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沒有什麽比權力更重要
“你覺得與你上次提出的計劃相比,如何?”寶座上的女人笑著問道,座下的女子掙紮猶豫了很久,最終也隻是不甘的吐出了一句,“我不如她。”
“多年來我隻以為她是一個眼高於頂的大小姐,現在看來,是我錯了。”上官婉兒的語氣中有說不出的頹廢,明明是自己瞧不起的人,可是現在的事實卻不得不讓自己承認她的確出眾,這種感覺像是被人打了一個巴掌一樣。隻是她的高傲也讓她說不出什麽誣蔑的話,畢竟輸了就已經很丟人了,如果再死不承認,那就更可悲了。
“雖則如此,你卻也不必自卑,尺有所短,寸有所長,雖然在出謀獻策上你不如她,可是在實施計劃方麵,你卻要比她高明許多。武後寬慰道,她喊人前來並不是為了打擊她的自信。她隻是覺得最近婉兒行事太過浮躁,有必要敲打一番,讓她認識到世界上並非隻有她一個聰明人。
“既然她可堪大用,娘娘為什麽還要出此計策排擠她?”上官婉兒很快的回過神來問道。
“雖有大用,但不為我所用,又有何用?”寶座上的人淺笑著,隻是話中的森然之氣讓上官婉兒也不由得打了個寒蟬。武後見此也是淡淡的挑眉一笑,不再多作語言。
薛麗娘她已然暗中觀察多次,雖然有幾分聰明,但是太桀驁不遜,鋒芒畢露,最讓她怒的是,那小丫頭看自己的眼神,並無多少敬意,這才猶讓她不喜。她這才什麽身份,就敢如此對自己。那萬一有一天她真的做了皇後。隻怕會更加不把自己放在眼裏。
婆媳關係並非隻有尋常人家才有,皇家亦是有此種煩惱。^^^^看看那些先皇的後宮妃子,無論多初多麽氣焰滔天,一旦皇帝退位,做了皇太妃皇太後之後,哪個不是乖乖的夾起尾巴做人,看皇後的臉色,受皇後地節製。雖然說有大意地名分在。不至於受什麽虐待,可是那種不被重視的滋味是太過痛苦了。
皇後的權利來自於皇上,一旦失去這個本質,她就什麽也不是了。武後是一個很沒有安全感的女人,前半生的經曆讓她不敢再輕易的相信別人。這世界上除了權利,還有什麽東西可以讓人相信?她捫心自問。
是親情?十四歲入宮,是被兄長們逼迫的走投無路下的選擇。看著姐姐被迫出嫁,看著異母地哥哥們的趾高氣揚。她微笑著對母親說見天子安知非福。所有人都當她是得意的,可其實她的手裏早攥出了汗。她再聰明靈慧也隻是個十四歲的少女,沒有三媒九聘,沒有鳳冠霞披。就那麽用她一輩子最美好的日子與命運進行一場豪賭。十二年漫長的宮廷生活,磨平了她的銳氣與棱角,冰涼地讓她絕望。那個時候。有誰給過她一絲一毫的親情?她沒有怪過人,她知道家人沒有能力帶給她任何幫助,她隻有一切靠自己。
當她成了昭儀,當她有了權利,她迫不及待的接回了在夫家過的並不如意地寡婦姐姐。宮廷生活已經讓她不能相信任何人,除了家人,她誰也不敢相信。但是最終她得到了什麽回報呢?看著姐姐與自己名義上的丈夫滾在一起時,她隻是笑。除了笑。還是笑。最重要的家人在最關鍵地時候給了她一刀,而且還是她自找的。她能說什麽呢。低頭,順目,隻有一句淡淡“臣妾告退”,退了出去。她已經連生氣的權利都沒有了,因為她已不是十三四歲的小姑娘,她沒有任何可以憑借的地盤,她所有的武器,是能討他喜歡的溫柔。
愛情可以相信?她還沒來得及懂得什麽是愛的時候就已經給了一個可以做自己爹地人當小妾。二十四歲地時候,她在絕望中遇到了李治,人前的眉來眼去,夜半時地私語,執手相依的溫暖,花前月下的甜蜜,這應該算是愛了吧,她曾經以為這是可以相信的東西。但是,最終她還是被淒淒慘慘的送入了感業寺,最後還是隻有她一個人伴著青燈古佛開箱驗取石榴裙。
