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野垂眸看了他一眼,然後才說:“我知道了,先顧你家裏的事吧。”
“違約金……”
“不收你違約金,等你忙完家裏的事再回來吧。”
米純呆愣地看著他:“可是,我還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忙完。”
“不著急。”商野的語氣還是淡淡的,“幫你約了明天上午眼科專家的號,再不睡覺就趕不上了。”
米純走上前去推商野的輪椅,被他按住手:“這裏離你住的地方還有很遠,你今天在這邊睡嗎?”
米純嗯了一聲:“我明天早點起。”
躺在熟悉的陪護**,一向好眠的米純卻難得地失眠了,陪護床的質量不怎麽好,他從前睡相好可以一夜不動,今天失眠,翻來覆去地動,床也吱吱呀呀地響。
商野本來睡得迷糊,但無奈米純的床一直響:“睡不著嗎?”
“吵到你了嗎?”米純直接翻身坐起來,今天沒有月亮,窗簾外麵黢黑一片,“我去給你做早飯吧。”
商野看了一眼床頭的夜燈時鍾:“現在才三點,做什麽飯?”
米純歎了口氣:“我實在睡不著,我去做點什麽事吧。”
商野沒再攔他,漸漸合上的房門阻隔了客廳來的光,米純在客廳的陽台上開了一盞夜燈,上次給慕光霽繡荷包的線還剩了些,米純找到針,想加班加點地給商野繡一個小的香包。
他繡得特別小,特別袖珍,一個多小時就繡好了,他帶來商野這邊的東西不多,一個小包就能全部裝下,收拾完之後又給商野做好了一頓早飯,連帶著午飯也都做好了,廚房的空氣裏彌漫著銀耳雪梨湯的香甜味。
商野還是往常的時間起床,早飯豐盛得不像話,三鮮小籠包,薏米百合粥,炒時蔬,茄汁豆腐。
粉紅色的餐盒裏裝著糖醋排骨,玉米蝦仁,香菇油菜,還有蒸得粒粒分明的白米飯,一盅銀耳雪梨湯。
“昨晚一會兒都沒睡嗎?”商野鬆了鬆自己係得有些緊的領帶,“一大早做這麽多菜。”
米純撓了撓頭:“特別想感謝你,但是又不知道你缺什麽,隻能給你做點飯。”
商野很給他麵子,平時不吃的炒時蔬都吃了個幹淨,吃完之後,看著放在門廳邊上米純來的時候帶來的小包,裏麵的東西像是沒有增加,他是怎麽來的,現在就要怎麽走了。
推著商野走到門口,米純看著合上的房門,心裏突然一陣低落:“商先生,之後就可以把密碼改了。”
商野仰頭看他:“為什麽要改?”
米純也被他問懵了,他以前做的活都是這樣,到期了雇主就會立馬改掉家裏房門的密碼,這應該是一件約定俗成的事。
米純按捺住情緒,朝他搖了搖頭:“沒事,我送您下去。”
開車的是小李,年輕人的精力還是很好的,晨叔這會兒肯定還呼呼地睡著,他已經精神滿滿地起了床,甚至早起的時候還去樓下跑了幾圈。
看著商野上車,米純站在原地朝他揮了揮手,在商野落下車窗的時候,米純還朝著他鞠了一躬,感謝他這麽久以來的照顧。
商野不解地看著他:“你在做什麽?”
“我在道別啊。”“趕緊上車,給你約的醫生是早上九點的,你自己回家到九點了,怎麽給你媽媽看眼睛?”
