你們,這個世界我一點都不習慣,我想吃阿麽做的糖蒸酥酪,想阿爹給我買的琉璃燈了,這個世界有亮亮的燈,但都不如阿爹你送我的這個燈好看……”
這段話沒有說完,商野就已經聽見了他嗚嗚的哭聲,不是撕心裂肺,是那種很委屈的哭聲。
商野的腦子現在很空,他又重複地聽了一遍,想到米純之前繡的那副圖,時空交匯,難道他根本就不是這個世界的人嗎?他的時空交匯,並不是靈光一閃,而是他真實的經曆嗎?
他的腳一腳踩在了刹車上,高速行駛的車在一腳急刹之後在地上劃出了長長的印子,可商野已經無法去在意了,他滿腦子隻有一個念頭,難道他現在是又回去了他的世界了,所以才走得沒留下一絲一毫的痕跡嗎?
從前所有的疑點現在都有了解釋,為什麽身體不好的米純突然就痊愈了,甚至還能幹很多體力活;為什麽在現代社會了,米純還是守著他那個破舊的手機;為什麽會刺繡,因為他就是從古代而來;為什麽他會過兩個生日,因為那兩個本來就不是同一個人。
所有科學道理都攔不住他此刻的想法,他知道米純就是穿越了時空,走到了他的麵前。
在這一年期間裏的錄音,幾乎都是米純的哭聲,都是他在對著他那個世界的爹娘,訴說著自己的委屈。
背景音偶爾會變,偶爾是晨起的雞鳴聲,偶爾是夜間的蟬鳴聲,他能想象到那個時候的米純有多無助,肯定哭得眼睛通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