兒女可以相信?她忘不了李弘責問自己時的樣子。那是她懷胎十月,辛辛苦苦生下來的兒子啊,他怎麽能因為別人的事來指責自己的母親!想到當初爭後位的時候,看著滿朝文武的反對聲,她是怕了的。她想過罷休,想過隻要當一個普普通通的妃子就好了吧。可是當她看到懷中嗷嗷的兒子時,她又鼓起了勇氣。不為別人,就算隻為了自己的兒子,她也不應該罷休。她知道在皇宮裏,一個天資聰穎而又沒有後台的王子會過的多麽艱難,她舍不得自己的孩子那樣,她要給他最好的東西。可是就是自己這麽疼大的孩子,為什麽會睜著眼睛一臉沉痛的問自己為何不把皇姐們出嫁,難道想讓她們老死在宮廷裏?看到兒子指責的眼光,她憤怒的幾乎要把手掌掐破,那是蕭淑妃的女兒,那個女人當年對自己的諷刺羞辱是自己一輩子都忘不了的。她三番四次的下毒手,如果不是自己小心,也許弘跟本就不會出生在這個世界上。可是現在,自己一心維護的兒子竟然幫著外人來指責自己,那表情似乎在控訴自己是多麽一個惡毒的女人。她憤怒的幾乎想叫出聲,但最後還是忍住了,隻是兒子的那個眼神讓她的整個心都變得冰涼起來。沒有什麽是可以相信的,除了權利。武後眼光望著外麵漫想著。曾經在這做宮殿裏,她隻是個小小的昭儀,他也隻是個被架空權利的皇帝。吳王李恪被賜死的時候,他回來跟自己抱頭痛哭。他哭說他貴為一個皇帝還救不了自己的哥哥,他哭說他也許哪一天就會被長孫無忌看不順眼換掉。那段自己裏,他們從來沒有離得那麽近過,仿佛心都挨在一起的。也就是那個時候他許諾要自己會立自己當皇後,將自己推往了前台。她當時又驚又喜,喜的自然是可以榮登鳳座,驚的是無權無勢的她怎麽可能拚的過王皇後。也是他抱著自己,一遍又一遍的吐露著愛意,說他是真的愛自己,所以才想讓自己坐上那個位子,因為隻有那樣,她才是他名正言順的妻。
她信了,所以才有了兩個人之間的通力合作。她當時也隱隱約約感覺到,其實所謂的立後鬥爭是皇帝與大臣們的交鋒,她隻不管是一工具而已。但是她當時甘之如飴,仍然撲進了那場孤注一擲的賭博裏。她不是王皇後,進可攻退可守,她當時清醒的知道自己如果失敗了,將永無容身之處。但是因為他那句“我要娶你為妻”,她便瘋了般的渴望得到那個位置。她知道自己一直都是名不正言不順的,寵愛並不能給她安全感,一個男人,尤其是一個皇帝,他可以寵愛很多人,但是他的妻隻有一個人,那便是皇後。所以,她隻有當上皇後才能安心。
當她十四歲的時候,她以為要得到皇帝的寵愛時才能安心;當她在感業寺的時候,她以為她要進宮才能安心;當她成為昭儀時,她以為她隻有當了皇後才能安心。等她當了皇後,她才發現,原來這一切都不能讓她安心。她已經站到一個女人可以站到的最高層了,可是她發現自己仍然不能把握自己的命運。上官儀讓她明白一個事實,皇帝可以立她,也就可以廢他。就算現在萬般寵愛,誰有能保證她不是第二個王皇後,蕭淑妃呢?
權利,隻有權利最重要。如果不是她有了權利,怎麽會有那麽多人向她投誠?因為有了權力,所以她可以向欺負自己的人報仇,例如武家兄弟,例如王皇後之流,例如長孫無忌那個老賊。
隻是她現在的一切權力都來自己自己的丈夫,來自於皇帝。她就像一麵鏡子,隻有借太陽的光輝才能發光。可借來的東西永遠是借來的,如果沒有了太陽,她也就隻能是一麵黯淡無光的銅鏡。那為什麽一定非要這樣不可?武後思索著,為什麽自己不能將自己變為太陽,不用借用別人也能發光呢?
想不出來,想到頭痛都想不出來,也沒有人能告訴她答案。即使她已經到達了世俗女子所能登上的最高位,她的心裏仍然是惶恐不安的,仍然覺得自己像是一個被控製的傀儡,是一個隨時可以被拋棄的玩意兒。
婉兒已經輕聲的退下,撐著頭看著案上的奏折。她不喜歡那個孩子,一點兒都不喜歡。隻是因為她可以挑撥自己的女兒兒子為了她與自己發生矛盾這一點來看,她都有權利不喜歡她。但是另外一方麵,又羨慕她的那種生活狀態,她有著自己曾經想要的一切,幸福的似乎完全沒有見過這個世界的醜惡。
這樣的孩子,也許進不了宮對她是種運氣。武後翹著唇角想著,露出幾分感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