米處這才爬上車,又朝著商野笑了笑:“真是感謝的話太多了,都不知道該怎麽說。”
米處這才爬上車,又朝著商野笑了笑:“真是感謝的話太多了,都不知道該怎麽說。”
商野升起了前麵的隔斷,把小李阻隔在他們兩個之外:“要感謝的話,就忙完你的事之後再回來。”
“我還可以回來嗎?”米純的喉結滾了滾。
“可以,所以先專心照顧你的家人。”
說話間車已經開到了米純家的樓下,商野看著他下車,提起行李,原本就有些小的影子漸漸地不見了,商野才叫小李繼續開車。
俞子美畢竟年紀大了,昨天一天的奔波勞累讓她很疲憊,米純回來的時候她才剛剛醒過來,眼前還是一片虛無,俞子美的精神也很低沉。
“媽媽,吃完飯咱們就去醫院,商先生幫我掛到了一個專家號。”米純強撐著又陪俞子美吃了點東西,才帶著她準備出門。
在等車的時候接到了陳經理的電話:“小米啊,我聽說你不在商先生那兒幹了?”
米純先是一愣,然後把俞子美安置好,自己走到另外一邊去接電話:“是的,我已經跟商先生說好了。”
那邊的陳經理清了清嗓子,然後說:“你知道你這是違反合同規定的吧?”
米純沒拿電話的那隻手不知道該如何安放,繞著自己的衣角打轉:“可是商先生並沒有說什麽。”
陳經理嗯了一聲:“商先生是商先生,可是你也違反了跟公司的合同,無故失約,導致了公司的損失。”
米純艱難地開口:“要我賠錢嗎?”
“這事本來就是你的不對你知道嗎?公司的意思是,你畢竟是公司的老人了,我們也不好按照合同上的條款來要求你,所以你隻需要上交給公司你這個單子的30%的收入就行了。”
米純的眼垂了下去,剛想說話拒絕,就聽見陳經理又說:“你這麽拍拍屁股走了,商先生那邊還需要新的護工,人員已經報上去了,我也聽說了,商先生對你不錯,公司決定商先生新護工的工資,一部分他出,另一部分就從你付的這筆違約金裏來出。”
米純想到之前的種種,商先生對他也確實很好,給他出氣,帶他出去玩,本來這筆薪資按照以往的慣例是需要跟公司四六分的,現在都是他一個人的,公司現在要這三成也是合情合理。
米純鬆動了一點,然後說:“陳經理,因為我媽媽生病了,我不知道做手術需要多少錢,所以能不能等我帶我媽媽去醫院看了之後我再賠給公司?如果不夠的話,我會努力攢錢的。”
“我也知道你困難,但公司要求,我也沒辦法。”陳經理答應得幹脆利落,像是知道自己之前過分,又開口問到:“你一個人可以吧?需不需要公司派個人過來幫襯你?”
“不用了,不用,我自己可以的。真的不能再寬限點時候嗎?”
得到的依然是拒絕的回答,那邊的經理聽他這樣討價還價,又說:“如果你不付賠違約金,公司是可以起訴你的,你也不想你媽媽沒人照顧吧?”
在陳經理的威逼利誘之下,米純無奈隻能計劃著下午去一趟銀行,他不能被拘留,他要是被拘留的話,俞子美怎麽辦?
掛了電話,米純的腰塌了塌,他感覺到了自己肩頭的擔子越發地重,但在俞子美的麵前不能表現出來,帶著她趕去了眼科醫院。
拿著商野給的號,他們順利地看到了專家,米純有些好奇明明其他診室外麵人都排滿了,而他們進這個這個診室卻隻有他們。
隻是也無暇顧及其他,又在專家的建議下作了很多檢查,最後護士帶著俞子美去休息,米純一個人進了醫生的辦公室。
“是這樣的,你母親的情況很嚴重。”醫生指著一張報告單,“人的視神經是非常複雜的,我們看這裏,你母親的眼內出現了一處腫瘤,壓迫著視神經,本來這種情況很簡單,我們也做過很多類似的手術。”
醫生又拿起另一張報告:“但你的母親情況更嚴重一些,她不止眼周有腫瘤,他的顱內也有腫瘤壓迫著她的視神經,所以她是急性失明,如果不盡快手術的話,可能失明就是永久性的了。”
米純張了張口,卻發現自己連聲都沒有發出來:“手術的話,恢複的情況大概是怎麽樣的?”
