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文花瞅了瞅四少爺,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沒瞧見比普通人多出來什麽;再摸摸他的腦袋,比普通人好像還少點東西。

“神靈?就他?”

四少爺覺得備受侮辱,“我怎麽了?”

李文花:“你是個人。”

四少爺:“我當然是個人,我是人有問題嗎?”

李文花:“你轟轟烈烈的出世,打著神仙落地的名義,結果你是個人。”

出類拔萃如裴淵明,神神叨叨如沈騙子,心狠手辣如顧生,都比他更像是一個帶著故事降生的神靈。

四少爺抓了抓腦袋,看向靜遠師太,忽然一笑,說:“我這麽平庸,娘是不是不害怕了?”

靜遠師太看著他,眼淚倏地落下,主動伸出手想擁抱他。

四少爺撲進了娘的懷裏,喃喃自語:“反正我至少知道我是娘的孩子,我總找到了我的根。”

李文花看著他們兩個,眼睛有些酸澀,母子情深令人動容。

母親的愛是孩子對於這個世界最低度的索求,對於四少爺而言,他的世界崩塌重建,但隻要母親對他招一招手,他心靈的最後一層防護罩就沒有碎,母親是最後一道港灣。

李文花感慨著,然後下一幕她驚呆了。

靜遠師太不知從哪摸出來一個帕子,捂住了四少爺的嘴,四少爺呆愣不知掙紮,一分鍾被放倒,失去意識。

李文花幾乎失聲:“靜遠師太?”

“你走吧,剩下的事情我來處理。”靜遠師太如此說道。

李文花試探性地靠近,一把拽住四少爺將他拖遠,警惕地說:“你處理什麽?孩子生下來就是單獨的個體,你沒有權利決定他的生死。”

靜遠師太看著她:“到了這種時候還維護他,你是個很好的女孩,但他有他的命。”

李文花:“我也有我的命,我的命就是絕不對朋友袖手旁觀,我這個人真的太討厭見人死了。”

“你還年輕,所以不知道人不能和命爭。走吧,現在不走就來不及了,你快點走。”靜遠師太堪稱是苦口婆心。

李文花堅定拒絕:“是我把四少爺叫出來的,我絕不會將他丟下不管。你如果有什麽苦衷,我可以幫你解決,你心裏有什麽負擔,我也可以幫你疏導,但千萬別一時衝動做下傻事,否則會抱憾終生。”

靜遠師太沒說話,隻是一味的往外麵看,直到看見外邊有人影,她輕歎:“你走不了了。”

李文花握緊了腰間的葫蘆瓶子,裏麵裝的是滿滿一下子氫氧化鉀,是十足的底氣:“既來之則安之,這可能就是我的命。”

門被推開,發出一聲綿長的咯吱聲。

走進來一個麵容平庸的男人,他生得細長的眼睛,渾身上下都不出彩,穿著灰黑色的粗布衣裳,是個走進人堆裏就不會被認出來的人。

如果放在平常馬路上的話,李文花絕不會多看第二眼。

他很平庸,甚至有些體弱,咳嗽了兩聲,說:“王曉呢?”

靜遠師太故作鎮定,指著地下昏迷的四少爺,說:“他就是,帶走你想要的,永遠不要再來打攪我。從我生下這孩子開始,我就知道,遲早有一天你們會帶走他。”

“當然了,大人隻是借你腹生出來的神,你隻是請神儀式的一部分。”灰衣男人走向四少爺。

李文花擋在四少爺跟前,“初次見麵,你好,我是他小老婆,你想把他帶走,得先跟我聊聊,談談補償的問題。老婆孩子他不養,轉身就想走,天底下哪有甩手掌櫃子這麽好的事,哎呀呀,現在的男人真不是個東西。”

灰衣男人看著她:“那孩子根本就不是大人的,我掐著指頭算,日子完全不對,你以為我是那幫庸人能讓你糊弄住嗎?”

李文花一愣。

灰衣男子:“我在王府當下人,你見過我不止一次,眼下卻沒認出來我,我和你又有什麽好聊的呢?”

李文花完全想不起來自己見過他,但麵上鎮定:“人和人之間要交流才會相互了解,咱們兩個熟了,下次我一準能認出來你,哪怕你平凡的一塌糊塗。”

灰衣男人笑了笑,突然伸手爪成鷹爪狀,直接向李文花抓了下去。

李文花反應也很快,一把像葫蘆裏的氫氧化鉀甩了出去,灰衣男人本能躲避,氫氧化鉀撒在桌上刺啦一聲,直接腐蝕了繡到一半的鞋底。

灰衣男人看著腐蝕的一麵,再看李文花眼神裏閃過忌憚,不敢貿然上前,說:“你這東西不錯,可以聊聊。”

李文花:“怎麽稱呼?”

灰衣男人:“沈夏。”

李文花挑釁道:“我還以為不是閻羅王、鍾馗就是判官,再不然就是牛頭馬麵之類的稱呼呢。”

沈夏說:“愚者拘泥於形。”

李文花:“那你是閻羅王嗎?”

沈夏說:“閻羅王不就在你旁邊嗎?”

借腹而生的神靈就是閻羅王。

王太守為什麽對四少爺疼愛有加?

因為他清楚這個孩子的來曆,靜遠師太捂死了“牛頭馬麵”,他亦怕神靈報複,所以對她修佛並不製止,也盼著她早升西天諸佛世界。

畸形兒酷似牛頭馬麵,仿佛一個引路者,讓他對四少爺是閻羅王更加深信不疑,所以那個時候拉爆了天雷,完全不怕四少爺會死,不是瘋了,是信仰的太真誠,認為四少爺就是閻羅王,誰死四少爺都不會死。

一切都說得通了。

李文花伸腳踢了踢四少爺,說:“他?他不是邪教頭子,你看著也不像邪教頭子,你好像很信你的教,一般邪教頭子是最不信的,邪教隻是他斂財的工具、控製人心的手段而已。”

“你敢對神靈不敬,必入地獄。”沈夏冷聲道。

李文花不甘示弱:“你一個人口口聲聲跟我談地獄,太可笑了。在我看來你隻是恐懼未知,生命有很多未知地帶,你不知什麽是正確的路,所以就相信了別人樹立起來的‘正確’,執著別人給你的答案。”

“那我就告訴你一件沒那麽可笑的事情,你身邊……”沈夏說到一半,突然掀起木桌向李文花砸去。有木桌作為遮擋,他可以肆無忌憚地靠近李文花,取她狗命。

靜遠師太大叫一聲:“不要殺她!你答應他了!”

李文花在這種危機時刻身體不受控製,但大腦飛速運轉,他答應誰了?

沈夏仿佛沒聽見,鋒利的指尖直奔李文花的喉嚨。

破空一支箭直射向沈夏,沈夏不得不躲避,但也被弓箭劃傷,濺出一片鮮血。

沈騙子踢門而入。

裴淵明破窗而進。