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文花頭一天上班,也沒人管她,她一路問東問西,問到了禦膳房。

膳房在中和殿東圍房內,門東向,門內迤北,東西黃琉璃瓦房八楹,西南黃琉璃瓦房十有二楹,又南北瓦房九楹。

這裏頭也有官,有尚膳正、尚膳副、尚茶正、尚茶副、尚膳、尚茶、主事、筆帖式等。

膳房一管事正忙著安排事務。

她擠著湊上前去,說:“你好,我是李文花,陛下點我入宮做禦廚的,隻給陛下一人做飯,我來報道了。”

主事看她,心想這怎麽是個女人,但壓下疑惑,說:“那你走錯了,咱這是景運門外的膳房,人稱‘外膳房’,又稱‘禦茶膳房’。你若是隻為陛下服務,那該去另一座膳房,位於養心殿正南,稱‘大內禦膳房’。”

李文花一懵,“那我還得找?”

主事不想多管閑事,道:“你找找吧。”

李文花就隻好出去繼續問人,還得碰運氣,她向宮女太監詢問,有的知道,有的還不知道,有的知道了也搖頭,一個個都像泥胎木偶一樣。

她隻恨古代沒有高德地圖,否則哪至於走這麽多冤枉路。

最後還是找到了上班地點,那是一獨立院落,院內有一座東西走向的排房,其南側為南庫。

“你好,我是李文花,我是新來的廚子。”她有氣無力的介紹。

禦膳房的尚膳倒是提前得到通知,會新來個民間廚子,早九晚五的上班時間。他也不奇怪,陛下吃膩了宮裏菜,換口味吃清粥小菜也能理解。唯一讓他感到意外的,是李文花竟然是個女子。

“你真的是那新來的廚子?”

“千真萬確。”

尚膳領著她往裏走,隨口問道:“你爹沒兒子?”

李文花搖頭:“錯了,是我沒爹。”

尚膳打量著她:“巧了,我幹女兒剛被杖斃,這兩天就想收個新女兒,你沒爹,不如我認了你。”

李文花倒是無所謂,但是一想到裴淵明要跟著一起叫爹,她腦袋搖的跟撥浪鼓一樣,“多謝您垂愛,隻是算命先生給我算過命,說我命裏克爹,實在不敢害您。”

尚膳一聽,訕訕地說:“那還是算了吧。”

她被領進去,尚膳介紹了一番,隻說是民間來的,好像也不清楚她的身份。

新人剛到一處,大家都沒摸透她,自然就對她冷淡。

她也不在乎,眼睛亮晶晶的看著單房裏的廚房用品,開心地想要跳起來,不愧是皇宮,什麽熊掌、鹿肉應有盡有。

“新來的小姑娘,咱們每個人都要為陛下準備兩道菜,你要做什麽?”

“水晶膾、燒鹿肉。”

“呦,還會燉鹿肉,你這小姑娘見過鹿肉嗎?別看見什麽食材新鮮就想要用,做不好飯是會被陛下殺頭的。”

“是嗎?”李文花笑了笑,沒多說。

廚師長分她人手,給了兩個十一二歲的小宮女,都是剛入宮,還不懂廚房裏的事,幫不上什麽忙,明顯就是欺負李文花新來的。

李文花也不在意,輕輕哼著歌心情愉快。

大家很快忽略了這個好欺負的女人,三三兩兩的交談起來。

禦膳房是個好活,隻要陛下不吃飯,他們就清閑。陛下修仙,講究過午不食,可便宜了禦膳房這幫人,沒事就歇著。

“……這裴郎君身高八尺,蜂腰猿背,鶴勢螂形,打起仗來,既不用刀也不用劍,能手撕敵軍,就跟咱們撕鴨子一樣。”一個廚師向往的描述。

一個老嬤嬤道:“可是我聽說,裴郎君容貌豔麗、纖妍潔白、螓首膏發、自然蛾眉,見者靡不嘖嘖。在戰場上,敵軍見他容貌都不忍心傷害他。”

男人和女人對偶像的精神寄托真不一樣。

男人希望偶像凶猛,女人希望偶像漂亮。

李文花想,裴大人承載著這麽多希望,真不容易。

“我可真羨慕‘外膳房’那些宮女,他們提著食盒去官署送飯,就能看見裴大人的英姿。”

“裴大人連公主的橄欖枝都會拒絕,也不知是什麽樣的女人贏得了他的心。”

李文花想,我呀,就是被你們欺負的這個女人。

早膳用的早,李文花巳時(九點)上班,已經錯過了第一頓飯,所以第二頓飯他做的很仔細。

李文花找來雞肉豬肉皮豬肘等等,又是鮑又有海參。

她要做個水晶膾,要晶瑩剔透、軟滑爽口、味道鮮,所以先把白嫩的小豬肉皮用炭火烤的發黃泛油,再放在水裏洗淨刮白頂刀切成粗絲放開水中氽洗水。

這工夫在洗幹淨雞肉切寸塊,豬肘肉切象眼塊,將寸塊的雞肉和象眼塊的豬肘肉下鍋氽煮,肉緊透時撈出來,溫水來清洗幹淨了。

接著處理了海鮮,醃製去了腥味兒,找來一銅盤,嘩啦啦的倒入氽洗後的肉皮,接著是豬肘肉雞肉和海鮮,一盆燴入加大半盆的溫水上了蒸屜裏邊蒸。

兩個小宮女別的忙都幫不上,就蹲在那兒給她燒火。

這旺火燒柴煮的快,一個時辰後香味蓋不住的飄散,她打開蒸蓋看盆裏所有的肉已經蒸爛,輕輕一晃汁稠粘盆。

細密的勺漏出所有原材料,再留著原汁加提前榨好的蔥薑汁和精鹽黃酒蘑菇精,充分的攪勻後取了一個圓瓷盤,放在冰盆裏冷卻一個時辰,晶瑩剔透彈彈軟軟的水晶膾就擺在了綠意盎然的玫瑰花盤裏,色香俱全。

大家都沒想到,她做的飯居然這麽香。

有好信兒的甚至都圍到她跟前,問:“你父親是哪位有名的大廚呀?”

李文花:“我不是跟我父親學的。”

“那你師父是誰?”

“我自學成才。”

“哎喲,還掖著藏著,真沒必要,咱這禦膳房裏都是大廚,指不定都跟你師父一個輩兒呢。”

李文花沒說話,專注地做菜。

三根毛茸茸的梅花鹿小尾巴扔在菜墩上,都是去了毛的鮮尾,切尾瘦而小,這樣的鹿尾做出來才皮爛肉嫩味中奇。

“你們兩個來幫忙,把鹿尾脫毛,拔的一根毛都不剩。”

“是,大廚。”

兩人處理完,李文花準備工作也做好,她將冷水入鍋,放入鮮鹿尾,加料酒在沸水裏煮,煮的鹿尾向上翹起撈出來,溫水伺候洗白白,切斷。

熱鍋涼油,爆香了蔥薑,馬上烹入料酒在加湯加醬油和鹽糖蘑菇精胡椒麵,接著放入鹿尾和一丟丟筍片翻炒會兒,聞著醇厚的香味兒一飄馬上攏芡顛炒,在上淋香油,這汁紅色亮的紅燒鹿尾就好了,出鍋擺盤就好了。

幾個大廚悄悄的議論:“難怪區區一個女人還能到禦膳房裏,是有兩下的。”

“可不能讓女人把咱們比下去,都拿出來點真本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