醫生很鄭重嚴肅:“我確實沒有辦法給你保證術後的恢複效果百分之百,每個人的體質都不一樣,但我隻能說結果也不會比現在更差了。”
醫生很鄭重嚴肅:“我確實沒有辦法給你保證術後的恢複效果百分之百,每個人的體質都不一樣,但我隻能說結果也不會比現在更差了。”
米純問出了一個最關鍵也最直白的問題:“做這個手術,大概需要多少錢呢?”
醫生見得很多,對病人關心的這件事情也是直言不諱:“初步估計在十萬左右,如果預後好,大約也就是萬就行,但如果預後不厚,後期治療的費用就可能會翻倍。”
米純的雙手無力地垂下,他工作了快五年,算上商先生那裏還沒結的工資,剛剛好能湊夠十五萬,本來還有餘裕,但他要付一筆賠償金,現在就已經是捉襟見肘,如果手術的預後不好,那他是真的就要走上絕路了。
看他麵露難色,醫生又寬慰他:“醫保什麽的都買了吧,雖然咱們醫院的報銷比例不高,但好歹能減輕點負擔。”
米純點了點頭,從醫生辦公室出來找到俞子美:“媽媽,我去辦住院手續,醫生說沒什麽大事的。”
“我自己的身體我還不知道嗎?別治了,平白花你的錢。”
米純停下腳步,攬住她的肩:“什麽你的我的?我賺錢本來就是為了咱們能過上更好的生活,要是沒有你,我都不一定能活下來,這話以後不要再說了。”
米純平時說話都是柔柔軟軟的,這是他第一次對著俞子美說重話:“你就好好的配合治療。”
俞子美沒再說話,安靜地跟在米純的身後。
米村去找銀行取錢,發現自己的工資已經到賬了,雖然商野說了很多次要扣他的工資,但實際上他給的比約定的還多,和工資分開打了兩筆,一筆是工資,一筆是獎金。
他握著銀行卡,在豔陽高照的午後,心口一片荒涼。
辦完所有的手續之後,米純才靠床邊喘了口氣,他捏了捏拳頭,照顧病人他最在行了,這次是照顧自己的親人,會更簡單的。
跟醫生約好了手術的時間,米純基本上就天天待在醫院裏陪著俞子美,天天跟他說話開導她,把隔壁病床的阿姨羨慕得不行。
“你們家小米真是孝順啊,哪像我家的,好幾天看不到人影。”
隔壁阿姨看著米純拿著熱毛巾在給俞子美敷眼睛,笑著跟她說話。
“是啊,他就是孝順。”
俞子美這兩天在米純的照顧下心態好了不少,也不再去想要花多少錢的事了。
讓隔壁阿姨照看著俞子美之後,米純拿著醫生開的單子去樓下的藥房拿藥,回病房的時候因為電梯超載走了樓梯,腳步卻在五樓骨科樓停了下來。
已經快一個星期沒見過商先生了,之前跟醫生約的複健時間就是這兩天,現在是已經開始複健了嗎?
他鬼使神差地走到複健室外的走廊上,聽見有人聲的時候閃身站進了角落裏。
“商先生,現在就進去了嗎?”
這是他完全陌生的聲音,或許隻是同名罷了。
“嗯。”
米純的手僵在原地,這個嗯字,他曾經聽過無數次。
腳微微往外挪了一點,看清了複健室外的人,商先生新來的護工扶著他的手臂,將他大半部分的重量都放在了自己的身上,然後兩個人挨著,進了複健室。
米純手裏緊緊地捏著藥盒,覺得這個角落的空氣有些稀薄,他張大了嘴呼吸,卻也於事無補,他不懂其中情愫,隻能匆忙逃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