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騙子僵硬地坐在那,他的滿腔癡心錯付了。

他這一生少仰慕誰,唯有張代。雖然兩人素未謀麵,但他對張代的事跡如數家珍,不畏世俗功名所累,高雅清逸,悠閑脫俗,懂風花雪月、賞山水園林、睡亭台樓榭、玩花鳥魚蟲、用文房四寶、精書畫絲竹、喜飲食茶道、藏古玩珍異、看戲曲雜耍。如此趣意盎然的男人,令人心之向往。

雖然也有人說張代是是燒盡幾代家財的紈絝子弟,但他所寫的《湖心亭看雪》堪稱是傳世之作。紈絝子弟做到他這份兒上,世間少有。

沈騙子痛心疾首:“我本有心照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

裴淵明抬手在沈騙子腦門上摁了一下,“你才溝渠呢!”

李文花就像是孩子打架立刻將兩人分開的媽媽,她跑到兩人中間坐著,一人給了一個警告的眼神,然後看向張代,說:“閣下很欣賞裴大人嗎?”

張代說:“蒹葭玉樹,仰慕已久。”

李文花忽然想起來他說過的一句話,好孌童,那不就是好男色嗎?

她警惕道:“欣賞他高潔的品行?優越的能力?”

張代輕鬆搖頭:“不,欣賞他美麗的外表。”

李文花的心口一痛,遇見情敵了?

她打量張代一番,此人四十多歲的模樣,留著胡須,體態修長,穿著突厥人的服飾,但透著一股文人的清傲之氣。

叔叔的魅力在於細品,不浮於皮囊而流於骨相。

啊,真是越看越好看。

裴淵明斜眼看她發癡,一時不悅,說:“我餓了,你去給我做些飯吧。”

李文花沉重道:“等我端著飯回來,我還是你唯一的心上人嗎?”

裴淵明覺得她古怪,但還是回答:“是。”

李文花出去做飯了。

選了一塊羊肉,橫刀切,切的薄薄一片微微打卷兒的樣,太薄太厚都不成。

大蔥切段,大蒜切片。

鍋下燒旺火,調了個碗汁,生抽白糖小磨的香油按著比例倒入碗裏,接著是料酒食鹽和澱粉,加了水放在一邊。

熱鍋裏加入涼油,溫度上來下蒜片兒,在蒜香撲鼻少來米醋點上,在醋烹的揮發間倒入羊肉和大蔥,旺火下快速的翻炒,看著羊肉一變色倒入調好的碗汁,炒均勻,淋上明油,這鮮香味美滋味足的蔥爆羊肉就出鍋了。

“多虧了商人,這一次的材料比以往更加齊全,還是大秦好。”

“自然是大秦更好。”身後冷不丁有人說話。

李文花一回頭,就看見了沈春。她嚇了一跳,眉頭一擰:“你幹嘛躲人背後說話?”

沈春微笑著:“你為何做賊心虛?”

李文花:“我才沒有,我這是正常人的反應。”

沈春道:“你是想大秦想的太專注了,所以才沒注意到我進來。杜爾打了勝仗,你猜接下來會怎麽樣?”

李文花喜上眉梢:“朝廷不是一個人的朝廷,未必是所有人都跟那位皇帝陛下一條心。裴淵明的價值會讓很多人覺得放棄他太可惜了,他們一定希望他回到大秦,連說客都來了。”

沈春輕笑:“所以呢,朝堂博弈,裴淵明又要在草原耽擱多少年?男人的大好年華也就那麽兩年。”

李文花眯了眯眼:“你什麽意思?”

沈春:“跟你聊聊天。”

李文花擺出一幅巨人與千裏之外的架勢:“我不大想同你聊天,你該走了,雪已經停了,你早就該走了。”

沈春不以為意,慢慢地靠近她,說:“難道你就真的想一輩子由著別人宰割嗎?”

李文花:“別在這挑撥離間。”

沈春說:“我是不是挑撥離間你很清楚,把你們送到突厥本就是一部殺棋,隻是大秦沒有料到裴淵明殺了突厥王,還能再突厥活下來。大秦朝廷的那些人已經放棄了裴淵明一次,難保不會有第二次第三次,你難道要永遠將自己與他的性命寄托在別人的一念之間嗎?”

李文花:“我更清楚你說的所有的話都是有目的的。”

沈春微笑:“我的目的很簡單,摒棄前嫌,重新合作。”

李文花也笑了:“你還敢製作天雷?你如今如果製作出天雷,沒人會想著用它進攻大秦,杜爾和誅邪這對兄弟隻會對著轟炸,你苦心經營的草原上會是一片狼藉,大秦百姓有多慘,你突厥民眾就有多慘。你為突厥也算鞠躬盡瘁,突厥不是也背叛你了嗎?”

沈春道:“在我的心裏,突厥隻是一部分,完整版應該是整個世界。就像秦三世時,天下再無戰亂,所有的心都在一塊,所有的力都往一處。”

李文花思考了一下可行性,果斷搖頭:“隻你一人想要達成目的,絕無可能。”

“所以我希望和你合作。”沈春蹲在她的身邊,認真地看著她,“李文花,你是秦三世對不對?”

李文花:“我不會和你合作的,但凡是一個有腦子的人就應該明白——死去千年的人是不可能活著跟你對話的。”

沈春說:“死去的人是可以活過來。”

李文花翻了個白眼,“那你死了再活一個給我看看?”

沈春說了一句令人毛骨悚然的話,“沈秋不就是嗎?”

“什麽?”

“秦三世的皇陵裏,埋著他十二歲時的六具枯骨。”

李文花愣了半天,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我聽的上一個類似的笑話還是‘曹孟德墓裏驚現兩個頭蓋骨,經考古學家鑒定,其中一個是曹孟德的,另一個是曹孟德小時候的。’你這個笑話升級了,六具,哈哈哈哈哈。”

沈春盤腿坐下,說:“當時我跟師尊將他放進了秦三世的棺材裏。”

李文花聽到這句話,恨不得將手裏的盤子直接摔在她臉上,“活人放棺材裏,虧你們能想得出來。”

“他死在了棺材裏,師尊把他抱了出來,我們兩個將他掩埋了。沒多久,棺材裏有砰砰的動靜,我和師尊都很驚訝,過了一會兒才去打開,他睜著眼睛躺在棺材裏麵,斷氣兒了。師尊又把他抱了出來……然後……足足六具屍體並排躺著,死狀不一,每一個都是他。”沈春看著李文花,眼神裏的畏懼不是作假,她說:“第七次,他完好無損的出來了,但我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沈秋。他說的第一句話是,他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