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文花言之鑿鑿說是女兒,是因為她知道有一種說法。嬰兒感受的到外部變化,一旦母體饑餓、遷徙,都代表著外界環境惡劣,在這種情況下,生育女嬰居多。

她自懷這孩子起,便一路顛沛流離,食不果腹,心思沉重,沒有良好環境養胎,還險些流產,母子連心,嬰兒是感受的到的。

錢氏比四少爺看的還開,她說:“你不要有壓力,無論是兒是女我們都疼的,有個孩子大家都能快樂一些。”

李文花:“四奶奶也會寂寞嗎?”

錢氏道:“我不會,可以看看書,還可以和家中通信,不過最近沒什麽通信了,我祖父是永安城太守,那邊在打仗,通信不方便了。”

李文花一聽,忍不住打聽道:“我聽說……裴太守叛國了?”

錢氏:“那是之前的事了,裴太守根本沒叛國,他是昏迷中被突厥王帶走的,清醒了就刺殺了突厥王。突厥王死了,現如今突厥大亂,好幾個王子爭權奪勢,內部開始有矛盾,永安城的壓力都減輕了。”

李文花強壓著擔憂,故作隨意地問:“那裴太守人呢?”

錢氏搖頭:“不知道,他刺殺了突厥王就逃跑了,據說連人帶馬跳了沿海江,突厥人沿途搜捕沒找到屍體,估計是沉江了。”

李文花耳朵翁了一聲,錢氏在那說著“朝廷給了封賞……”已經聽不真切什麽了,滿腦子都是沉江了。

“小文?小文。”錢氏見她捂著肚子,頓時一著急,吩咐丫鬟問:“快叫胡祝!”

胡祝和四少爺幾乎同時來的。

胡祝趕緊施針,四少爺把錢氏叫到一邊問發生了什麽。

錢氏說:“當時我們在說裴太守,她突然……”

四少爺一聽就知道了緣由,他早就派人打聽到了,遲遲不敢告訴李文花,頓時發了大火:“懷孕的女人本就嬌貴,你說那些外頭亂糟糟的傳言做什麽!怕嚇不著她嗎?”

錢氏屈膝賠禮:“妾身知錯。”

四少爺:“行了,你在這幫不上忙,趕緊走吧。”

錢氏看了看屋裏,終沒發一言,走了。

他趕走了錢氏,回了屋。胡祝說:“暫時穩住了,但是動了胎氣,恐怕會早產。現在九姨娘的肚子對外宣稱四個月,這要是不足五月就生下了,說不過去。”

“你找個地方,把我送出去,實在不行就宣稱我暴斃。”李文花咬著牙,冷汗刷刷地往下落,疼痛一輪一輪的上湧,疼的快崩潰了。

她在生育前,就知道生育苦,人一定是想不開才會愛上一個人,才會想生下一個孩子。

四少爺冷不丁升起一個念頭:“你別怕,我有主意了,咱們去寺廟,胡祝你去備車,咱們一起走。”

胡祝道:“寺廟?我的少爺,您現在求我比較管用,求什麽神?”

四少爺:“我母親沒死,她生我的時候難產差點死了就大徹大悟了,出家去了,對外宣稱難產死了。咱們去找她,就說我想用孩子打動母親把她帶回來過年,我父親也不敢攔著。快去備車!”

胡祝:“好,給我兩床厚點的被子,我把車廂裏圍一圍。”

四少爺一指:“那裏,自己拿。”

李文花虛弱地說:“四少爺,把春秋禮記都帶上,去寺廟不知多久,你得讀書!”

四少爺:“……”

他用披風把李文花嚴實地包裹住,帶上李文花自個準備的待產包,將人抱了出去,放到馬車上。

胡祝駕馬,三人快馬揚鞭直奔寶儀寺。

寶儀寺早先是個和尚廟,後來和尚都下山打仗,王家修葺一番給王曉的生母靜遠師太做了尼姑庵。再後來有和尚活著回來了,於是就變成了靜遠師太偏僻獨居,寺廟還給了和尚。

都在山上一處寺廟裏,王老爺有提過混住不好。

靜遠師太說:“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台。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

她心如止水,便無不妥。

和尚們也都如常住著,隻是夜間不絕走動。

四少爺抱著李文花一路爬上寺廟,尋找娘,見著了那熟悉又陌生的人,他隻呆呆地喚了一聲:“娘。”

靜遠師太在院裏洗衣服,見著他們一副逃荒的淒涼樣子什麽都沒多問,隻說:“都進來吧。”

四少爺眼淚倏地落下。

寺廟後山連著一條江,殘陽倒映在江麵上,杉樹倒影在江水中,霞光灑下,風吹樹動,江水一半碧色一半紅色。

小和尚去打水,見江水裏竟然爬出來一匹馬,馬兒背上背著個滿頭白發的老者,他目瞪口呆,還以為遇見了河神。但很快反應過來,趕緊上前將人救了上來,帶回了寺廟,連連喊著:“師父,師兄,快來救人!”

馬兒悲鳴一聲,倒地不起。

“看著頭發是個垂暮老人,看臉倒是還年輕,也就二十幾歲。”主持檢查了一下被背回來的人。

小和尚道:“此翁白頭真可憐,伊昔紅顏美少年。”

那是一個渾身都是燙傷的男人,發短發白,下顎處有有刀傷,身上有箭傷,傷口被江水泡的發脹,氣息微弱,從緊閉的五官中仍舊看得出英俊。

主持說:“不行,沒大夫的話救不了他,他傷的太嚴重了。”

師兄道:“靜遠師太的兒子和兒媳婦來了,好像帶來了一個大夫。”

“皆空,你去問一下人家能否將大夫借給我們,要好好求一求。”

“是。”

小和尚跑到了靜遠師太苦修的小禪房,敲響了門。

不一會,一位身著青衣僧袍的比丘尼開了門,“什麽事?”

小和尚雙手合十念了聲阿彌陀佛:“師太,我在江水裏救了個人,他快死了,聽說您這裏有大夫,想借人救命。”

房間裏,四少爺聽見了,想也不想的便道:“不借,我內子危在旦夕,哪有空救別人。”

李文花斷斷續續地說:“這個詞用的稍微誇張了,我還好,一時片刻生不了,把胡祝借給他們吧,這裏是寺廟,佛祖眼下不能見死不救。”

四少爺隻好將胡祝借了出去。

靜遠師太說:“你是個好姑娘。”

李文花虛弱一笑:“救人嘛,是一件無論如何都不會後悔的事情。就當是給我肚子裏的孩子積德了。”

後來仔細想想,這也算是未出世的孩子在救父親一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